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侍卫刚要带着身边几个人追出去,又被晋王叫住,“你们几个带我令牌去内阁院,叫司马祈派人跟你们一同前去捉拿。”
侍卫:“遵命!”
晋王府的人都知道,若真是周子煜,靠他们几个是抓不回来的。晋王当年的传奇贴身侍卫,为了保护晋王,曾在长风岭以一敌百突出重围,这个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
到了内阁院,晋王府的侍卫们出示了令牌也没能见到大丞相司马祈,说是在闭关修习。只好将一切告知内阁院少卿孙晁,然后孙晁又去通报给大丞相,他们几个只得乖乖在厅堂里候着。
丞相屋里所有窗户都被刺绣华美的黑缎遮的严严实实,只有门口点着一盏薰灯。沉沉的木质香味拥抱缠绕着昏暗的灯光,飘飘渺渺的充斥整间屋子。司马祈坐在一帘黑纱后面的蒲垫上,盘着腿,双手上翻分别搭在双膝上,闭目凝神,人进来只能大概看见个轮廓,不见其面目。
他仔仔细细听孙晁说完所有细节后,依旧闭着双目,轻轻一笑道:“狼子野心,溃不得势,终将其推向本相。”
孙晁颔首:“丞相英明,一切终将如丞相所愿。只是……眼下就要出手还是……再等等?”
司马祈声音沉沉道:“去吧,助那孩子一臂之力。你亲自去。”
“是。”孙晁得令,坦然转身一摆长袖,昂首阔步而去。
天色渐晚,周子煜是这城中酒家熟客,专挑了一家位置偏僻的进去落座。苏沐跟着他的推荐,点了许多菜,又上了三两坛好酒,便是一番畅聊痛饮。酒过三巡,苏沐已经醉了,但周子煜还没有尽兴。
苏沐夹起盘中一块肉往嘴里送,吃了两口突然兴起,教周子煜玩起他们二十一世纪酒桌上的游戏来:“来,我教你玩个有意思的。”
说着他将周子煜的手拉起来悬空在二人之间,然后自己握起双拳颇有架势的一通解说:“握起拳头来是没有,打开拳头张开一只手是五个数,然后两只手相加是十个数。咱们两人四只手全部张开是二十个数,全部握拳是没有。”
周子煜微微皱眉,一脸认地听着。
苏沐酒精上脑,张牙舞爪:“我们一起喊一个数必须是没有、五、十、十五、二十,其中的一个,喊的同时自己想比划几就比划几,自己如果喊的数和我们两个人四只手比划出来的数相同,那算赢,另一个人就喝酒。”
周子煜似懂非懂,双拳握在胸口摆在桌上:“……谁教你的那么傻的行酒令?”
苏沐得意的笑着,露出两排大白牙:“傻?你先赢了我再说!”
周子煜嗤了一声:“来就来,就你这点小酒量,早晚把你喝趴下!”
终于轮到苏沐擅长的,他意气风发,噌然起身,将衣摆向后一甩,单脚踏在椅子上,稍稍躬身,双拳往面前一伸:“我数三个数,来!”
周子煜也来了兴致,也站了起来,卷了卷袖子,朝掌心吐了口吐沫,搓了搓,双拳握紧:“来!”
“一二三,十!”
“一二三,五!”
“一二三,没有!”
“一二三,二十!”
周子煜:“哈哈哈哈哈!!!你输了!!!喝喝喝!!!”
苏沐:“…………”
苏沐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酒场果然不适合他……就连一个刚刚教会的古代人都比他厉害……
愿赌服输,他端起一碗酒,咕咚下肚,一阵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周子煜见他喝不下更多,也不再劝,坐了下来,找了根牙签掏了掏牙,边掏边道:“老实说,我还有一事相求。”
苏沐闻言,马上用右手托住难以保持平衡的脑袋,按在太阳穴出,努力将目光聚焦在周子煜脸上,舌头打结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好心,说罢,还要利用我干什么呐?”
周子煜哈哈一笑,一只大手重重拍在苏沐肩头:“我虽释然,但庄妃冤魂不散,”说着,他指头一挥,从身体里揪出庄妃的魂魄,“既然你知道凶手是谁,便找机会替她干掉凶手。怨念消散,她的魂魄才得以投身六道轮回。”
苏沐脑袋虽晕,神志却还清醒,闻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其实不用你说,我也想过要让庄妃消除怨念得以解脱。杀人偿命,我再另想办法,总能让凶手归案。”
周子煜闻言激动的拍着桌子大声道:“归案?!兄弟别天真了,你要与皇贵斗,几条命都不够,我走便是为了保你一命。你只需日后找到机会,暗杀了那个天杀的质子,一切就简单明了的解决了!”
