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阁里燃着金贵的丝碳，暖和还烟气小，窗棂撑开个口子，露出外面皑皑郁郁的白雪地。

言雯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挤兑走一个废物，还剩一下太子妃，她只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行。

徐阿茭呢，短暂的冷心冷情过后，感觉浑身血液充斥着愤怒的张力，力量勃发，再看向殷颂的眼神中裹狭着密度丰厚的冰碴，破碎受伤的患处快速长出一根硬刺，柔软的皮.肉变得坚硬，想来旁人的爱慕喜欢在这位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眼里，只是一寸微弱的萤光而已，根本照不进心里。

殷颂还不知道他的太子妃已经给自己钉在刻薄寡恩的绝情柱子上，面容冷肃的再次叮嘱弟弟，余光瞥着徐阿茭，他的太子妃怎么突然冷了脸？难不成因为他刚才和于良娣说话？吃醋了？

应该不是，都说边关女子善妒，倒是没从他的太子妃身上看出来，还贴心的排好侍寝的顺序呢。

六皇子虎头虎脑的踢着滚球，这次对准的是，言雯。

言雯就是典型的古代仕女，站在窗边，像幅优美的画卷，她身体柔弱，弱不禁风的模样更招人疼爱，脑子里还在算计呢，突然面门扑来一阵罡风，吓的她尖叫出声立刻软倒地上。

滚球被重击一下砰的砸向窗棂，窗户的横木咔嚓断裂。

三公主也惊叫出声，等看清之后又忍不住亢奋的蹦起来，“皇嫂。”

六皇子和太监玩滚球也是这样的，他刚才已经收了力道，但是这个球和以前的不一样，弹力特别好，他想把球踢给言雯，再让她踢回来，结果又闯祸了。

这滚球若是踢到人脸上，恐怕脸都要破相，幸好徐阿茭抬腿格挡及时。

殷颂眼睁睁看着他的太子妃高抬左腿挡住滚球，随后利落收腿，那球扑通通的已经滚进雪地里。

“皇嫂，你好帅啊。”

三公主性格腼腆，此时却大声说话，“皇嫂，你会功夫吗？”

这一个高抬腿，彻底将三公主征服，彻底把言雯吓傻，彻底把六皇子收于麾下。

至于，殷颂，徐阿茭懒得理他。

早有太监外出去捡球，又有女婢来扶起言雯，徐阿茭回头询问，“没事吧？”

言雯满腹的恶毒心机没处使，再次骂太子妃伪善，“没事。”

殷颂蓦地开口，“你也回去吧。”

言雯更恨了，昨晚太子妃就抢了她的侍寝，今天又抢独处的机会，简直可恶。

小看她了。

徐阿茭还真就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再者，她和两位良娣相处多年，早就没什么争宠的意识，前世她装大度，实则心里嫉妒的很，每次太子去别人房里，她都整宿整宿睡不着，今生倒是想开了，太子喜欢谁，并非她说了算，她也安排不了什么，索性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低头看看自己双腿，研究起刚才那个高抬腿动作，不够快，也不太稳，她在边关天天都要练武，进京之后懈怠，连同后面十几年都把功夫抛诸脑后，光顾着装淑女，实际上，她最爱的还是练武耍枪。

“会，我从小习武。”

在边关那种地方，不会功夫的话，会被欺负，更何况，爹对他们哥妹三个这方面特别严格，书可以不读，武不能不练。

临上京前，爹还说过，可惜被她当成耳旁风，光顾着沉迷美色了。

六皇子也蹦蹦跳跳的扑过来，像个小炮弹，“嫂嫂，你快教我。”

三公主的小脸也红扑扑的，眼神亮晶晶，带着崇拜，正巧文惠帝牵着朱皇后过来，闻言朗笑着一把将六皇子抱起来，“朕的六皇子要习武？”

六皇子想起刚才徐阿茭的那一个高抬腿，帅气威风的很，他要是学会了，球会踢的更厉害。

重重的点头，“嗯，我要学，父皇。”

文惠帝宠溺的点了点他的鼻尖，“那就去上书房，源儿也该启蒙了。”

朱皇后不舍的用丝帕给小儿子擦汗，“他还小呢，多玩一阵。”

却不知，她这句话说完，殷颂眸光沉了些许，他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熟读四书五经，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上书房，背书错了还要挨竹板，写大字写到手发抖。

而他的母亲，却从未问过一句。

文惠帝指指殷颂，“朕可记得太子在这个年纪早就开蒙了，写了一手漂亮字。”

朱皇后面部表情先是僵硬，转而露出笑模样，生太子那时是她和郑皇贵妃斗的最狠的时候，无暇顾及其他，等发现母子疏离时，为时已晚，任凭她怎么亲近，儿子也不曾放松心房，这件事是她的错，所以儿子但凡要求什么她都会答应，譬如，要娶一个粗鄙的边关女。

