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过了这精彩的开业第一天之后,裴子宸可算是过上了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不用早起晨读,不用给皇后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众多妃嫔请安,不用听太傅欧阳玦整日之乎者也子曰诗云,不用整日维持所谓的太子仪态,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皇帝老子来查自己的功课或者被提溜着后脖领子直接上朝听政,哎呦喂谁乐意看那群老头天天站在一块怼天怼地(啊不对,应该是针砭时弊,忧虑国计民生云云)唾沫星子横飞呢……
虽说这样的好日子他之前也时有体会,但那会儿哪能和现在比?
那时候,皇帝美其名曰要让裴子宸身体力行深入人民了解民生困苦并以此磨砺意志,于是——太子殿下的千金之躯就只好屈尊于各种收破烂啦种田啦养鸭啦这些事情上,哪里来的享受一说?
可这次不一样啦,这次的虞季商可是个富二代!!!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现在的裴子宸,啊呸,是虞季商,不到日上三竿是不起的,太傅的书信是不回的,商铺的生意是完全不管的,这些嘛,全都交给几个可靠的侍从啦。宋甲老实宽厚,十分可靠,书信什么的,全都交由他一个人处理,反正他会变着法子编造裴子宸每日努力上进的谎言。而褚乙呢,机灵好动,擅长说漂亮话,店铺也主要交给他来打理。至于文丙,他年纪太小,平日里只是做一些洒扫工作也是足够。
至于他自己嘛,自从第一天成功在邻家阿嫂处蹭吃蹭喝后,曾上门拜访过知州大人,但是却因私生子身份碰壁无功而返,所以呢一时想不到办法又愧疚至极的裴子宸只好选择免费充当二虎的算学老师来补救——顺便蹭饭。。。
其余的时间呢,就是在这个美丽的小城里游逛。
郢州这个地方呢,抛开人文因素不讲,单看它的优越地理位置,就确实称得上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了。
简单来说,它坐落于运河沿岸,依山傍水,风景宜人。
南北走向的运河不仅滋养出了丰饶的土地,更带动了此地的经济贸易。北方港口,商船往来穿梭,南方水田,农民春种秋收。
运河往西便是内城,内城也分东西二区,以往东区为居民区,西区为商业区。自从高祖皇帝废除了前朝市坊分开以及宵禁等禁令,很多在西区开设商铺的商贩就变卖了自己在东区的房产,扩建商铺,然后直接宿在自己的商铺里,后来逐渐也有人直接住在西区了。和西区相似,东区的一些居民也开始经营起自己的小商铺来,一开始只是一些路边摊,买点早点、时令蔬菜、各色小吃还有各种小玩意儿的,后来渐渐也开起了大大小小的商铺。
发展到此时,其实西区较东区更为繁华,不仅是商业中心,更是娱乐中心。酒楼、勾栏、瓦舍,往往都集中在西区。而东区的商业,大多都是日用百货,菜市花市之类。所以人们口中也有“富西穷东”之说。
然而随着近些年来的发展,京城里许多达官贵人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像是四世家里的白家,龚家,都选在东区建了别院。“穷”东区这个叫法也渐渐消失了。
而虞季商的小铺子,就恰好开在东区。
再往西,便是这所谓“依山傍水”所依的“山”了,人们现在都称这山为“凤凰山”。事实上,这山本身与凤凰实在是没有任何关系,只因这凤凰山上,有一天下皆知的武道门派,唤作“凤凰楼”,久而久之,人们甚至忘了这山的名字,却以“凤凰”二字代之。也足可见这一门派的历史。
关于一个好好的正统武学门派为何会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江湖上往往众说纷纭。
最可信的一个说法便是,大概两百多年前,凤凰楼立,新楼落成之时,有金红羽翼的神鸟盘旋于其上。那神鸟便是人们口中的“凤凰”,所谓“凤栖梧桐”,好巧不巧那最古的一座楼,确实也是一座完完全全以梧桐木为材料建成的榫卯结构的建筑。同时,这也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了。梧桐木轻巧,易弯折,往往用作建筑中的装饰材料。然而相比于榫卯结构的常用木料榆木和柚木,梧桐木实在是不够坚固且易腐、易生虫。
但是这座楼却能够在风风雨雨中屹立两百多年而不倒,于是,这便更印证了凤凰楼是凤凰庇佑之楼这个传说了——正是因为凤凰的庇佑,这个全部以梧桐木为材料建成的楼才屹立多年,既不朽也不倒。
这些故事,都是裴子宸闲来无事,瞎逛时听人说的。
说来他虽然贵为太子,但是身上却也没有一般贵族的骄矜气质,再加上他天然的自来熟的本事和惹人爱的模样,很快就和街坊四邻打成一片——至少几乎很少在自己家里吃饭了。
裴子宸觉得,街坊邻居们都友善又可爱——但是,隔壁那位除外!