别说杀人了,苏沐连一条鱼都没杀过。但看着面前庄妃魂魄那张苍白的脸,又觉得替她抱不平,便答应下来了:“……好,这件事要管,我便管到底。”
话音刚落,庄妃空洞的双眸里溢出了泪水,她悲伤着,却没有任何表情。
周子煜闻言欣慰点头,然后将撞飞魂魄一推,直接推进了苏沐体内。苏沐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
周子煜这才端起酒碗,小酌一口感叹道:“我本欲将其炼化为魁鬼,这样她便有能力自己报仇。啧……可惜了,我本事还不够,炼到一半废了,她就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连带我也被禁术反噬,毁了半数功力。”
苏沐尽量保持清醒:“我一直想问,魁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子煜闻言砸了砸嘴道:“啧啧……所谓魁鬼,一开始只是被人当作傀儡操纵的亡魂罢了。一但炼成,便能拥有实体,能讲话,不避阳光也不会消散,能够附身与活人,能够完美复刻操纵它之人的所有咒术。拥有如此完美的能力,还不会死,便是战场上最理想的士兵。只是后来,有魁鬼逃离了操纵之人的掌控,人们才发现他们是有自己的思想的,除了不会呼吸不会痛,与活人也无异。”
苏沐:“那岂不是掌握了此术,就等于掌握了死而复生之力?”
周子煜点头道:“正是如此。”
苏沐若有所思道:“嗯……此术便是一把双刃剑,它违背了基本的伦理道德。”
周子煜将手中酒尽数下肚:“何谓伦理道德?若不是炼此术要用自身灵魂献祭,死后永世不得超生,在现在恐怕满大街人都在炼魁鬼。”
苏沐恍然大悟,啊……封建社会,不存在人权,何为伦理道德,不能以现在人的思维来套他们的思路。
他叹了一声道:“子煜兄肯为了庄妃牺牲自己的,这样的人居然被当作杀人犯,实在是愚蠢至极。”
周子煜苦笑道:“呵呵呵呵……连你都这样想,那夏侯明宇却信不过我。”
苏沐安慰他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庄妃是晋王的母亲,这种事换谁谁都会失去理智……他也是,念母心切,才一时误会了子煜兄。日后有机会,我会找机会想他证明的,到时候,你们二人心结解了,便能和好如初。”
周子煜摇摇头砸砸嘴道:“算了,他以为我死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也倦了,不再追究啰!往后你在宫里,别受此案牵连,好好做个好官造福百姓,就算对得起我啰。”
苏沐无奈笑笑:“嗯……”
苏沐再敬周子煜最后一碗酒,替周子煜践行,周子煜便起身对苏沐抱拳而去。苏沐还有些不舍,又跟出去送了一段路,直到周子煜催他回去,背对他头也不回的挥挥手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苏沐才轻叹一声,摇摇晃晃的回去了。
走了也好,把过去的恩怨都忘了吧,往后余生过平凡简单的日子才是新生,否则在朝廷里尔虞我诈追名逐利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结果。
“哎……罢了罢了,烦心事也算结束了一件,回去洗个热水澡,明天开始,好好研究怎么做官吧。”苏沐独自一人晃晃悠悠自言自语着往回走,心中是欣慰与失落交织。少顷又想起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嘟囔道,“庄妃娘娘,你放心,你的诉求我没忘,只是……哎……只是我现在也没法去越国见到那个凶手,待我再……努努力吧,努力找个机出国出差的机会……”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后,他行至宫门外,守门的侍卫说是宫门已经下钥,死活不让他进去,他便站在门外踱来踱去。不是吧,今晚难道要露宿街头了?
苏沐正为自己的睡处发愁,突然见有大队人马风风火火的冲着宫门奔腾而来。领队的见苏沐杵在门口挡住去路,大喊闪开闪开。
苏沐见这仗势,惹不起,主动往旁边让了让,眼巴巴的望着那个领队的亮出一块腰牌,然后与那守门的几名侍卫说了一句:“奉命捉拿朝廷命犯归案,速速开门。”轻轻松松就让侍卫给他开了门,然后乌泱乌泱的全都进去了。
苏沐见状眉一挑,赶紧闷头跟着往里冲,想蹭进去,结果侍卫眼尖,还是把他拦下来了。
侍卫:“大司仪莫要为难我们了。”
苏沐:“……得得得,不进去就不进去。”
刚转身要走,又多嘴问了一句:“小哥,麻烦问问,刚才他们是干嘛的?”
