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宫

读书上的事,张妩并不愁。

宫内有国子监,里面都是最好的老师,陆慎尧在同龄人里又最是刻苦勤奋,她只要每日按时派人将陆慎尧往那一按也就好了,丝毫不用多费心。

可学武这种一学就是定终生的事情,张妩觉得自己是得好好替陆慎尧筹谋一番了。

京城会武之人很多,但能教导人并且能教导好的武者却屈指可数。张妩想来想去,脑中还是只想到了秦鸣。

她一时纠结不已。

秦鸣原是九卿之一,曾任过郎中令一职,掌管宫廷内上上下下所有的侍卫。可他这个人很古怪,只喜欢钻研刀剑功夫,对权力没半分念想,有一阵更是因此走火入魔,犯了事惹恼过武帝。

面对帝王雷霆之怒,秦鸣未作辩解,直接高高兴兴地递了辞呈,滚回家全心全意钻研武艺去了。

直到吃光了积蓄,家中无米揭锅,他才又不得不开了一个武馆招生赚糊口钱。

这人虽油盐不进,不喜欢被旁人拿身份压着去做事情,但行事却十分仗义,甚至还与治粟内使张校自小交好——而张妩纠结的点就在这。

张校是她叔父,与她的父亲张少府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没人规定亲兄弟就要和睦。

两人打小就互相看不顺眼,为官后更是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再加上张少府管税收,张校也管税收,虽然所辖的范围各不相同,但总有划不了清界限的情况。

两虎同撕一块肉,两败俱伤之余,还成了京城内外远近闻名“兄弟反目”的活例子。

习武人最重情谊,秦鸣知道张校的禁忌,所以寻常情况下,他绝不会与张少府的人扯上关系。

可张妩偏偏喜欢不走寻常路。

烈女还怕缠郎呢,她就不信自己不能让秦鸣乖乖妥协,心甘情愿地收陆慎尧为徒弟。

第二日,张妩就出宫堵在了武馆门前。

求安下车后找了半天,最后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面前需要弓着身子才能勉强进入的木门,“连招揽生意的门面都不在乎了,这该是有多穷啊!”

像是为了表明武馆的主人有多穷似的,门旁边写了“武”字的门牌卖力地晃了晃。

伸手扶了一下摇摇欲坠的门牌,张妩觉得秦鸣既然已经落魄成了这种程度,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去侮辱他一下,拿金银财宝去诱人屈服?

算了,万一因此被秦鸣记恨上,故意将陆慎尧拉入歧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妩瞬间打消这个念头。

她们都以为秦鸣为了糊口,一定会勤勉工作,所以天还没亮就收拾东西,早早就出宫了。可直到日上三竿,秦鸣才姗姗来迟,不紧不慢的样子让张妩差点以为他开这个武馆,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的。

听张妩说了来意,秦鸣果然摇着头断然拒绝。可来人毕竟是太子妃,他觉得自己回绝的话还是迂回点比较好,点到为止即可。

可张妩只有一句话:“我愿意加钱。”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好不好!

秦鸣是个粗人,这样的推拒来回几次就烦了,干脆翻了脸:“太子妃,我其实对女子有偏见。”

张妩轻描淡写地打断他:“我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大人这话若是被玄铃国师听到了......”

秦鸣哆嗦了一下:“算了,当我没说。”

他继续挣扎:“太子和张府联系过密......”

“大人是在指责太子结党营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陛下最忌讳的事。”

“......当我没说。”

“我就直说了吧,”秦鸣心一横,“张校他是我一辈子的兄弟,张少府和他不和,就是和我不和,所以今日我绝不会答应你的话。”

他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子妃若是个识趣的人,就不该再纠缠他了!

可张妩不慌不忙地回他:“大人说错了。”

秦鸣:“......??”

他确信自己这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没错!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张妩装傻装到底,说胡话时脸都不红一下,“照这个说法,我和张家已经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鸣:“......”

这回终于不用当他没说了!

