鬼帝小姐芳龄三千岁，阅历逆天活得无比通透，但终究是一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可怜人（鬼）。

所以云焉并没有注意到车上两人一鬼三个男人前后的眉眼官司，她愉悦地向季斯礼说起这次出门的目的，是想陪他吃顿饭散散心。

“李家老宅那边怎么样了？”云焉问。

李氏族人对他们的关系有误会，两人不打算澄清，反而决定将计就计，“深入推进”两人的关系，诱|导对方进一步动作。

毕竟，对李修泽的算计阴狠歹毒如此阴间，他们背后必定是有邪修组织在支持，且邪修能力十分不俗。

云焉问的是李家老宅，却又不是关于老宅的事，季斯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探知到的最新消息，是他们可能会策划一些需要你我出席的活动，顺势在你身上动手脚，衣服？首饰？化妆品？入口的食物？这些地方都有可能被动手脚。”

季斯礼这样说着，嘴角微笑的弧度都不曾偏移半分，仿佛他们在聊的是天气、风景。

“你不要怕，我会打点好。”他补充道，目光掠过车窗外，闪过一抹杀意。

云焉低声笑了一会儿，“这么说吧，我如果能遭了他们的暗算，那咱俩就都没活路了——不可能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鬼帝如果能遭暗算，阴阳两界都要不好了呢——她说话实在是太谦虚了。

云焉伸出手，纤薄的手掌摊开，在虚空中握了下，似乎有阳光随着她的动作扭转成漩涡。

季斯礼愣了下，片刻之后，眼底涌现动人的笑意。

前排的司机和老唐没敢回头，但却同时伸长脖子咽了下口水。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这个氛围突然带了些杀气。

东都大学所在地是新近落成的一座湿地公园，这里有京市最大的人工湖。

在湖畔的西南角，伫立着一座灰白色的极具现代感的三层小楼，门口的工艺屏风上标注着：琢舍·宋法吉食。

是附近十分有名的私房菜馆，也是唐师傅生前的工作地。

季斯礼魂体和新的身体已经十分契合，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为免因身魂不符出现一些像是闹鬼的意外，保险起见，下车后他仍然坐着轮椅，由云焉在后面推着，走进了琢舍。

接近自己生前的专属领地之后，唐师傅对季斯礼的惧意少了几分，话也变多了起来。

“这菜馆是我和我一个同学一起建起来的，我在国外的米其林餐厅干过几年，自己有了个想法，想把古代的一些美食和现在的做法融合，做出新的菜式，我和她几乎是一拍即合，我出力她出钱，就这么开了个馆子。

不过啊，我俩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别看这家馆子跟别家比起来阳春白雪的，其实盈利都比不上别人家。”

唐师傅用手随意一指，云焉和季斯礼看过去，恰好是一家做成老式酒家样式的一家店，招牌上写着御鸽楼三个大字。

季斯礼挑眉嗯了一声，和云焉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进店后，正好是下午茶时间，身穿汉服的服务员为他们安排了可以临湖观景的座位。

之后便有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男人过来，按照古法为他们点茶，又有服务员依照点好的菜单捧上精美的食盒和点心。

和云焉见识过的唐师傅做出的餐食一样，这些点心也兼顾色香味，并且在摆盘上更加别出心裁，用意考究到即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季斯礼和云焉也一脸佩服。

见到云焉和季斯礼对茶饮和点心都很满意，年轻的茶艺师和服务员相视而笑，齐齐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离开后，云焉和季斯礼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他人看不到，唐师傅自从茶艺师开始表演后，便气得跳脚。

一会儿吐槽对方手腕不够有力，一会儿抱怨火候不对。

那些美不胜收的点心在他眼里更是失败到离谱。

唐师傅骂累了，魂体边缘泛起时大时小的波浪线，叉着腰坐在一边唉声叹气，“早就说过了，不可以媚俗，厨师心里要有一杆秤，对食客的健康负责。瞧瞧这些东西，做的是什么玩意儿？糖分和油量都严重超标了，也就刚拿出来的时候好看，时间久了就很丑，不仅口感油腻，样子上也会变化……”