侍卫一脸疑惑:“苏大人您没看清?那是内阁院孙大人。”
苏沐这才反应过来,酒喝多了,脑子钝了,差点暴露,于是赶紧装作很懂的样子:“哦,对对对,孙大人,方才我眼花,月黑风高没太看清。”
侍卫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星空中那一轮清晰的满月。
苏沐嘴角抽了抽:“呃……对了,孙大人他们好匆忙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捉拿的什么命犯?”
侍卫为难的挠了挠头:“这……卑职不知。”
苏沐装作一副老练的样子,点头笑了笑道:“哦!好好好,谢谢你们啊,下班后早些歇息,我就先走了。”
侍卫:“…………”
苏沐走后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越想刚才的一幕越觉得心里莫名发毛。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就顷刻间就醒了。他忽然加快了脚步,往晋王府的方向走去。要亲自进宫确认才能安心,而此时此刻,能帮他进宫的人就只有晋王了。
晋王刚准备就寝,听闻侍从说苏易安来找他,立刻从榻上下来,披了件衣服就去迎接。见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苏沐,上前目视他的双眼数十秒才缓缓开口道:“我正想着易安,易安便来了。”
苏沐没在意晋王的寒暄,直切主题:“王爷,臣有一事相求。”
晋王垂眼看着苏沐的脸,目光里带些寒意:“凡事只要易安说一声,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沐摇摇头:“倒没有赴汤蹈火那么夸张,就是想劳烦王爷此刻将我带进宫去,我有点急事。”
晋王目光戾气逼人道:“说到急事,我这倒是有一件,此刻便要向易安确认。”
苏沐闻言才抬眼正眼看了晋王一眼,发现他的眼神不大对劲,反复舔了几次上嘴唇,才接话茬:“什么事?”
晋王意味不明的微微笑了一下:“我总觉得那个邹公子来路不明,便时时刻刻留意着。易安有没有发觉……他有些不对劲?”
苏易安闻言浑身发毛,瞳孔一缩,吞了口吐沫,僵硬地摇摇头:“……没……没有啊。他……怎么了吗?”
晋王盯着苏沐的双眼看着他回答完,才忽然放松下来,替苏沐将鬓边一缕散落的碎发整理了一下,温柔的看着他道:“没什么,就是多年前的那个案子,凶手竟然没死,还伪装起来潜伏在我最亲近的人身边,时时刻刻想着要谋害我。幸好被我及时发现了,把那个罪人又捉回来了。”
苏沐浑身发麻,脑袋嗡的一下炸了,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喘匀了气道:“你是说……邹公子是……那个凶手伪装的?”
晋王外头看着苏沐,温柔的抚了一下他的脸庞:“嗯,幸好,他没有伤害到你。”
苏沐脑袋持续爆炸,完全顾不上晋王在摸他的脸。
他怎么都想不通晋王是如何发现识破周子煜的,他明明伪装的天衣无缝:“凶手……周子煜???”
晋王听见这个名字,顿了手上动作,旋即正色直视苏沐双眼:“不是说好了,不提那个名字么?”
这下子完了……周子煜好不容易愿意放下恩怨,放下过往,要去重新生活了,怎么能就此断送?!
苏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晋王将手往身后一背:“一切听从父皇发落,不过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苏沐尽力冷静下来,他现在知道必须向晋王证明周子煜是清白的,否则就来不及了。可是此刻手上没有证据,任他口水说干晋王都不会相信的。他心里做了权衡挣扎,但人命面前,一切都是次要。问罪发落还需要些时辰,现在行动说不定还来得及。
于是催促晋王道:“是了,那王爷答应帮我进宫,现在我们可否即刻就去。”
晋王笑笑道:“那是自然,易安的事便是我的事,只不过……”
苏沐瞧着晋王一脸犹豫,便知他在顾虑自己好不容易自己来了,又要跑掉,不肯放他出府。但保周子煜性命刻不容缓,苏沐只好出此下策来稳住晋王:“王爷放心,待我事情办完,必定会会到王爷身边。”
晋王闻言有些惊讶,片刻后转为欣喜:“只要你肯回来,怎样都好。走,即刻便去。”
一路上,苏沐忐忑不安,任凭晋王与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急的要命,晋王问他这么进宫做什么,他也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一下。等进了悬镜司的临时办公处,苏沐扭头就从后院翻墙出去,直奔东宫。
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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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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