“放屁!”秦鸣气势磅礴地朝张妩吼,“张少府天天将你挂在嘴边炫耀,你若和他没关系,天底下都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张妩不动如山:“大人信我,我和张家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昨晚甚至还偷偷去了趟张府,将这本就浅薄的父女情断的干干净净,不信你去问张正。”

她说话时连父亲都不喊了,甚至还直呼张少府的大名,搞得整件事还挺像模像样的,

秦鸣:“......我信你个鬼。”

他真是败给这位太子妃了。

见说不过她,秦鸣冷下脸赶人。

“太子妃出一趟宫也不方便,拐个弯去吃吃美食逛逛美景该有多好,就别在我这里耗时间了,”秦鸣狠着心不松口,“我不会答应的。再说了您身份尊贵,也不能总来武馆门前堵我。”

张妩听了秦鸣说话,微微一笑。

她不能日日来缠着他,可是有人能啊。

秦鸣被张妩笑得心里发毛,也虚张声势地回她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太子妃还有什么本事。”

可他惹错人了——太子妃可是有朋友的。

又过了一日,秦鸣睡饱了,起床轻车熟路地去开武馆的门。他揉着眼睛,转弯见到涌动的人潮,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秦鸣瞪大眼睛,确信自己没有走错路。

难不成他这武馆一夜之间竟爆红了不成?

他发财的梦还没开头,就瞥见旁边明晃晃的三个镀金的大字“聚仙居”。

聚仙居,乃是赵雀名下最有名的酒楼。

眼睁睁看着聚仙居门前排起长队,秦鸣守着自己无人光顾的破武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昨日得罪的是怎么样的女人。

让他饿着肚子看别人赚钱......

狠毒!

这时,有小胖子摸了摸肚皮,停在了秦鸣的武馆前。秦鸣目光一亮,唰地从身后拿出两卷瘦身前后的对比画像,吆喝道:“祖传的运动方案,月瘦二十斤,不吃减肥药,瘦不下来包退全款!”

在他“你一定能瘦下来”的鼓励目光中,小胖子一狠心......扭头进了赵雀的酒楼。

甚至还已收下的徒弟来找他退学费,说想用这个钱去聚仙居买个桂花鱼吃吃。

没志气的徒儿没有也罢!

秦鸣将钱丢在他脸上,叫他滚。

可回过神摸了摸空空如的裤带,他哭丧着脸,暗叹这个年代好人都是被害死的,该去做坏人啊!

一日又一日,聚仙居越热闹,就越是衬得他这个破馆子十分凄凉。秦鸣白着脸坐在门口,迎面见一个奶娃娃走了过来,他不禁激动万分地挥挥手。

奶娃娃果然朝他走了过来。

还没等秦鸣开口,就有一个铜板正正好丢在他的脸上。娃娃收回手,奶声奶气地鼓励他要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又转头对一旁站着的母亲说:“母亲母亲!这个要饭的好可怜哦!”

那位母亲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母子两顶着乐善好施的光芒走远。

秦鸣:“......”

他、再、也、忍、受、不、了。

——五天没吃上饭,实在是太饿了!

赚谁的钱不是赚。秦鸣终于让步,去聚仙居谈判的时候,腆着脸要求赵雀给他上一个桂花鱼:“先将陆家公子送来这让我看看,若不是个习武的好料子,我是不会收的。”

赵雀传话给张妩,骂秦鸣刁钻,摆明了是在糊弄她们:“他之前落魄的时候为了恰饭,甚至收过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寿星......这他妈也能算是好苗子?”

张妩却毫不担心。

她不知道陆慎尧过往的功底怎么样,但在东宫时短短数月,他的个子就像淋了雨水的竹子一样节节拔高。他本就天赋过人,后天又勤奋刻苦,正是秦鸣会喜欢的那类苗子。

果然,陆慎尧只去了一回,就被秦鸣留下教导。

赵雀第一次见陆慎尧的时候,见他对着张妩的时候笑容情真意切,还以为这位陆公子是个温润如春风的人,还和张妩赞叹过几句。

张妩也点头,笑容欣慰:“本来还以为经过那事之后他会长歪,现在倒是觉得我多虑了。”

但随着时间久了,赵雀与陆慎尧见多了几面,就发现他也只有对着张妩的时候会那样笑。

平常对着旁人,他面上依旧会挂着的笑,瞅着挺真实,但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笑容一成不变,很标准,像是......有样学样的模仿。

等头转向了别处,那抹笑瞬间无影无踪,人也变得冷淡至极,连敷衍的功夫都不愿去做。

赵雀总觉得陆慎尧脸上的笑很熟悉,但一时想不出是像谁。

另一边,陆慎尧来武馆的次数太勤,连秦鸣这样魁梧的大汉都有些吃不消。

又一轮练完,秦鸣作为陪练都受不住了,硬拉着陆慎尧停下来休息。他瞅准机会朝陆慎尧的大腿上踹了一脚,如愿以偿听到一声低沉的闷哼。

“都伤成这样了,还练呢。”瞥见陆慎尧腿上大块大块的淤青,秦鸣丢了红花油过去。

“上次不是叫你隔几天再来吗?”

