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
有钟乐隐隐,皇上喝了一杯提神的养生茶,才坐下开始处理政务。
今上勤政,大陈的历代皇帝都会在太和殿下设昴日阁,以助上位处理一些不甚重要的折子。
不过放在眼下,昴日阁也只做些分门别类的琐碎事情,所有折子,由昴日阁做清点备注后,再由皇上统一过目。
李连笙拿来一副海水江崖比甲,“陛下,四五月的天儿,寒气未退,您多加一件吧。”
皇上起身,由他伺候,闲话了两句道:“听他们说,你中午那会儿去相看媳妇了?”
李连笙手下一顿,连忙跪下来磕头:“老奴该死……”
虽是认罪,却没说为何该死,他脑袋垂的低低的,一脸谦卑的等候发落。
皇上笑了一声,转身坐下,继续忙手里面的事情。
拿起手头的折子,看了片刻,头也不抬的借着道:“起来吧,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那是一份刑部奏请的死刑犯的示例名录,昴日阁已经做了小字批注,将所需刑法律令一一引用举证。
皇上拿着朱笔,在名录上画了个长长的圈,轻描淡写道:“好好活着,朕还指着你伺候呢。”
李连笙作为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圣上这是,准了他在外面娶妻开府的事情。
忙感激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用激动的发颤的嗓音道:“老奴——谢皇上恩赐。”
皇上又道:“赐婚怕是不成,本朝虽未明令禁止对食此类,可你是知道的。”他伸笔添墨,“皇后最讲究这些规矩礼教,你即便是选好了日子,也别把这事扬进宫里来了。”
皇上虽不贪恋后宫,但是对自己的发妻,却是尊重有加。
例如,宫中唯有太子一支独苗,任凭大臣世家如何上奏规劝,宗正院都多次进宫谏言。
皇上依旧会在宠幸宫嫔后,赏下落子汤。
更甚直言,唯有中宫,方能产下皇子。
一时间,帝后恩爱的佳话,在民间广为流传。
身为一国之君,能对发妻做到这等地步,天下女子,无不羡慕皇后的好福气。
李连笙在一旁应道:“奴才谨记。”
他原本就没打算再让清荷入宫,过了今日,清荷这辈子都会在南三街的宅子里面,宫里的人,再不能害他的‘青禾’了。
申时钟响,皇上按例去了昴日阁,听取今日的纳谏和各地送来的驿报。
李连笙伺候了茶食,才得了空闲出来,招手吩咐随身伺候的小太监,让其去下房接人,也不必再来复命,直接拿着对牌带着夫人出宫。
不足盏茶的功夫,就见那小太监丧着脸折回。
“……爷爷,玉珠姑姑说……奶奶被东宫的人叫去了……”
那小太监是孝敬了好些时候,才得了这么个好的差事,今天是头一天来李总管跟前效力。
没想到……就碰上了办不成的事情。
“东宫的?!”李连笙狐疑道。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没给李总管办成事情,为了将功补过,倒是多了个心眼儿,打听的详尽了些。
“后来,听说奶奶在东宫……要行刺太子爷……”小太监颤颤巍巍的抬头去看李总管,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然后呢?”李连笙提高了声音,急迫的问道。
“然……然后,奶奶被送去了大理寺,说是让彻查清楚呢!”
李连笙气的恨不得这会儿就跑去大理寺,亲自给把人带回来,那小丫头怂的跟只兔儿似的,怎么可能做出来行刺太子的事情呢!
误会!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没有弄清楚的……
他正在想着,就听到屋内传来声音。
“连笙……”
是皇上在唤他。
咬咬牙,李连笙换了一副平静模样,复端着新沏的茶水进去伺候。
亥时一刻,二更声响。
李连笙伺候皇上歇下了,才得空闲亲自去大理寺跑一趟。
新任的大理寺卿张天义,是根墙头草,哪里势大往哪儿倒。
东宫与他生嫌,暗下里使绊子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
只是这回,底下的那些大嘴巴也太过松懈,他前脚定下来的亲事,盏茶功夫不到,东宫就去把人接走。
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声声作响。
那张天义要是一个没理清楚,不愿放人也罢,再去东宫通风报信,可就麻烦了。
是以这趟,还得他亲自走一遭才成。
春风吹尽夏烛明,小虫儿热闹的围在酒肆前的灯底下打转,在一片静甯中,夜色越加的浓郁,一顶银盖四人小轿前,有两盏宫灯引路。虽不起眼,却把身份摆的明明白白。
出了宫门,一行人沿着长宁街一路南去。
此时已过宵禁,街道上除了巡察的官差,寥寥无人。
有吃醉了花酒的,磨粉到这个时候才将将回家的世家子,踉跄着脚步徘徊在小巷内,遥遥看到这顶轿子,也连忙隐匿藏身,生怕被发现了气息。
两盏开路的宫灯在大理寺门口伫停,随轿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浅浅道:“爷爷,到了。”
轿子里传出三两声咳嗽,那小太监明了了意思,回身就去叩门。
须臾的功夫,大理寺内灯火明亮,大理寺卿张天义手忙脚乱的理着衣衫上的褶皱,一边恭敬哈腰。
“下官,恭迎总管大人。”
过了一会儿,轿子里出声唤人:“小福子。”
旁侧的小太监躬身撩帘子伺候,小心搀扶着他老人家下了轿子,由张天义引路,一行人进了内堂。
香茶奉上,李连笙吃了一盅,张天义又招呼上水果点心,李连笙脸上的好颜色也挂不住。
他随手把杯盏往桌上一撂,发出哐啷的响声。
张天义忙赔笑脸凑前:“是茶水不好么?总管大人您莫要动怒,下官这就亲自去为您沏上艳艳的来!”
