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露特殊的香味弥漫在装修并不华贵的咖啡厅里，没有明灭着的烛火，没有品质上乘的红酒，也没有有格调的演奏声，但这并不影响我用餐的心情。
看着眼前这个好看得像是杂志上的模特一样的男人动作熟练地把意面装盘，然后仔细地用餐布把盘子周边的酱汁擦干净，也是非常令人赏心悦目了。我并不是个美食家，不能从动作看出是否精湛，也不能尝出意面有没有多煮三秒钟，更不懂酱汁风味间微妙的平衡，但是那么好看的小哥哥挂着早晨叫你起床的男友般亲切的微笑做出的东西肯定好吃。
“现在还挺空哦，不坐那边的座位吗？”
梓从后厨搬出一箱刚洗好的玻璃杯准备擦干，见到我后笑眯眯地问了句。
我知道她是出于好意，毕竟外套挂在椅背上包包还塞在背后这么坐在吧台上挺不舒服的。
“我一个人，就不多占座位啦。”
绝对不是为了近距离看小哥哥。
梓抿嘴一笑，开始动作麻利地擦杯子。
意面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端正正摆在我面前，那只手还很体贴地把水杯往边上挪了挪。
粗细适合蘸取酱汁的意面静静盘踞在琉璃色盘中，泛着光泽的浓郁酱汁沉在底下，蘑菇被切成薄片以黄油烤制代替了松露，顶上放了一小朵新鲜的罗勒点缀，深吸一口气，奶油和松露油的清甜气息沁入肺里。
都说欧洲有三宝，鹅肝，松露，鱼子酱；那么波落咖啡厅则有一个顶天立地的镇店之宝，安室透。
脸蛋美，身材棒，厨艺好，态度又友善。无论切菜，煮饭还是擦杯子，任何事他做起来都是副充满耐心的仔细模样，和店里的客人交流时更是流露着切实的关心和在意，有这样的员工我都替这家咖啡店的老板感到喜极而泣。
“唔...好好吃哦。”
讲道理，白酱和烤培根都是事先就配制好的，这么做出的奶油意面配上松露油想要不好吃也很难，但我还是要表示一番此等美味只有你能做出来的感动。
他果然很开心，又浅浅地笑着问我：“学校最近放假了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一般学校还没开始放假呢，我们早了一星期。”
“因为你来的时间比平时要早啊，而且有时早一小时，有时早半小时，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最近都呆在家里，饿了出来吃点东西呢？”温暖的微笑和谦和的语气半点炫技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很自然地表达了恰到好处的关注。
啊，不仅被他看出来放假了，还被他看出来我是个放假了没有朋友一起玩的死宅。有点尴尬呢。我吐了吐舌头。
“你在家都有好好吃饭吗？”
连一天一餐这种事都被看出来了吗！
我心虚地移开视线。一看他就像是很健康积极的人，会不会觉得我这种生活不规律的人很差劲呢。
梓去照料别的客人，他就替她把剩下的玻璃杯擦干，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天。
“不过你一个女孩子独身过来上学，也挺不容易的呢。想家吗？”
“啊，没那么惨啦，至少还能吃到那么好吃的意面，还是很幸福的啊。”我大剌剌地挥了挥手笑到，不着痕迹地回避掉了他的问题。
他眼神稍微闪烁了下，或许是路过的车尾灯在眸子里一晃而过，随即露出个不求甚解的体贴表情，垂眸收敛了目光。
聪慧的人往往锋芒毕露，而他却如此善解人意。
从波洛咖啡厅走出来，天才刚刚暗下来。我把手揣在兜里，因为店内很温暖，街上迎面吹来的风还未令我感到寒冷，些微的凉意反而感觉很清爽。
这个叫安室透的服务生，简直像个恋爱游戏里的男主角，认识他以后我把手机里氪金养男人的游戏都删了呢。
真遗憾日本这个国家服务行业没有收小费这个习惯，好想给他花钱QAQ
***
我来到米花町是两年前的事。
刚来这里的时候，波洛咖啡厅还没有安室透这个人，我也不常去。
说实话，那会儿在那工作的人的手艺和服务态度让我觉得还不如省点钱买泡面在家吃比较舒服。
这话我当着梓的面也敢说。当然后面还要加一句“所以我都是挑你上班的时候来的啊！”
女人间的友情可是很玄妙的东西。
“啊，天越来越冷了，想吃热呼呼的、有汤的东西呢。”
虽然家离波洛咖啡厅只有两个红绿灯的距离，我还是围上了围巾。顺着脑袋伦了两圈把围巾拿下来，搞得满头劈里啪啦都是静电。
所以说最讨厌冬天了。
