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清晨,薄雾在青山间环绕,微风吹来稻田掀起层层麦浪,本在田野间吃着嫩草的兔子忽然呆住,滴溜溜的眼珠子看着面前的人飞驰而过,掀起一阵灰。
“小清儿——”孟辞提着一个食盒冒冒失失地闯进院中。
江昭清和族长站在门外,族长神情严肃,仿佛在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
孟辞急得一个脚刹,族长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把我这当成你自己家了是吧?一天到晚就往我这跑。”
她摸着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昭清看着她微微勾了勾唇角。
“小清儿,你身体可好些了?昨晚都吓死我了。”
江昭清点点头,族长接过话,“正好。孟辞,你带着她去找山上那个老鬼头。”
孟辞倒吸一口冷气,“族长——不要啊!我不想去见那个死老头!”
族长给了她一记眼刀,孟辞立马闭了嘴,“我让你带她去,又不是让你去找那人,你快些。”
“哦......知道了。”
孟辞拉着江昭清走出了庭院,江昭清看着她不大情愿的面色,开口问道:“你若不愿的话,我自己去便好了。”
孟辞摇了摇头,“那更不行了,你一个人又不认识路,我带你去就是了。”
江昭清莞尔一笑,“山上那人是什么牛鬼蛇神?让你这般不喜欢。”
孟辞挽着她的手臂,在她耳旁嘟哝着,“也不是啦。那老头脾气臭得很,寨里的人都不爱搭理他,他便自己搬到山上去住了,若平常无事大家都见不着他。”
“他是?”
“他是族长的丈夫,不过后来两人大吵了一架,就分开了。”
江昭清眨了眨眼,难怪刚刚族长交代她事情的时候面色也是比平常冷漠许多。孟辞歪着头问她,银环挂在脖子上叮叮当当作响,“族长让你去找他做什么?”
“她让我找那人要一样东西。”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在路间,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而过,伴随着整齐规律的浣衣声。
孟辞牵着她上了石子路,她连忙想起正事关心道:“小清儿你昨日是怎么了?真的吓坏我了!”
江昭清只是低声笑着,她提起裙摆上了一个台阶,面容在暖阳的照映下还是有些苍白,“老毛病了,没事的。”
孟辞恼怒着,她转过身,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这怎么能是没事呢?你都吐血了!还咳了那么多!”她用手比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
江昭清握住她的手,“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吗?”
孟辞围着她绕了一圈,见没什么大问题才放下心来。她抚了抚胸口,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绵菜粑送到她唇边。江昭清这次没有犹豫,直接下口,绵软柔糯的口感在嘴里回荡。
江昭清在她期许的目光下点点头,“好吃。”
孟辞立马喜笑颜开,眉眼弯着像月牙,“你昨日说好吃,我就多带了些给你。等小川醒了,我也要他尝尝!”
江昭清想了想严湛川吃到这块糕点的模样,眼底眸色柔软,缓缓开口,“他也会说好吃的。”
提到严湛川,孟辞不免想起他昨晚半死不活的模样,眼神流露出担忧,“真希望他也快些好起来。”
“会的。”
绿枝从墙头垂下,江昭清伸手揪了路边一片嫩叶,她转过身,朝着孟辞笑笑,“你很像迎春花。”
孟辞对她的话摸不着头脑,她也想了想,“嗯......那你很像梨花。”
江昭清盯着她的面容怔了一瞬,“为什么?”
“就是觉得呀,你像春天的小白梨。”她说话的声音悦耳又俏皮。
“......他也这么说过。”江昭清垂下眸,喃喃着。
孟辞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她好奇地扯住江昭清的衣袖,“是不是小川!快跟我说说!”
江昭清愣了愣,“这也没什么好讲的。”
孟辞拉着她的袖口不松手,撒娇赖皮道:“你都开口了,你就说嘛!”
江昭清无奈笑笑,“好......”