边关在本朝算蛮夷之地，那儿的女子也同样为上京贵族不喜，朱皇后自己就身份不高，所以铆足了劲想给太子寻个有力的姻亲，没想到，这个太子儿子居然主动来坤宁宫求娶，现在来看，这个边关女还算得当。

朱皇后之所以对徐阿茭改观，就在刚刚，这个儿媳挡在自己面前和郑皇贵妃对峙。

“颂儿从小就冰雪聪明，没有他不会的。”

朱皇后看向徐阿茭，“阿茭，不如你也跟着一起去上书房吧？”

徐阿茭伸手拽过三公主，“三妹妹也一起。”

朱皇后喜欢自家孩子们都和和睦睦的，“好，一起去。”

因着有喜，殷颂被文惠帝放了一天假，六皇子非缠着他们继续玩滚球，徐阿茭单手托着滚球，教导六皇子和三公主怎么玩，脚怎么发力，又叫来太监在对面堆几个沙包，亲自上前给他们演示。

徐阿茭也很久没运动了，将滚球踢到沙包上，来回跑动，不久就热的汗淋淋的，一双水眸波纹荡漾，像波光粼粼的湖水，泛着软甜的光芒，先把滚球递给三公主，“三妹妹，你试试？”

三公主小心翼翼的接滚球，六皇子在旁边上蹿下跳，“皇姐加油，嫂嫂刚才教的你都学会了吗？”

“嗯。”

三公主柔情似水的，袖摆太长，裙摆也费力，踢出去的时候力道很小，沮丧的耸搭着眼，“皇嫂，对不起，我做的不好。”

以徐阿茭这个岁数，都能拿三公主当孩子了，母爱泛滥，伸手弹了下她的袖摆说，“是衣裙的问题，你去换一件。”

相对比而言，六皇子的衣服就适合踢球，裤子是紧的，袖子也是紧的，“我先让六弟弟玩一会儿，等你回来。”

三公主立刻又高兴了，跑进坤宁宫让人去拿骑马服来。

徐阿茭不耐其烦的陪着三公主和六皇子踢球，踢过去再踢回来，有时候需要用手拦着点，三个人玩的满头大汗，最后累的笑倒在地毯上。

却不知，殷颂自始至终都盯着他的太子妃，挪不开眼。

午膳在坤宁宫用的，文惠帝慈爱的亲自喂六皇子吃山楂丸子，和朱皇后感叹，“朕真高兴，能享这天伦之乐。”

像寻常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在天家，却是奢望，徐阿茭听见朱皇后说，“圣上若喜欢，以后每日过来用午膳便好。”

后宫，争宠，子嗣，每一项都至关重要。

前世，徐阿茭就被困在这六个字里面，为了虚无缥缈的爱，贡献了自己的一生。

眸光偏转，落在太子身上。

殷颂身着五爪龙纹朝服，规整的扣子系到最顶一颗，风光霁月，身姿挺拔，下颌线条划出流畅完美的幅度，面庞锋利，他薄唇轻抿，眉眼深邃，像噙着浓厚墨色，清冷矜贵的很。

是永远也高攀不上的月亮。

徐阿茭该有这个自知之明，上京无数贵女都不得他青眼，更别提一个乡野丫头，像言雯，她瞧着都很美，岂能有不动心的道理？

思绪混乱，再度绕到情情爱爱身上，唉，蠢货。

午膳过后，是午睡时间，玩了一上午，徐阿茭也累了，向两位公婆辞行，和殷颂一齐坐轿辇回东宫。

殷颂自然不会去她的院落，徐阿茭乐的清净，逐月进来将腰牌举过头顶，“娘娘，已经办好了。”

徐阿茭眼神一亮，也不午睡了，直接出宫。

殷颂回前院书房先将今日朝臣的上疏都整理好，又看了会儿书，等日暮时分，才伸手揉了揉眉峰，伺候他的太监叫隋季，唤人进来净手，这个时候，才听说太子妃出宫的消息。

徐阿茭的第一次出宫之行很顺利，和几家掌柜见过面，也传递了第一封信件，她让爹爹勿念，还说了上京都有什么好玩的，在有限的记忆里不断搜刮，可算编出来一封家书，让逐月把账册装好，她让马车绕着闹市跑一圈，闻够烟火气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宫。

刚进宫，猛地感觉背后有人跟随，抬腿便是一脚，逐月等人戒备，“娘娘小心。”

徐阿茭这一脚力量很大，毕竟她在边关就有母豹子的称号，连军营都只身闯入过，身手了得，加上今天刚活动开筋骨，武力全盛时期。

也怪这个地方偏僻，冬日本来黑天就早，介于周围没有烛光，雪又无声的落，飞檐下的黑暗拢出一片黑魆魆的区域来，脚步声就愈发明显，徐阿茭踢完，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太监声，“殿下小心。”

隋季和逐月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徐阿茭看到殷颂从夜色中走来，满目寒霜。

啧，这人不高高挂在天上当景儿瞧，跑她跟前显什么眼？他以为自己是滚球吗？找踢。

徐阿茭：看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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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滚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