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柳员外的宅子是这金陵城中最气派的,因此燕明玉一行人便在柳宅住了下来。
都说“金陵佳丽地”,晚上设宴的时候只见席间香衣美人,觥筹交错间丝竹之声渐起,吴侬软语真真是要醉了这在场的所有人。月过中分的时候,不光是东道主柳员外,连五皇子燕明玉也是醉醺醺的。
几人还在推杯把盏,哄得燕明玉飘飘然,连带着忘了白天的境况,竟有几分把钟泰几人当下属的意思。看到这一幕的莫语没有说话,只是独自一人在一旁饮酒。在最后一杯酒见底后,他起身离开打算出去透透气。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夜晚的风还是寒的,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映射在凉亭的房梁上,远离了庭院的喧嚣,现在整个柳宅都显得静悄悄的。莫语站在凉亭内深深吐了一口浊气,不经意间拿起系在腰间的香囊,掏出里面唯一的一粒红豆,几不可闻间他叹了一口气:"云尘。"
“嗯,嗯......”就在莫语感伤的时候,风中传来轻微的响声,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下一刻莫语脚尖一点便飞了出去。趴在假山上借着微弱的月光,莫语看清楚了,是白天的那位姑娘。
只见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抬起花语而另一个人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声,见花语挣扎得厉害,其中一个人说道:“花语,你也别怪我们哥两个心狠,要怪就怪你听到了不该听的,现在大人有令,那你也只能早早的去了,唯有这样大人才放心。”而听到这句话后花语眼睛不由睁大了,扭动得也越加厉害。
就在几人快到池塘边际,莫语一个转身两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花语跌落在地,一见来人便立马又跪了下来:“谢谢恩公的再救之恩。”花语原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可没相到居然又被莫语救了,一天之中被救两次,花语心中对莫语感激涕零。
于是她再次磕头:“多谢恩公搭救,以后花语这条命就是恩公的了,无论恩公让花语做什么,花语都万死不辞。”她原本就是那烟花之地的女子,后被柳员外看中带回,但经年浮沉花语早已看透了这些表象,原以为这世间再没有人让她心动。可今天一个与她素不相识的男子两番救了她性命,这让她不得不动容了。
莫语听闻缓缓低笑了一声,随即转过身来幽幽说道:“万死不辞挺好的,但我怕你活不过今夜呀,那我可不就亏了。”听到这调笑的声音花语不禁愣了一下,今天在船上的时候明明给人的感觉是冷若冰霜的,可为何现在眼前的人却如此的俏皮。
但一愣神后花语便立马明白了,很明显这钟泰是不会放过她的,只要她还在金陵她便无立身之地,想到这她再次跪拜:"请恩公搭救。"
“看来你还不是很笨,救你没问题,但我想知道为何你一弱女子居然会被他们盯上,甚至还想要你的命。”这时的花语也顾不得别的了,于是一股脑说道:“小时候家里发了水灾,爹娘为了保护我和姐姐都被大水冲走了,后来我们两个人来金陵投奔亲戚,不曾想这亲戚早就搬走了。于是我和姐姐就在这金陵城乞讨为生,那个时候日子虽然苦,但因为有姐姐在身边也还是好的。”
说到姐姐的时候花语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看得出她跟她姐姐的关系很好,然下一刻她的脸上便充满了哀怨之色,“可谁曾想,十年前的一天姐姐出去后便没再回来,而我后来因体力不支倒在外面,是醉红楼的妈妈救了我,不过现在想想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跟着我姐姐去了。”
她秀眉微皱,双眼之中满含痛苦,“再后来,我便成了这醉红楼的一名乐妓,本来在我满十六岁的时候妈妈便要帮我挂牌。但后来柳员外看上了我便把我赎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讨好那钟泰。”
“那既然如此,你跟着那钟泰也算是不愁吃穿了,说实话已比那醉红楼的女子强上许多。”莫语不解地问道,听到钟泰,花语冷不丁“哼”了一声。
“我花语虽是那勾栏瓦舍里出来的,但我也知礼义廉耻四字。现今水灾严重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好在朝廷拨了那赈灾银,这让大家有了盼头。可是谁知这钟泰私吞赈灾银,非但如此还谎称水灾严重要朝廷继续拨款。每日金陵下辖县内有多少百姓在忍受水灾之苦,而那金陵墙外又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可这钟泰完全不作为,每天只会花天酒地,还让人把金陵城关起来不让难民进来,这等狗官如何配得上清正廉洁。”
听了花语这一番话,莫语的心也不禁沉了几分,他上前赶紧扶起花语:“姑娘大义,莫语佩服。”“想必姑娘必是知道了这钟泰的勾当,才招来这杀身之祸的吧!”