陆慎尧垂眼,上药的动作很重,他眉间却连皱都没皱一下,声音很低:“阿妩喜欢出宫。”

这小子对自己可真下得了狠手,他在旁边看着都疼。秦鸣光顾着在心里咂舌,没听清陆慎尧的话,不客气地骂他:“说话大声点,别像个娘们。”

陆慎尧皱眉,眉心划过戾气,不理他。

本以为陆慎尧是因为图新鲜才来得勤,过了头两周也就好,可见他大有越来越勤的趋势,秦鸣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耍赖:“不教了不教了!”

陆慎尧崩紧了脸,突然问:“你缺钱?”

秦鸣属于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可他实在是想把陆慎尧打发走,干脆就厚着脸将这个名头认了下来:“是啊,我还有其他徒弟要教呢,你占了我所有的空闲时间,我怎么赚钱啊!”

早说。陆慎尧缓下神色,从袖口中甩了几张轻飘飘的纸给他:“这些够了么?”

秦鸣轻哼一声。

几张银票就想打发他?

可这玩意手感不像银票啊。秦鸣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手里正握着京城中最抢手地段的地契,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祖宗!”秦鸣被吓了一大跳,“我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你也不至于给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鸣的错觉,他总觉得陆慎尧看向他的目光里藏了怜悯,半晌才对他道。

“收下吧,这点东西还不算什么。”

秦鸣差点没给陆慎尧跪下。

知道陆慎尧是真不看上这点钱,秦鸣哆嗦着将地契揣进怀里,一边盘算着今晚去聚仙居开个荤,一边对着自己的土豪徒弟解释:“不是我没骨气......是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就这样,曾经视金钱如粪土的秦鸣,今日却硬生生地被陆慎尧用地契诱惑着成了劳模师傅。

听了陆慎尧日后下午都要去武馆的消息,张妩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宫中的生活无聊透顶,她正愁找不到借口和好姐妹天天腻在一起。

陆慎尧实在好学,每次都要都天黑才出武馆。

等人的时候,张妩就待在聚仙居的客房里和赵雀侃天说地,与好友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嫌时间长,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笑笑闹闹一下午,她坐在马车上就顿感乏累。

见陆慎尧拿来薄毯给她盖上,张妩裹紧自己,迷迷糊糊地奇怪:“这毯子哪来的?”

他见下了雨天气变凉,便特地为张妩备着的。

陆慎尧眼睫颤了颤,却说:“早就在车里的,只是阿妩没注意到罢了。”

张妩不疑有他。

也许是求安替她提前备下的吧,这丫头倒是被居无带着变得越来越细心了。

等到了东宫,张妩彻底睁不开眼,下车后柔若无骨地依在求安身上犯困,强撑着对陆慎尧说:“累了一天了,你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国子监呢。”

陆慎尧“嗯”了一声,看着张妩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寝殿门口,又抬头看了渐黑的夜色。

他没回偏殿,身形一闪就进了藏书阁。

白天里跟在张妩身边,陆慎尧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一到黑夜就有些难捱。

事情虽然过去大半年了,他还是只要一闭眼就会坠入无边梦魇。陆慎尧的睡意本来就浅淡,连着被噩梦折磨了几个月,睡得就更少了。

几个月下来,藏经阁的书都被他翻了大半。

但今日他在秦鸣那练得有些狠,没像平常那样等到天亮,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合上书本,陆慎尧原路翻回去补眠。

东宫内的藏书阁是由宫女守着。

处在思春期的宫女好不容易求来了本春宫,趁着夜深人静才敢将书拿出来翻阅。可她还没来得及掌掌眼满足自己好奇心,就被从藏书阁里翻/墙出来的陆慎尧一吓,手中的春宫也掉落在地上。

宫女的脸烧透,弱弱求饶。

陆慎尧不想为难她,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扫过散开的书页,整个人却蓦然定住了。

陆慎尧:.....我不要这样的启蒙。(拒绝.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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