说起来,自己好歹也算是那位谢一白谢掌柜的半个“救命恩人”吧!这人平日里也还好,就是小气得紧,就算是拿了他一个馒头他也要大呼小叫半天,做起生意来更是完全不给人还价的余地。
真是一只铁公鸡!!
然而让裴子宸疑惑的是,这人抠门成这样了,居然人缘还那么好!
经过几天的考察,裴子宸发现了原因——就是他那社交悍匪一般可怕的社交能力!就连自诩有着“自来熟”天赋的裴子宸都望尘莫及——不过,裴子宸更愿意将其理解为“厚脸皮”。
……
郢州的日子宁静又安逸,一个人独处时,裴子宸便会选择去到与自己的小铺子一条街之隔的书院后山。那是一个很小的山坡,坡上长满了青草——和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很像。
他就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就静静地,感受着阳光,感受着风,感受着青草的气息。他忘掉所有的一切,把自己想象一颗渺小的尘埃,在这宏大的世界里飘荡。
太子又如何?皇帝又如何?布衣商贾抑或是乞丐又如何?在这个世界面前,每个人都微茫如尘埃,又都坚硬如磐石。“众生平等啊……”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再一看天,西边的天空早已被如血的晚霞映红,而东边已经黑了下来,星星像水晶一般撒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想想,自己已经在这里躺了一整天了——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索性躺在这里看会儿星星。
他伸手拂去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用手指描摹出东北方天幕与地平线相接处北斗七星的形状。
“像小勺子。”这是小裴子宸的声音,软糯糯的一个小团子,缩在母亲怀里,手指着天幕边的北斗七星。年轻妇人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说了什么,裴子宸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声音带着笑,很温柔,像春日里吹过旷野的风……
“殿下!”突然间,眼前的星空消失了大半,这一半被一张大脸占据!裴子宸被吓了一跳。
“褚乙!”
“殿下,你怎么又躺在这儿啊?快起来快起来,白侍郎来信了!”
“什么?!”裴子宸一骨碌坐了起来。
白侍郎就是白润秋,裴子宸之前的伴读兼死党。
五年前,年仅十五岁的白润秋就考了状元郎,年少成名,成了京城里家喻户晓的“神童”,也成了每个举子的标杆和楷模。
但是,皇帝既没有让他去地方历练,也没有给授予其大理评事、将作监丞等惯常职务,而是让他做了太子伴读。仅三年后,便转任太常少卿,近年更是升为权礼部侍郎。二十岁的年纪,已经做到了从四品的位置,可见皇帝对其的重视程度。
裴子宸展开信,就着褚乙的火折子读道:“余因殿前失仪,甘愿受贬,迁郢州通判,不日就任,望汝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殿前失仪’!”裴子宸发出一声爆笑,“这小子不会又在早朝上偷吃包子了吧?可算被抓包了!哈哈哈哈,还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殿前失仪’!”
“给他回信,约见上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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