“有乌冬，可以吗？”
安室今天居然也在店里。
虽然喜欢见到他，我并不是个目的性太强的人，也不会刻意去记他的排班，遇上就遇上了，他不在饭也还是要吃的。只是我记得他前几个周五好像都不在店里。
坐到位子上给了他满满一个笑并点了点头，我在他清透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仿佛一只期待且幸福地等待着鸟妈妈回来哺食的小鸟。
安室眉眼微微一弯，神色很暖。
隔着热汤娉娉袅袅腾起的热气后温顺的眼神，炸猪排和咖喱还有鳗鱼饭混在一起的浓郁香气，耳畔偶尔飘进的三言两语是下班后人们松懈的欢畅，所谓人间烟火，大抵是如此吧。
热腾腾的乌冬端上来了。以鲣鱼片，昆布等传统食材熬制的汤底散发出温暖的香气，闻到这个味道我都能想到这一口喝入胃里有多舒服了。一对炸虾，对半切开的半只鸡蛋，鱼饼和紫苏叶一个不少，中间撒了一撮碧绿的葱花，是碗很完整的乌冬了。
以前在纽约要吃到一碗这样的乌冬可不容易呢。大部分情况下，从deli里的墨西哥小哥或者韩国大叔煮的乌冬里你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都能找出来，花椰菜啊胡萝卜丝啊豆芽蘑菇都是常规操作。
“啊...这才是真正的日本料理啊，我要哭了。”
喝了口烫得舌头微微发麻的热汤，感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纽约的话，吃不到这些吗？”并没有嫌弃我的夸张，他用看个傻儿子般的眼神关爱且包容地看着我。
“有是有，地道的吃不起，吃得起的不地道。啊呀，那些韩国大叔们简直是把乌冬当成石锅拌饭了，你不知道，他们会把…”
他一边听我讲着，一边手里利落地干这活，偶尔发出几声轻笑调侃两句。
走回柜台结账的梓不怀好意地笑着看我：“你现在还真是天天来，把这里当食堂了啊？”
“啊呀，这位服务员小姐好奇怪，哪里还有嫌客人来得太多的。”我开玩笑地朝她抱怨着，“这不是以前比较穷，现在读大学了生活费能和高中时候一样嘛！”
“是是是，”梓也开着玩笑煞有介事朝我鞠了一躬，“今天的生意也多亏您的关照了，顾客大人。”
她适时地收住了八卦的嘴脸，感谢她。
我们都知道，强行撮合最为致命，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的话，我会尴尬地无地自容的。
“就是嘛，你看你手上这串新手链——”我朝她腕间指去，“一看就很像我的上一顿饭钱啊。你说是不是，安室先生？”
梓下意识地抚上那串agete的金色手链，神色温柔，嘴角噙笑，怎么看都是副幸福的模样。
“好像是别人送的哦。不会是......男朋友吧？”安室先我一步讲了出来。
“啊呀...”梓低声惊呼，嗔怪我们的戏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别的客人有没听见，“嘛，算...算是吧。”
过了六点，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我们也没有时间让梓把事情交待完。
不过回想一下她最近好像都挺开心的，前些天我晚上出门买零食还见到她上了咖啡店门口停着的一辆银色轿车里，应该是那位刚交往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吧。
温柔又善良的女孩子一定会被温柔又善良地喜爱着的，真好。
气象预报说明天会下雪，雪天的话，吃寿喜锅应该很合适吧。
***
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梓不在，店里只有安室和最近新来的一个内向的小哥。在见到我的朋友的时候，安室眼里闪过一丝丝惊讶，在和我同来的人前没有表现得太熟悉，只是很有专业素养地递上水欢迎我们。
在与我同来的那位去厕所的间隙，他俯身舀了一勺冰块到玻璃杯里，抬着头刚动了动嘴唇，被门口一声“剑持哥”给打断。
我转过去朝来人挥了挥手——“高远哥。”
冰块在杯中滑动，发出哗啦的声响。
我猜他刚才想问的应该是“是男朋友吗？”现在他知道了不是。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谁才是‘哥’啊？”似乎被我们之间随意的关系感染，安室也放松起来，有些无奈地笑着。
