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问完话等了几秒，见对面没什么反应，不由伸手挥了挥：

“喂、喂喂？”

江君尧回过神来，应道：“可以。”

这算是在林维预料之内的一个答复。

他想的很简单。这江君尧对着别人的时候，问十句能答个一句就不错了，对上他好歹十句里能回个五句，虽然不知怎么就得了这位大神的另眼相待，但林维素来秉持「交友随缘」，做朋友嘛，太较真就没意思了。

那抱大神大腿最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当然是刚进大学的时候了。这时候大家都搞不清楚状况，懵懵叉叉，要等到要做小组作业的时候，那大神的腿上早就挂满了人，哪里轮得到他林维？

再者，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太正常了。何况现在应了，未必以后也还如此，毕竟这一届厉害的新生太多了。只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套个近乎再说。

林维笑道：“那我们击个掌？”把平板还给对方，向人竖起手掌。

江君尧无语地接过，还是抬手跟他拍了下掌。

林维感觉自己饺子不够吃了，目光落到了对方盘里的饺子上：“这饺子你还吃吗？”

江君尧：“吃。”说着就夹起一个吃了。

林维不由有点遗憾，这样他就不能夹走了。

江君尧起身去拿了碟醋，顺带端了一托盘饭菜回来，落座后就是一句：

“你打算做什么动画？”

林维正准备去夹那砂锅白肉的筷子停在半空：“？”

江君尧一边把菜放到两人中间，有砂锅白肉、油焖大虾、西芹百合，一边示意他夹：

“你要做《白泽少年》吗？”

“不，没有，绝对没有！”林维连忙摆手，差点被吓死了好吗，“大哥，我们正式的课都还没上呢！”

江君尧不以为然：“学动画不止有上课一条途径。”

是是是，您CG都是自学成才的。这一点林维还是很佩服的，但是：“呃，我觉得这个故事还不是很成熟……要不，我们先做几个作业练练手？”

“也行。”

江君尧虽这么应了，但林维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失望。

“吃菜、吃菜！”

林维再次使出「吃菜转移**」，毫不客气地去夹了一片肥瘦相间的白肉回来：“好吃！”又去夹了个虾，连壳一起嚼了：“好吃！”

接着夹了片百合：“挺脆的，有点甜……这个也好吃。”

他把三道菜都尝了一遍，毫不吝啬地夸道：“你也太会点菜了吧？这一食堂最好吃的该不会都被你包圆了？”

江君尧被他这么一说，也夹了片白肉吃了，片刻后评价：

“一般。”

但林维感觉他的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

唉，这哥们也太难哄了。但是跟他吃饭好幸福——

免费的食物最好吃了！

……

饭后，林维回寝清点战果。

箱子里还剩下三十三包鞋垫，撇开他给自己、江君尧、王达志留的三包，这一下午卖了有六十四包。一包成本3元，一包售价15元，即一个下午就赚了768元。粗略估算一下，如果能卖上一天，那岂不是一天就能赚1400？

林维当即就有想冲去城西找老板再买两箱的冲动。

“冷静、冷静。”他碎碎念着，给自己安排明早的任务。明早七点就去西门摆摊，运气好十点就能卖完，然后直接杀去城西进货两箱。两箱一天肯定是卖不完的，等后天开学典礼过了，周末两天卖完，周一就去军训，完美！

林维做完计划就开始数钱，大多是零钱，一块两块五块十块，明天可以接着用。有四张是一百元、五张五十元的大钞，林维特别讨厌破大钞，因为遇到假I币的概率太高了。但架不住人一口气买了四包，他只好反反复复打灯看，回来后又按照网上的各种验钞法挨个试了一遍，感觉没问题了才安心记账睡下。

他将这种忐忑归结为人赚大钱前的预兆，强迫自己闭眼养精蓄锐。

谁料次日，他才抱着箱子赶到昨日摆摊的地方，已经有人在那占着了。这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林维对他有印象，昨天在那路口卖马克杯的，前天在小吃街卖小盆栽的，都是装满一车拉过来直接卖的。

而如今人身后那标配一大车，摆的满满当当的却是「军训专用鞋垫」，跟他手上抱的这箱从样式到包装都一模一样。

平板车旁竖着的牌子上写着：特价！10元一包！25元三包！

林维看得瞠目结舌：这家伙是打算走薄利多销的路线啊？！这一车望过去至少有一千包了吧？这是打算把这一届新传的新生都给一次性包圆了吗？

这人瞧着面貌亲切，看到林维抱个箱子走来，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我先来了。”

林维没应，先前后走了一趟看了看，很不幸，今天这条街都被占满了。尽管摆摊就是这样的，有没有位置摆很多时候纯看运气和关系，可他想想还是有点生气：

“大哥，你这样不厚道啊。这不是光明正大抢生意吗？”

这人笑道：“什么生不生意的，你是学生，要以学业为重，”说着想来拍拍林维肩膀，被林维躲开了，“听大哥一句劝，快回去好好上课吧。”

他旁边那位，就是昨天坐林维隔壁卖袜子的大姐，也劝说道：“是啊是啊，小朋友昨天卖得那么辛苦，快回去歇歇吧。”

林维懂了。这俩是一伙的。这大姐一确认他只是个学生，在此地并无根基后，立马就决定让同伴抢了这桩快钱自己赚了。

想通了关节，林维又有些佩服。怎么说呢？不愧是以「新闻学」起家的新传大学，连校门口的小摊贩反应速度都比别的地方快。

“那大哥，我这里还有三十三包，”林维有点愿赌服输的意思了，“你收不收？”

