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安语出惊人，如此误会，令太子有些哭笑不得。
他注视苏易安的双眼良久，才道：“所以……你认为少府卿不知道你查了那些卷轴？”
苏沐起身，气势咄咄逼人，意在逼太子在情急之下说出实情：“我在少府报的是你的名号，若要对峙，少府卿自然是找你。再者，这个案子本来就由你管，少府卿怎会知道我所查名册所关何事？就算我查案的事败露，有人去给幕后之人通风报信，派人来灭我活口，那幕后之人也该是了解案情真相的案件主理太子殿下！若是少府卿如殿下所言，知道卷轴暗藏的秘密，那便是和太子殿下您狼狈为奸了！”
太子闻言，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怔怔地看着苏沐，少顷才道：“……所以你认为，是我派人，杀你？！”
苏沐：“否则呢？”
苏沐看着太子的眼睛，丝毫不怯懦。一切都是猜测，就看太子如何作答。
太子没想到苏沐竟会如此联想：“我要杀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苏沐上前几步，继续逼问：“敢问除了太子殿下您，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一手遮天？”
太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无奈道：“是了，还有谁呢……你若是没有别的事，便回去吧。”
其实苏沐自己也不信太子会做这种事，否则为何三番两次救他性命，简直多此一举。
“被我猜中了，不敢答了？”苏沐继续逼近，立在太子榻边，他知道人只有急了，才会不顾一切□□讲出来，“你现在得知了真相，便想将我灭口，以免我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天下人都耻笑你当年的糊涂，错杀了无辜之人！”
太子仰面看着苏易安，肚子里憋着一万个证明自己清白的理由，却一个也不能说，只能憋成一个难看的表情挂在脸上。加之屁股还痛，他现在是真的想站起来给眼前这个傻不拉几的白龙一记爆栗，但是他……站不起来……
“你不说话，是因为不想解释，还是根本就无法解释？”苏沐越逼越近，不经意间瞥见太子床缘有个颜色略深的区域，夹着一个白色边角。
这种区域一般都是暗箱！苏沐心道，潜意识里觉得里面藏着他想要的答案。于是立刻起身去扣那个深色区域。
“别动！”太子见苏沐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有些慌了，双手奋力抓住榻边将自己撑起来，但想要强忍剧痛不动声色实在是太难了，只能缓慢的像只树懒。
“别动？”不想让人发现就说明一定有猫腻！苏沐眉毛一挑，加快了速度，怎么扣怎么按，碰巧打开了那个暗箱，里面的躺着一本奏折。
苏沐看了那本奏折，又看了看快要起身的太子，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奏取来握在手中，然后迅速后退三步，远离太子，开始快速翻看奏折内容。
太子见状双目一闭，心道完蛋，干脆躺平，不挣扎了，心里还在后悔着刚才为什么要翻出这些老旧的资料来看。
苏沐一目十行，越看双手越抖 ，随后一脸难以置信的抬眼看太子：“‘儿臣已经查明庄妃遇害，凶手乃越国质子骥，与侍卫周子煜并无关联’，这是你当年上奏给皇上的奏折！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这下苏沐才算是真的怒了，真相比他的猜测更加难以接受。
太子深呼吸一口，定定的望着天花，不说话。
“皇上批阅过这本奏折！皇上……也知实情！你……你们……”苏沐眉头紧皱，气到发抖，“一开始，就知道周子煜是无辜的！却还诛了他九族！！！为了一个邻国质子！一个区区质子，为何要包庇？他是杀人犯！包庇杀人犯，还拉上无辜之人全家性命！你们简直是魔鬼！你们以为将证据藏起来，就能瞒天过海？！”
太子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是我愚钝了！是啊，何人？！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凌驾于大吴太子之上，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包庇杀人犯！”苏沐情绪越来越激动，双眼渐渐通红，“便是天子啊！是堂堂天子啊！！！”
太子深吸一口气 ：“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抓凶手再偿命就能解决。质子之罪，关乎两国之交。质子出问题，两国邦交便会出问题，到时候若是事态严重，交战起来，生灵涂炭。是周子煜一族人性命重要，还是两国百姓数百万性命重要？”
苏沐双目翻起厉色，瞪着太子道：“我没有出生帝王家，不懂深明大义。我只知道众生皆平等，百万百姓是命，周子煜全族也是命。但谁犯了错，就应该由谁来承担，若是因此带来了什么后果，那便是因果轮回，去承受即可。没有必要为了一群人，去牺牲掉无辜之人，这种大义，亦是可笑！”