“咳咳咳。”季斯礼清清嗓子，一眼看过去，唐师傅很乖觉地闭了嘴。

季斯礼看向不远处同样来这里消受下午茶的两对情侣，手指又往更远处的其他店铺点了点，“你不是说生意不好吗？现在跟其他店比起来，你这里生意算是不错了。”

况且这还没到饭点呢。

唐师傅在他的提醒下观察了下周边，自己也拧起眉头，“不对啊，以前下午茶都没什么生意，连中餐晚餐这样的饭点我们这里人都不多，这里也就数那家御鸽楼生意火爆……”

听到御鸽楼三个字，季斯礼和云焉又对视了一眼。

季斯礼擦擦手，“我想去店里其他地方逛逛，你陪我。”

云焉应允，推着轮椅在店里漫无目的地看着。

这样的高档私房菜馆，吃饭的体验感和口味同样重要。

所以，除了室外的湖景之外，室内也有天井、水景和一部分精致考究的枯山水景观，在季斯礼这种京圈豪门子弟的眼里，这环境格调也称得上高雅二字。

季斯礼：“这环境是你的合伙人设计的吗？”

唐师傅清瘦灰白的死人脸上竟然浮现两坨红晕，“没错，她很厉害！大学读的是国内最强的建筑专业，对这种园林景观和建筑设计都很有研究，这家店是她亲自设计又亲自看着施工建出来的。”

云焉笑得有些兴味，“难怪啊，唐师傅跟那个纸娃娃说自己有重要的事做。”

据阴间慈善组织领导人纸娃娃说，当时它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拉唐师傅入伙，都被对方拒绝了，并且声称自己有要紧事做。

目前看来，这要紧事跟唐师傅脸上的那抹粉红有关系。

唐师傅三十好几的男人被她说得满面绯红，磨蹭了好大一会儿才梗着脖子说，“我不瞒你，我俩是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我打小就暗恋她，一直没敢表白。一直到合伙创业一起做事，她没恋爱，我也没有恋爱，结果我还没表白呢，她出意外去世了。

我就想着，她不在了，那我就单着吧，结果没过多久我自己也出事了。我死后一点什么执念啊牵挂啊都没有，只想着要找到她，只要她同意，我就娶了她。”

季斯礼听到“娶了她”三个字有一瞬间的出神，目光落在自己肩膀后扶着轮椅的那只莹白的手上，顿了顿。

云焉没看到，只对着唐师傅笑了笑，“你在我家里那么努力表现，也是因为想要我来帮你，帮你找她，对不对？”

没等唐师傅点头，她又说，“我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云焉调转的轮椅方向，向着后厨的位置努了努嘴，“我想去那里参观一下。”

琢舍餐厅有唐师傅传下来的规矩，如果客人提出想要参观后厨，在保证客人安全的前提下，可以由工作人员陪同着，随时可以进入后厨参观。

不多时，服务员准备好了隔离油烟的防护服和鞋套，陪同着云焉和季斯礼进入了后厨。

此时有一桌客人点餐，在厨房掌勺的是唐师傅的得意弟子。

青年略微有点憔悴，一身挺刮洁白的厨师服，手臂上却戴着黑色的孝布。

唐师傅眼眶有点发红，嘴上还不饶人，“说了不要搞戴孝那一套，臭小子不听话。”

然后，这只厨师鬼便职业病发作，直接飘到自己徒弟肩膀上，抱着双臂居高临下观摩起来，“热油……对！糊涂！放早了放早了，怎么还改不了……火候不对哎呀，我要气死了气死了……”

云焉最后看过去时，唐师傅已经开始打人了。

那可怜的青年厨师缩了缩脖子，跟旁边的帮厨说道：“哎呀！这个时间空调温度调那么低干什么……”

口气跟唐师傅如出一辙。

帮厨：“……”

看了看还没开机的空调，嘴唇嗫嚅几下，终究什么也没敢说。

云焉观察了下身边的人，假装很自然地附在季斯礼耳畔低语：“你能看见这里的阴气吗？”