她抬眸看向远处的青山绿水,轻风将千丝万缕的思绪拉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年暮春,草长莺飞,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青石板上。江昭清撑了把白伞慢悠悠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她的腿有些哆嗦。濛濛细雨随着轻风吹过飘在她脸上,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竹青色衣衫,可好似感觉不到寒意。许是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但她已经习惯了。
小腿还有些发颤,她左右看了看,趁没人赶紧弯下腰低头,白布紧紧缠绕着渗出点点血迹。她叹了口气,默默往前走着。
不想那么早回宫,她想着。下雨天江昭清总喜欢独自去听雨阁坐坐,听着雨声看着花落归于尘土,她心里才能平静一会。
可今天不一样,江昭清刚迈进庭院。烟雨朦胧中一红衣少年正在那梨花树下舞剑。他身姿飘逸,长剑如芒,清风佛过的刹那,白梨花落在了他的肩头。他紧握着剑柄,挥出银剑的瞬间带起凌厉的剑风。“唰”的一声,长剑入鞘,他转身回眸看向她。
江昭清怔怔地站在门口,她好似定格在那一瞬间。
两人对视了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江昭清眼神躲闪,才憋出一句,“我、我不知道这有人......”说罢,她转身就走。
可没等她走几步,那少年便匆匆追上来,他拍了拍江昭清的肩头。
“你的玉佩掉了。”
江昭清回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她急忙接过那枚玉佩,小声说了句“多谢。”
可雨却越下越大了,江昭清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少年没打伞,额发被雨浇得黏在了脸颊旁,衣服也快湿透了。那人比她高一个头,她踮起脚,好让雨伞盖住他。
少年的眼神撇到一旁,“你......要不要过来躲会雨?”
还没等江昭清同意,他转身就往回走,江昭清急忙跟在他身后。两人躲在屋檐下,听雨落看花眠。江昭清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递给他,“你擦擦吧。”
少年接过,他不知怎的笑了笑,那手帕在他的手中显得小了许多。
“谢了。”
他还是用手随意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但是另一手攥着那帕子格外紧。
江昭清眨了眨眼盯着他冷峻的侧脸,“你怎么在雨里练剑啊?”
那少年侧过头,他看着她水灵的杏眸,她的周围似乎有股淡淡的草药味,他愣了愣神,“......我随便找的地。”
江昭清不明所以地“啊”了声。
少年清了清嗓子,“剑技不如人,自当要刻苦勤练了。比试的时候可不管风雨还是晴天。”
她点点头,那少年忽然问她,“那你呢?”
江昭清看着雨幕,她把那句话还给他,“我也是随便找的地。”
少年遭不住阵阵凉风,他打了个喷嚏,江昭清急忙关心了句,“你这样回去肯定要生病了。”
“无妨,多练练身体就自然强壮了。”说着,他掂量了下手中的那把长剑。
江昭清有些好奇,她打量着他,“你是宫里新来的侍卫?”
他摇摇头,“我是大皇子的陪读。”
江昭清闷闷地“哦”了声,难怪自己没见过。那少年盯着她,“你呢?”
“我?”她转过身,语气有些低落,顿了顿,“你不认识的。”
“你说了我才能认识啊。”他凑到江昭清跟前,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她前面。
江昭清犹豫着,她害怕说出来他就厌恶地走开了,宫中多少人因她是梅妃的女儿便避而远之。
他忽然低声笑了笑,“昭清?”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知我的名字?”
“你的玉佩上都刻着了。”他伸手撩了撩她腰间悬挂的那枚青玉。
江昭清转过身,似是不敢与他直视,“你......不怕我?”
少年笑弯了眉眼,“怕你?你怕我才对。”
江昭清回头看着他,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挑了挑眉,睥睨着自己。她小声嘟囔了句,“我才不怕你。”
少年拿过她放在一旁的雨伞,递给她,“雨小了,你快回去罢。”
江昭清抬头看了看天,伸出手在绵绵细雨中,有些不舍与他相处的时光,还是道了句“嗯。”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江昭清撑着伞回身抬眸看向他,话语里似是有些怨念。
“严湛川,湛湛青天的湛,山川的川。”
江昭清点点头,她没注意到的是,雨幕后那少年红透的耳朵和他偷偷藏在背后的手帕。
思绪被缓缓拉回现在,孟辞听完故事拉着她的手臂摇个不停,“哇——小清儿原来你们是一见钟情呀!”
江昭清瞬间红了脸颊,“才、才不是!”
“哼哼!你脸红了!肯定是被我说中了!”
孟辞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那后来呢?你和小川怎么还不成亲?”
提起往事,江昭清的眼眸暗淡了几分,她斟酌了片刻,“他......后来去打仗了。”
“啊!居然是这样!”
江昭清无奈摇摇头,她打趣着孟辞,“还说我呢,你和那位公子是不是情投意合呀?”
孟辞忽然放开了手,她立马拉开一步距离,“谁说的!我们只是从小长到大的玩伴!”
江昭清勾了勾嘴角,没有戳破她的羞涩。说说笑笑间,两人走到了石子路的尽头,一间茅草小屋独坐落在竹林中。
孟辞拍了拍沉重的大门,她忽然躲在江昭清身后瑟瑟发抖。片刻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把门打开。
“干什么!你是谁?”老人皱着眉,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是族长新收的徒弟。她说要您的一件东西。”江昭清直视着他的眼睛。
“要什么?”
“她说......要您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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