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放开拉普，缓慢地、警惕地站起身。

防风夹克，工装长裤，高筒皮靴，一样比一样易于藏匿物品。可是警示仪一动不动地贴着她的西服内袋，没有一丝一毫被激活的迹象。

她抬手掸了掸并没沾染灰尘的领带，面对伸在空中的一只手，傲慢地抱起双臂。相见状既不生气也不尴尬，无比自然地把手插回夹克口袋。

“有何贵干？”

相吹了一声口哨。“真的跟屏幕里一模一样啊，”她点按几下为车上了锁，“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搭个话而已。”

“女士，你打扰我的休假，损坏我的财产，”铭冷冷地回答，眉头皱得更深，“只是为了你那愚蠢的、轻浮的好奇心。”

“可以这么说——不过修饰词用得未免太伤人。”相跳下车座，嘻皮笑脸地朝她走来。铭下意识后退一步，左手摸向后腰，引得相也皱起眉头。“都说了我没有恶意，铭总管，你怎么这么暴力呢？你的休假就是对自己的陪伴者拳打脚踢啊？”

铭的视线扫过明显经过改装的越野车，捕捉到几枚再熟悉不过的元件。“你似乎没有资格这么说我，”她下意识地反驳，随后立即觉得毫无必要。“请你按时赔偿相应的费用。”

然而相偏偏抓着她可供节外生枝的那句话不放。“哎呀，瞧我，都忘了铭总管是这一代陪伴者的主设计师了，”她拍拍脑袋，又含情脉脉地将那几个从陪伴者身上拆卸下来的元件一一爱抚，看得铭一阵恶寒。“你的设计真好，利卡的核心动力很足，传感器也非常灵敏呢。”

你甚至已经给它起了名字，铭控制自己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产品的用途当然由用户决定，”她抱臂站在原地，“我无权干涉。不过，陪伴者的部件用来改造交通工具，可能有些得不偿失。”

“哎呀，谁规定我一定需要陪伴者的关怀呢？对我来说它作为出行的助手，比每天在我的恐怖谷附近来回试探强得多。”相眨眨眼睛，“不需要就改造，这有什么问题？我总不能浪费掉这笔钱吧？”

恐怖谷？在嘲讽她的设计？“与我无关。”铭厌烦地回答，“女士，请你立刻赔偿隔热地垫的维修费。一共一百一十五点。”

相瞠目结舌。“早知道你很有钱，不知道有钱到这种地步。”她向铭行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我手头太紧，等这月发了薪水一定赔给你，好不好？”

铭觉得这个鞠躬比起服从，更像是一种挑衅。“可以，”她说，因为不愿再跟这个怪人多作纠缠。

铭单膝跪地，动作粗暴地俯身收拾物品，把剩余的果汁封入便携袋，将地垫折成完美的方形，一并放回随身的提包。最后她伸手放在拉普的颈部。几秒之后，仿生人缓慢地眨了眨眼，脸上显现出一种可爱的迷茫。

“铭？”她困惑地挠了挠头，“我好像睡着了……”她转转眼珠，注意到相和她的载具，立刻睁大眼睛，“好巧啊，老板，你也来度假吗？铭是不是跟你想的一样酷？她很喜欢你这次收获的茶呢。”

相有点被抓包一般的尴尬，不过依然微笑着一一应声。

铭走过去挡在拉普面前。“我需要一个解释。”她缓慢开口，一字一顿，话里带着浓重的威胁。“你到底来干什么？”

相跳上她的越野车，在忽然吹起来的晚风里，露出一个自由自在的笑容。

“我都说过了，只是因为对你很好奇啊。”

铭二十三年来还从未遇到胆敢这样对她说话的人，因而沉默一瞬，给了相扬长而去的机会。

“奇怪的人。不过好有趣哦！”拉普对人的多样性一向宽容。这是在飞的强烈要求下加入的程序——“铭，你得学着不要立刻否定看起来与你不一样的人。”

铭一言不发，掏出卡片，贴近出口处的闸机。旁边见缝插针地立着一道荧幕，正不分昼夜地闪闪发光。

寿命？外形？头脑？性格？百无禁忌。甚至无需考虑金钱，母亲为你缴纳的陪伴者费用，早在账户里候你多时。

在氩市，每个人都永不孤独。

又是吉特仿生的广告。铭厌烦地侧身走了过去，晚风吹动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