太师椅之上。
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细长眸子眯起,眼角堆叠起一川层层褶子,李连笙似笑非笑的扭头睨视:“你猴崽子,跟我这儿耍心眼儿呢?”
黑天半夜,他巴巴的从宫里出来,走这一趟。
这张天义只要不是个傻子,也合该猜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都半晌的时候了,还敢扯茶水的由头来搪塞?
张天义被他睖的生怯,抱着手立在一旁,委屈道:“就算是下官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在您老人面前搬弄啊!”
他眉眼耷怂着,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您老人家是老寿星一样的人物,下官瞒不住,也不敢有所欺瞒。那清荷姑娘是您看中的人,下官更是不敢怠慢,不过……”
迎上那双亟戾的眸光,张天义吞了口水,稳住了脚步,才借着道:“东宫把人送来的时候说,那人犯得可是行刺太子的罪过,下官这边也不好做主。”
东宫和宫里面的内侍总管大人不睦,神仙斗法,不闹开了去宗正院评个是非对错,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也只能谁开口谁对了。
话落,依旧不见动静。
张天义继续道:“更何况,清荷姑娘行刺太子的那柄匕首,和无辜惨死宫内枯井的谈文曜身上的伤口,一致无二。”
谈文曜是东宫心腹之臣,正经的四品武官,今天一大早却被人发现横死在东宫的一处枯井内。
不见匕首,又无人证,抬了一具尸体回来,他这案子正愁摸不到头绪呢。
这清荷姑娘就自己送上了杀人物证过来。
蓄意刺杀太子是大事,牵连到朝廷命官的人命案子,更是天大的事情。
况且那柄匕首上面,查案的官员拓遍了,也只找到清荷姑娘一个人的指纹,这让他连个开脱的理由都不能编。
李连笙一个眼神,小福子走上前半步,呵斥道:“审案子本就是大理寺的职责,你不去尽心尽力的缉拿真凶,还敢把责任推脱了不成?”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哪个敢推脱责任呢,实在是东宫交代的清楚……”张天义解释的万分真切。
小福子愁眉不悦。
都知道东宫与他家爷爷两下不好,姓张的拿东宫出来说事,真真假假,全凭他一张嘴,他们又不能真的到东宫核实了去。
这摆明了就是不愿意承担责任。
堂内灯火摇曳,风声吹过,带走了一室的鸡零狗碎。
等到张天义乐呵呵的领着李连笙去大牢接人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下了牢门,左行有处空旷清幽的去所。
一排宽敞的牢房,内置简雅摆设,虽算不上排面,但是较门口那些能扑面嗅见霉气恶臭的牢笼,要好上一百倍。
清荷正坐在一张红木六寿纹玫瑰椅上,闭目小憩,面前是一张款款精致的配套四方小几,那木质花纹,一看就跟前面内堂的家具如出一辙。
小几上摆着瓜果茶水,一个衙役打扮的差官正在牢门外面,赔着笑,抑扬顿挫的替里面说书解闷。
宽敞的单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不染尘埃,青砖的地面防潮气,避鼠蚁,另铺了素色地毯。
说是牢房,外面那些稍逊品级的酒楼客栈,也不过如此了。
张天义看着满意之至,他可是在查清楚了此女的身份后,特意过来安排布置的,就是为了让李总管亲自过来的时候,瞧见他的至诚孝心。
他舔着笑,奉承道:“一听说清荷姑娘是总管大人您未过门的夫人,下官就第一时间赶忙过来安排好处所,生怕稍有怠慢了,惹夫人心中不快。”
小福子出言申斥:“那就劳烦大人,把牢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牢头憨憨的伸手去推,龇牙晃着脑袋,连忙赔笑道:“没锁,门没锁!”
清荷打他们进来,就早已清醒,只是不知道面前是个什么动静,也不敢贸然动作。
这一天过得太过波谲诡异。
李总管到下房逼亲,峰回路转,东宫就来人接了她走。
太子自导自演了一出行刺的闹剧,又一副惺惺作态的把她送到了大理寺的牢房。
就在她手脚被束,寸步难移几近于崩溃的时候,出来了一个姓李的大人待她如座上宾。
她正在胡思乱想,一双冰冷的手抚上她脸颊,粗粝的指腹在她笑靥处,轻轻摩挲了两下。
打头顶传来如枯木枝杈划在生铁上的声响:“清荷,你要是再睡下去,咱家可就走了。”
他知道她在装睡。
清荷瞬间张开眼睛,双手紧紧的抱住那双能救她出牢房的干瘪手臂。
低低的祈求道:“别走,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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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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