她靠近得太突然，极淡的香气在鼻尖勾了勾就不见，耳朵上却仿佛还残留有她呼吸的温热，并且在耳尖上逐渐蔓延发散，直至整个耳廓都变了颜色。

这让一贯冷静自持善于伪装如季斯礼，也在方才那一刻本能地身体骤然紧绷，原本虚扣在腰前的双手手指交缠，指甲泛出不正常的白色。

一直关注着他们二人的服务员俯身询问，“您不舒服吗？”

“没有。”季斯礼又恢复了淡然疏离的微笑，“大概是空调温度有点低了。”

服务员和云焉不约而同看向没有启动的空调：“……”

云焉：“那我们先出去吧。”

季斯礼：“嗯。”

只要他说得足够自然，谎言就不会被怀疑。

直到服务员离开，二人又回到座位上，季斯礼才向云焉招了招手，让她俯身。

当熟悉的香气再次触及鼻尖，季斯礼觉得耳朵上残留的余温开始升腾，逐渐开始发烫。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只能看到很浅的灰色雾气，跟方才看到御鸽楼店招上的一样。”

云焉笑得眉眼弯弯，口气如同鼓励做好作业的孩子，“对的，你看得没错。”

季斯礼不自觉地笑意加深，又补充的这句话，语气称得上是急切，“而且我能看到雾气流动的方向是不同的。”

云焉眨眨眼，“你很厉害。”

“什么雾气流动的方向？”

唐师傅不知何时已经随他们飘了回来，脸上还是阴惨惨的神色，仿佛那倒霉徒弟欠了他几个亿没还。

“你来得正好。”

云焉将轮椅在桌旁固定好，自己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没有看到季斯礼脸上此刻更加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御鸽楼是老板是什么人吗？”云焉问。

唐师傅想了一阵才说道：“刚开店的时候见过，他还来吃过几次饭，就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据说祖上还是御厨。他们的店主打百年老字号品牌，比我们店底蕴深厚。也就在刚开张的时候，我们一度生意火爆，能从御鸽楼拉来一些老客，不过没过多久我们生意就不行了。这整条街上，要数生意火爆，还得是他家。”

唐师傅还听过接上其他商家造谣，说这条街风水不行，只有御鸽楼那家店铺背后有高人庇佑。

云焉目光里闪过锋锐的冷色，“你回忆一下，是不是他来了之后不久，你们店里的生意就开始往下走了？”

唐师傅愣了下，警惕地看了眼云焉，又使劲回忆了一下，“时间太久了记不太清楚，大致是在他来过之后，但不是他刚走之后店里就没生意的，所以……店里生意不好，应该跟他扯不上关系。”

云焉冷笑一声没说话，倒是季斯礼眯了眯眼说道：“我在杂书上看过，有种木工厌胜的法子叫砖戴孝，意思是在砖头上裹一层孝布盖在墙里，这家人会在之后的时间里丧事不断。”①

他刻意在“丧事不断”四个字上放缓语速，咬字重了些，意有所指地看向唐师傅。

唐师傅：“……你是说，她跟我出事是被人暗害的？”

季斯礼略有些同情地点了点头。

唐师傅跳起脚，“这还得了，我要告诉我徒弟，去报警，抓坏人……”

在对上云焉和季斯礼如同看智障的眼神时，唐师傅才沉默下来。

也是，他都糊涂了。

这种阴损恶毒又阴间的法子，警|察怎么会相信呢。

云焉观察了下周围，忽地冲季斯礼夹了下眼睛，就在后者兀自懵懂的时候，忽觉肩膀一沉，那股让他心思浮动耳朵发烫的香气扑上鼻端。

云焉半透明的魂体带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在离开前回头冲着季斯礼笑了笑。

季斯礼僵着身子没敢动，片刻之后，生怕云焉的身体靠的不舒服，季斯礼默默伸手扶了一下靠在肩膀上的头，又赶忙抽回手。

而云焉的魂体则带着唐师傅，施施然重新进了厨房。

备餐已经结束，厨房里此时只剩两个帮厨在清洗厨具，厨师常用的那把锅铲也被静静挂在餐具架上。

云焉循着浓浓的黑色阴气走过去，将锅铲中空的不锈钢手柄展示给唐师傅看。

她指尖燃着一簇白色光焰，只是发力催动，手柄的端口滑出一个小指粗细的东西，通身泛着不祥的黑气。

①内容来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砖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