太子闻言终于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那你以为，我身为皇子，如何能与天子抗衡，我出生帝王家，如何能与宿命抗衡？！”
苏沐急促喘息，拼命压制自己怒火：“好……当年你无法与他抗衡，但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实情，为何要对我隐瞒？看我像个傻子一样，你很开心是吗？还是你们王公贵胄就喜欢玩弄老百姓？”
太子皱眉，又不说话了。
苏沐看着太子，觉得自己就是傻子，被太子当个消遣的玩具似的在掌心玩弄，咬牙切齿地道：“亏得我当初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是我错看你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苏沐便要转身离去。他边走边后悔，自己一时气急了，说了太多难听的话，但说都说了，后悔也无济于事。
太子见苏沐带着对他的天大误会便要离开，咬牙起身，忍着剧痛上前去追苏沐：“等等……”
苏沐不理会他，之沉静在气愤之中，自顾自的推开房门。
太子走了两步，疼的发抖，只能站在原地喊人：“椿儿，揽住他！”
椿儿得令，上前阻拦苏易安：“殿下脚你站住，你还敢挪步，好大的胆子！”
苏沐闻言，狠狠地瞪了椿儿一眼，继续往前走。
椿儿可从未见过有人敢与主子这般无礼，愣了一秒，才又追上前去拦在苏易安面前，张开双手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殿下为了你挨了三十个板子，昏迷了三日，眼下又被皇上禁足，你到好，没心肝的还敢跑来撒野！当心殿下发落了你！”
“椿儿！闭嘴！”太子眉头紧皱，站在床边扶着椅背。
“殿下！”椿儿跺脚撒娇道。
三十大板？？？为了我？？？
苏沐闻言顿住脚步，脑袋里嗡嗡作响。转身才见太子脸色越来越苍白，满头是汗。
太子见他转身过来，立刻将痛苦的表情收敛，强装镇定，稍稍正姿。
苏沐刹那间才明白过来，太子为何会挨了这三十大板。少府卿找太子核实，太子居然真的替他担下了责任。之后一定是又去了皇上那里告状，说是太子的人道少府胡作非为。待到早已之情的皇上问罪太子，太子竟一人担罪，没有将自己抖出来。
天呐……我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白眼狼。苏沐更加后悔自己对太子说了这么多狠话。
“为何？”苏沐不懂太子为什么要为了他做这些。
太子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苏沐察觉他有多疼:“何谓为何？”
苏沐语气弱了下来，内心愧疚:“为何要替我担罪？我们……萍水相逢……我不是……我是说……你跟我……没那么深的交情，这是你告诉我的。”
太子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下人们:“进来说话。”
苏沐也看了看下人们，明白这里说话不方便，犹豫了片刻，又折返回到太子屋内。
太子抬眼示意椿儿，椿儿便将门一关。
进来后，苏沐就这么傻傻的站在门口，看着脸色苍白的太子 ，不知说什么好。太子也就这么站在椅子边，右手杵在椅背上，因为屁股太痛走不动。
苏沐心里一遍又一遍的不断重复着太子为他挨了三十大板这句话，埋怨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羞愧到无地自容，脸涨得通红。
“你……很疼吧……”苏沐小心翼翼的问着，上前去扶他，算是认错。
太子见苏沐来扶他，嘴角微微上扬，便任他搀扶着往床边走，边走边悄悄垂眼看他。
走到床边，苏沐抬眼看他:“你坐不下去吧……不然还是趴着？”
太子见苏沐抬眼看他，立刻收了目光，转向别处:“咳咳咳……嗯。”
好不容易帮太子趴好，苏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总觉得要提太子做点什么才算是有良心。
苏沐试探道:“你需要换药吗？要不我帮你换药？”
太子见苏沐缓和下来，便是消气了，直勾勾盯着他的双目道:“你不是不愿被我当下人使唤么？这些都是下人做的事，叫下人做便是。”
苏沐目光不自觉投向太子下半身:“不照顾好你，我良心上过不去。”
太子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沐的脸，笑了笑道:“算了，伤口丑陋，恐污了大司仪的眼。”
苏沐瘪了瘪嘴:“怕什么，让小宫女侍寝都不脸红，一个大男人替你换药还嫌丢脸不成。”
太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逗他:“你以为侍寝是做甚？”
苏沐看了太子一眼，脑海里闪过一堆男欢女爱不良画面，脸有些发烫:“我怎么会知道！”
