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夜的风就像一把刀,好像要把人温暖的外壳剖开来,让寒冷顺着血管入侵骨髓。
韩月桐提着买好的饭往医院走着,一路上,她的脑子里不停重播着曲镜和为她挡下酒瓶的画面。
那锋利的酒瓶碎片本来是刺向自己的。
可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韩月桐只能直挺挺的看着那深绿色的碎玻璃瓶冲着她刺过来,而她整个人却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脚下一步也动不了。
她只能害怕的闭上了双眼。
尖刺入肉,血液滴落。
可预想中的痛感,却并没有传来。
韩月桐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的就是那一只让人无比有安全感的手。
是曲镜和。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那只手里,攥了半个血淋淋的啤酒瓶。
...
“滴滴!”外卖电瓶车的鸣笛声,将韩月桐从回忆中扯出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闯了红灯。
韩月桐连忙退回斑马线的一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出神实在有些危险。
可,为什么自己偏偏没有煮好那一锅羊排?
为什么曲镜和要挡在她身前...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呢...
那师傅做菜的手啊,她们后面还要参加比赛...
韩月桐越想越自责,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模糊了眼前的红绿灯。
...
韩月桐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意外的看到曲镜和身边多了一个女孩。
她坐在师傅身边,摆弄着师傅磕碎了屏幕,此时半好不坏的手机。
而师傅就这么安静的坐在她身边,眼神温柔的看着她。
韩月桐从未见过曲镜和这样温柔的眼神。
这样岁月静好的样子,甚至让韩月桐犹豫了一下自己现在要不要过去。
不过曲镜和却率先注意到了她。
“回来了?”曲镜和转头对韩月桐说。
韩月桐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走了过去,坐在了曲镜和的另一边。
“嗯,我怕盒饭太油你不爱吃,就买了些清淡的炒菜,让他们按份分装了,你先趁热吃一口。”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一旁的椅子上拆着餐盒。
池苒此时也是对韩月桐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是韩月桐,我徒弟。”曲镜和自然看出了池苒的疑惑,开口介绍道:“这是池苒,是我...我家小狗的老师,也是我朋友。”
“你好。”韩月桐侧过头,礼貌地冲池苒笑了一下。
“嗯,你好。”池苒同样示好的笑了一下,微微抬手做了个hi的手势。
“师傅家那只小狗皮得很。”韩月桐一边拆着防止菜汤撒出来的保鲜膜,一边随便扯了个话题说着,以防场面太过于尴尬,会让曲镜和吃不下饭。
“哈哈是啊,而且还很挑食,不过它还挺可爱的。”一提到小狗,池苒的神经顿时就没有那么紧绷,聊天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那你要怪她,都是师傅惯的。”韩月桐一边把饭菜递给曲镜和,一边跟池苒告状似的说。
而她刚想把筷子也递过去,才意识到曲镜和另一只手现在已经被包成了哆啦A梦,没办法独立吃饭。
曲镜和捧着饭盒,朝着池苒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她喂完小的还得喂大的?
可是池苒架不住曲镜和装的可怜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从韩月桐手里接过筷子说:“我来喂她吧。”
“喂食这种事,我比较专业。”
池苒还没忘,之前曲镜和让她去试菜的时候说的那句“喂狗的”,这次是让她找到机会报复回来了。
“哦...嗯。”韩月桐错愕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曲镜和,发现她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心下一阵疑惑。
这个池苒...跟师傅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见过师傅跟程娴姐关系那么好,吃饭的时候程娴姐给师傅夹菜,师傅都嫌她肉麻...
可是师傅现在,居然能一脸坦然的接受另一个女孩给她喂饭这么亲密的举动?
韩月桐忍不住多看了看池苒,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可惜没有,除了一张还算耐看的脸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普通程度。
而镜头转向另一边,听了池苒这番话的曲镜和,则是有些吃瘪的撇撇嘴。
什么意思?真把她当狗喂了呗?
不过吃了几口她就发现,池苒可能不是把她当狗喂...
是当孙女喂了。
池苒一口饭一口肉一口菜的慢慢往曲镜和嘴里送,每喂几口,她还会扯点纸巾给曲镜和擦擦嘴。
简直她姥姥喂她吃饭的模式如出一辙!
这是曲镜和第一次在池苒身上看到了母爱的光辉。
不过池苒的这份母爱,没过一会儿就被另一份更浓烈的母爱遮盖了光芒...