“都是哥，”我指了指一边的桥本龙说，“这位，龙哥。”
好像每一个名字里有“龙”这个字的人，都逃不过被身边人喊一声龙哥的宿命。我们之间的称兄道弟，就是从龙哥开始的。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是‘哥’呢？”安室透有些好笑地问到。
龙哥大剌剌拍了拍我的背，非常自来熟地哈哈笑着解释：“你还不知道我们剑持哥有多彪悍，知道了就了解我们一声‘哥’没白喊。”
静静嗦着咖喱乌冬面，该配合他演出的我选择视而不见。
波洛咖啡厅没有寿喜锅，非常符合常理。把它当作哆啦a梦那啥都能掏出来的口袋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过在冬天吃咖喱乌冬面也很幸福。
而且今天东京也没有下雪。些许的遗憾被埋没在上班人士“太好了”的感叹中。毕竟路上有积雪的话，对于有出行需求的社会人而言可是很麻烦的。
店里似乎有别的常客来了。
我听见安室用熟稔的语气叫了声“毛利老师”。我朝人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看着有些丧的中年大叔，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长发女孩儿，还有一个长得怪机灵的小男孩儿。
毛利...老师...
啊，是那个毛利小五郎吗？虽然不是电视和报纸上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但仔细一看好像确实是他呢。
“请问您就是毛利小五郎吗？”待他走近些，我问到。
神情挺丧的大叔瞬间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在一顿无所适从后迅速摊开巴掌抹了抹头发整理发型，正儿八经地说到：“啊呀啊呀，是我的粉丝吗？正是在下毛利小五郎，这位可爱的小姐，这真是美妙的缘分啊！”
理所当然地把认出自己的人当粉丝，这事摆在这位接地气的大叔身上让人完全都不会反感，倒是觉得像自家回到家鞋一丢就开冰箱找啤酒喝的糟老头一样亲切。电视里西装革履的名人的形象突然就真实起来了呢。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您。”我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害，客气什么，相遇就是缘分！”他很随意地摆摆手，一边哈哈哈地大声笑着。
“爸爸，能不能有点样子啊。”嗔怪完了老不正经的父亲，长发女孩向我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毛利兰，是这位有点冒失但很热心的侦探的女儿。”
“喂，哪有女儿说自己老爸冒失的啊！”
和乖巧懂事的长女相比——小儿子满脸写着“可是你就是很冒失啊”，并且流露出不想和他亲爹搭上关系的情绪。
现在小男孩儿的逆反期，是不是有点儿早？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逐一做了自我介绍。做过自我介绍好像就是朋友了，等店里的两桌客人走后，安室和内向的小哥把两张桌子并到一起，我们六个人坐在一桌就着几道小菜喝酒聊天。
我印象里的日本人沉默而腼腆，只是没想到和陌生人即兴的吃顿饭在这个国家也是那么自然而然就会发生的事。
时代果然不一样了吧。
吃完饭我按照说好的要买单，龙哥一手拦住我一手拿出钱包，他始终觉得让女孩子请客不好意思。
“可是我都说过啦，因为入职了很开心所以请你们吃饭。”
“下次吧，等你工资发下来了再请我们，这次让龙哥付。”高远哥说。
“下次就变成你抢着买单了。”我小声嘀咕。
几杯清酒下肚已经有了醉意的毛利小五郎措不及防唰地一下从怀里掏出一踏现金——
“今天开心！我请！”
毛利老师可真是个好人。
以前贴吧发过，修改了下搬到这里来啦。
最近猎人写腻了来喝点假酒，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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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