太子见苏脸颊发红，还故意凑近了看着他道:“想哪去了？侍寝宫女就是伺候我洗漱扑床，等我睡了守在榻边随时……”
“你跟我解释这么清楚干嘛？”苏沐知道自己想歪，赶紧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到了杯茶水喝着，然后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何不告诉我你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太子双手枕着下巴，脑袋一歪，认真的看着苏沐的双目:“……我怕你讨厌我。”
苏沐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被茶水呛到，随即心脏狂跳，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为何，只觉得太子的目光太灼热，不敢与之对视。
这种情绪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苏沐内心悸动，脸颊发烫，四肢一软坐在了椅子上。
太子见苏沐愣愣的不说话，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又小心翼翼的接着道：“你为人正直，恐怕不屑与我这种整日待在深宫权谋里精于算计之人为伍。”
太子说完目光一收，盯着面前的枕头。
苏沐抬眼看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一向高傲的太子，此刻的神态竟显得有些卑微。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越发面红耳赤。
渐渐的，苏沐手心开始发凉，心悸越来越严重，甚至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好……难受……
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粗气，冷汗在额头凝聚，嘴唇惨白，四肢颤抖不止，心脏狂跳像是要直接蹦出嗓子眼来。
“小白龙？”太子察觉苏沐异样，“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苏沐：“我……好难受……”
苏沐连呼带喘好不容说完几个字，下一秒心口迸发一阵强烈剧痛，霎时间将他最后的意志击垮，整个人蜷缩作一团滚坐在地面上，颤抖不止。
“苏易安！！！”太子见状慌了神，也顾不上自己的屁股，忍痛爬了起来，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怎么了？哪里痛？很痛吗？坚持住，我这就叫御医！椿儿！快叫御医来！！！快！”
门口椿儿着急忙慌飞奔去找御医。
苏沐太痛了，痛到没有力气出声。这种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硬生生讲他的身体钝钝顶开，撕裂，然后钻出来一般。
伴随着持续的剧痛，他意识开始薄弱，有什么东西要侵占他的思维，意识开始不断闪回。刷啦一下，苏沐在脑海里看到了那个真正的苏易安正站在他面前斜着嘴角狞笑。
苏沐满眼惊恐，开始疯狂挣脱太子怀抱：“你是谁？！！”
太子见他挣扎，便放开他没敢再碰：“是我啊！苏易安你怎么了？”
苏沐浑身颤抖惊弓之鸟一般挥舞着双手想要将眼前的苏易安赶走：“别靠近我！走开！走开！！”
太子这才发现苏沐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此时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苏沐承受不起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叫。
太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苏沐蜷缩在那里一边颤抖一边哀嚎，完全束手无策，语气焦急道：“苏易安，苏易安，你坚持住，御医马上就来！”
下一秒，苏沐所有症状忽然消失，他放松且平静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太子，额头的汗还再滴：“太子殿下叫微臣？”
苏易安话音刚落，嘴角一斜。
太子：“！！！”
这语气，这表情，这姿态，太子不会认错，这才是真正的——苏易安！！！
人间扳手，主动出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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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当面对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