“大夫,这红包您就拿着吧,一点小心意而已...”
“哎呀走吧走吧,人家大夫要下班了。”
一直没有动静的诊室门,终于是在此刻被推开,一个老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拉着另一个中年女人的手就要往诊室外走,可是女人还依依不舍的想要用过年给孩子塞红包的方式,把红包塞到医生怀里。
门外的三人都能清晰可见的看到医生脸上的生无可恋。
就好像过年撕吧红包的时候,在中间被扯来扯去的那个无辜的孩子。
女人的红包到最后还是没送出去,一旁的男人则是单手扶额一脸无奈的向女儿求助:
“老姑娘你给你爸评评理,人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定期换药,伤好了也不耽误正常生活,你妈非要人家多给看看,还非得塞红包,我拦她她还跟我生气!”
“妈这是关心则乱。”曲镜和先是示意池苒自己不吃了,然后才擦了擦嘴开口说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付女士,你这种公然行贿的做法,是要受到强烈谴责的。”
付女士,就是曲镜和的亲妈,付兰心女士。
“就是说嘛!”曲江也在一边附和道,不过被自己媳妇一个眼刀甩过来,霎时他就不敢吭声了。
“哎呀妈,我这没事儿不就挺好嘛~”曲镜和站起身,凑到付女士身边撒娇的说:“您这红包没处送,女儿就笑纳啦~”
付兰心一看女儿撒娇,心里的脾气就消了大半,转为了对女儿的心疼:
“哎呦老姑娘,妈之前都说了,我跟你爸那一家店挣的钱够咱们一家花,你就不用天天跟着操这份心,你说你这一受伤,妈得多心疼啊...”
“妈,我没事。”曲镜和用左手搂着妈妈,继而打趣的说:“你说我这餐馆要是不干了,你让小韩失业啊?还是让我亲徒弟去别的厨房,给别人打下手啊?您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
“时间不早了,让小韩先送你们回去吧。”曲镜和安慰了付女士一通,又把药啊片子什么的都整理好,一行人才打算从医院离开。
“你不跟我们回家啊?那怎么行啊?你手受伤了身边得有个人啊...”付女士一听女儿不跟自己走,这一操心就话痨的毛病瞬间又犯了。
“我跟我朋友走,她会照顾我的,而且你跟爸天天忙活你们俩那店里的事都脚打后脑勺呢,再多一个我你俩甭睡觉了。”曲镜和把池苒揽进怀里,笑着对付女士说。
“对不对啊?小池老师?”说完,她还转头问了一下池苒,然后贴近池苒耳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你不会丢我一个人不管的,对不对?”
“啊...嗯,你放心吧阿姨,曲镜和有我照顾呢。”池苒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开口说到。
付兰心眼神在说悄悄话的两个女孩之间扫视了一圈,然后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松口说到:“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小池老师,下次来阿姨家吃饭,阿姨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
“嗯好,谢谢阿姨,阿姨再见。”池苒说完,就跟曲镜和站在路边,目送着三人的车子走远。
...
深夜的医院门口,池苒跟曲镜和并排站着,在等一辆深夜的出租车。
“我妈做饭可好吃了。”曲镜和冷不丁的说。
“嗯?”池苒被她突兀的话打得有些措不及防,转头疑惑的看向曲镜和,一时间不知道曲镜和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是想说...下次一定要去我家吃饭。”曲镜和被池苒看得有些尴尬,只能假装眺望远处的出租车,不与她对视。
“比你做的还好吃吗?”池苒看着路灯下,曲镜和的长发被风吹起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晃神。
这一天过得真的很奇妙,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蹲在路边可怜兮兮的边吃蛋糕边抹眼泪,几个小时后,那个让她流泪的女人就这样站在夜晚的路灯下,邀请自己去她家吃饭。
池苒摸了摸手上那个被风吹的冰凉的金镯子,如果不是它在,她甚至都要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曲镜和伸出左手,总算拦到了一辆空车。
碰巧的是,她们打到的这辆车,还是池苒来时的那个油门踩的飞起的司机师傅。
这个司机师傅不太爱唠嗑,但是在看到还是之前自己载过的乘客的时候,也不禁感叹了一句好巧啊。
池苒出声应是,转而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思绪慢慢飘散。
同样的路,同样一辆小小的出租车里,来时载着一个人,回时,却载着一双人。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吧,我们都孤独的从人海中走来,有幸的是,能和你并着肩向人海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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