花语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日朝廷派来了赈粮官,整整五十只箱子,我以为钟泰会拿来赈灾,结果这些箱子全搬进了他的府库。晚上宴席结束后,本以为钟泰会找我作陪,可那天晚上他居然让我先回去了。那天我喝了点酒有点睡不着,于是便出去走走,结果快到假山的时候听到了钟泰和那赈粮官的声音,由于离得远我没听太清,就听他们提起了华大人,说让他放心,账本很安全。等我想再去听的时候不小心滑下一颗石子,未免被发现我便冲忙走了。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小心翼翼,虽然他明里暗里套我的话,可我都应付过去了,可没曾想最后还是引起了钟泰的怀疑。”说到这花语不禁苦笑了一声。
而莫语听到“华大人”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便已了然,于是他对花语说道:“姑娘,为今之计只有一条,就不知姑娘肯不肯。如若姑娘不愿,那就请连夜出城,等天一亮,想必捉拿姑娘的文书便已发放了。”“我这条命都是恩公救的,只要能帮到恩公花语万死不辞。”“那好,既然如此,莫语便替这金陵城的百姓谢过姑娘了。”说着深深地朝花语鞠了一躬,随后便对她耳语了一番。
一夜宿醉,燕明玉醒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头疼,当他想起身的时候,两只柔荑挽上了他的脖颈,接着便不深不浅地揉起了他的太阳穴。“五殿下醒了,可是头痛?”一声柔柔弱弱的声音在燕明玉耳旁响起,他不由往旁边一看,只见一貌美女子正笑盈盈看着他,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再加上一夜的承欢,全身上下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饶是燕明玉这种悦美无数的人都不由心动,于是刚刚那点醉酒带来的不快便立马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的好涵养,“原来是花语姑娘。”
许是被燕明玉的一笑羞了脸,花语不自觉低下了头:“是大人让我来服侍殿下的,昨日在船上多谢殿下相救,花语仰慕殿下已久,多谢殿下恩宠。”说着便徐徐地弯下了腰。随即又抬起头忘了一眼燕明玉,这一眼包含太多情绪,似情人之间的娇嗔,又似那无意间的埋怨,只一眼便苏了燕明玉的心。
燕明玉虽贵为皇子,平日里宠幸的人也不少,但大多都是为了奉承他的,在他看来太过死板,缺失兴趣。而这花语自小便出自风尘,最懂的便是怎么讨男人喜欢,又加上江南女子一向温婉,花语爱慕但不讨好的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一时间让燕明玉怜爱不已。
他轻轻地抱住花语然后说道:“你以后便跟着我吧!”这话若是让寻常女子听见怕是会欣喜不已,然花语只是卧在燕明玉的怀里柔柔弱弱地应了一声,这便让燕明玉更是疼爱她了。
而另一边的书房里,几个仆人颤巍巍地跪在钟泰的面前,“大人,真的不是我们放走那丫头,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我们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原本钟泰是让几个人去处理了花语的,可昨晚他左等右等硬是没等到人来回报。而他精心为燕明玉准备的歌姬今早被人发现在房中,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有人在背后操控,会是谁呢?
没有理会底下一行人的动作,他一边摸着翘起来的胡子一边踱步,良久他冷哼道:“迟早我会把你找出来。”接着他挥了挥手,一行人便被带了下去。
当看到花语跟燕明玉一道出来的时候,钟泰的脸色变了好几次,但燕明玉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是春风满面地拍了拍钟泰的肩膀:“谢谢钟大人忍痛割爱,这份恩情本王记住了。”听了这话钟泰死死地握住了手,但脸上依旧带上一贯的微笑:“殿下能看得上花语,那是她的福气,花语,以后可得好好伺候殿下。”闻言花语欠了欠身,“谢大人提点。”
话虽说的乖巧,可她眼中满含讽刺,这让钟泰一阵火大,但却又不好发作。“我看着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各辖县看看灾情,以好想出应对之策。”见气氛不对,一旁的苏行赶紧开口道。
一路上,所到之处无不是被洪灾摧毁,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老人小孩,见到这一幕燕明玉的心也沉了下去。就在几人还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中时,一个流民突然从旁边窜起,只见他拿着一把三叉戟,边跑边冲着钟泰喊道:“狗官,拿命来。”待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钟泰喝到:“保护殿下,有人要刺杀殿下。”
不等燕明玉开口,这人便身首异处了。等燕明玉缓过神来,人早已没救了,由于钟泰打着保护他的名号所以他也不好过分苛责,只是淡淡说道:“钟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朝廷不是拨了赈灾银了,怎么到处都是流民。”
这话已是重的,很明显燕明玉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当初朝廷拨了五十万的赈灾银,再怎样也肯定是能安置一些流民的。可他们走了这么久压根没看到一个赈灾点,这还是邻近金陵城的地方,若是在远些想必更是不堪,既然银子没用到赈灾上,那么会去哪里。
然钟泰却丝毫没有半分紧张,只是说道:“殿下,这些流民都是刁民,不仅聚众闹事,现在胆敢行刺殿下。若不是看在都是陛下子民的份上,我早已将他们缉拿归案,又怎会放任他们在外面,我这可都是一心为陛下呀,往殿下明鉴。 ”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燕明玉一时半会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他身边的苏行看不过去了,破口大骂道:“哼,刁民,这些流民都是一些老人妇孺,身无寸铁之力,又怎会闹事,反观钟大人,心宽体胖,真是一把好手。”
苏行语带讥讽,但钟泰就如完全没听懂他的话还拱手道:“谬赞了。”然后又说道,“说实话,这几个月来为了这水灾我是吃不好睡不好,真是发愁,好在现在五殿下来了,相信在殿下的带领下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的。”都说千穿万穿,马屁拍不穿,钟泰适时的一句话让燕明玉很是舒心,连带着便没有再追责,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第二天,金陵城外边设置了赈灾点,燕明玉一行人开仓布粥,还设置医馆为流民看病,一时间所有人都对朝廷感恩戴德。当然这一切都是由莫语和苏行带头的,为了能更好的安置灾民,他们开始招收灾民建筑房屋。一方面既解决了灾民的生存问题,另一方面等房子建好了连带着住的问题都解决了。
不久灾民中便传出了“五皇子是好人,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话语,许多人都对五皇子歌功颂德。当这些话传到燕明玉耳中时,他也是满心愉悦,只是苏行轻微皱了皱眉,觉得似有不妥。但燕明玉沉浸于百姓的欢呼声中,而最近又有花语的相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怎会听得进苏行这几声质疑了,最后反倒是让他不痛快。于是乎在劝诫几次无果后,苏行便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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