他的预期是，如果这位还讲点道义，那他可以按成本价全部给他，那他也就算了。

没想到人是这样说的：

“也不是我不想收……但你看，我这一车也够多的了，也不一定几天能卖完。……这样吧，看你是个学生仔也不容易，哥我就按成本价收你一块钱一包，一共三十三，你看好不好？”

对方一番装腔拿调，气得林维直想一脚踹翻这人——

这是什么奸商！

他三块钱拿的货，这人还想一块钱收，不仅抢他生意，还想直接坑他六十六？！

“不好。”林维冷冷甩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他走得相当利落，任由人在后面喊着：“两块！两块也行！两块五吧，不能再多了——”

走得远远地，还能隐约听到那人跟旁边的说：“……唉，学生仔就是脾气大。”

……

俗话说，不争馒头争口气。

为了争这口气，林维抱着箱子一口气从学校西门走到了动画学院附近的银杏林。

怎么办呢？

气得发烫的头脑随着行走渐渐冷静下来，林维心想：西门是不行了，北门是学校正门也不行。南门呢？好像没多少人。东门离地铁口近，人流量倒是不错，但那里属于兵家必争之地，更不一定有摊位了。

林维琢磨了会儿，决定先去南门看看。

南门也是一扇厚重朱红大门，带兽首门钹的，两边大敞。设保安亭和分流栏杆。

林维抱着箱子左弯右绕出了门，就觉得这南门外真冷清啊、风真大啊，一条人行道上也没几棵树，就挨着西边的路口有一个推车卖水果的，放眼望去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这跟在西门那边摆摊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可能因为那边人多，这边没人。就仿佛一个人在澡堂子里赤身裸I体的没什么，四周也都是赤条条的人，跑大街上就有了羞耻心了。而这点羞耻心，在林维把卖货纸板立起来，喇叭响起来时简直到了极致。

最多再十五分钟，林维对自己说：没人就撤。

没想到过了十分钟来了乌泱泱一队人，林维刚想问“买不买军训鞋垫”，看清人就把嘴闭上了——都是他动画学院的师兄们，来上早课的。

其中一个在新生讲座时还跟他有过交流，名叫徐荣糠的师兄走上前来：“林……小林师弟？”得了他应后，徐荣糠笑道，“在这儿摆摊练手吗？”

林维道：“赚点生活费。”

“「军训专用鞋垫」……”念出包装上的文字，徐荣糠把鞋垫放回箱子里，“可惜我都大二了，用不上了哈哈哈，加油！”拍拍他肩走了。

另外几个师兄有问“怎么不去西门那摆”的，有问“要不直接在你们班群里问问”，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后也走了。一番交流下来，林维销售额为零。

后面几拨人流也是如此，只看不买或看也不看。林维后知后觉地想到：

对啊，新生一般不会起这么早。老生呢，用不上。

再者，如果是要吃早饭的，就会走西门去一食堂了。能从南门来的只有住「广雅公寓」的「动画学院」或「广告学院」男生……而且是赶着来上课的，因为别的学院离西门更近。

难怪这南门一贯没什么人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维关掉喇叭、收好摊子，抱着家什就去了东门。

结果发现东门的情况更离谱——没摊位就算了，大部分还都不是学生。

林维跟个傻子似的在地铁口附近站了半天，被一个背着包急匆匆赶出来的中年女子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人看着他，愣了一下，“你不是……”

林维也愣了一下，认出来了——这TMD是之前报考时面试过他的动院老师！

“老师再见！”

林维一拉草帽檐，迅速跑了。

“哎哎——”女老师在后面唤了两声没唤住。

林维这一口气啊，呼啦啦跑到了一号教学楼附近的小树林里。

好在这树林广场一带正好有些社团活动，摆了若干桌椅、展板立人的，有的喊某某明星演唱会学生特惠票价，有的喊附近社区志愿者招募，林维丝滑地混入其中，摆起了他的摊子。

挣扎了两小时，总算卖出去了五包。

么得办法，这边人流量比西门少，还离西门近。能来到这地方的新生，大部分都先经过了西门，有意愿的就先买了那边的，没意愿的大概率也不会买他的。而他也不好再卖15元一包——这就是价格战的恶心之处了，纸板上的价格改回了「10元」，还遇到了老顾客：“老板，怎么突然降价了啊？”

“这是今天特别申请的福利款，”林维面上笑着，内心淌着泪说，“数量不多，你还要吗？”

遭人婉拒后，林维把鞋垫放回了纸箱，继续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位顾客。

“喂，你们知道吗？”等着等着，他听到旁边的社团同学闲聊，“听说这里以前吊死过人，说是动画学院的。”

“啊？”林维自己就是动院的，听到这个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为什么啊？”

“听说是实在做不出动画，”说话的是个女生，“可能压力太大了……？我也不清楚。”

广场上日头高照，绿叶拂着热浪拨清波，林维挨到十二点半，还挨了顿刘宏博他们的取笑：“苍天啊！二十万票的白泽作者竟然在卖鞋垫！”总算卖出去了十五包。这会儿算是赶上了下课吃饭时间，总算出来的学生多了些，因此林维也没敢去吃什么午饭，就一句话：抓紧时间能多卖一包算一包。

然而到了一点半，所有社团都撤了，保安也过来赶人，说是两点有学校活动，有个著名作家签名会啥的，要提前清场。林维不得不再换个地方，他带着剩下的十六包鞋垫，从食堂门口换到南门天桥——毕竟天桥算是男生宿舍到学校的一段必经之路，这般被赶赶挪挪，换了三四个地方，总算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卖完了。

然后他迅速杀去了银I行——最近的储蓄银I行五点就要下班了！排队取号，零钱换整，存钱验钞，差点被气到跳脚——

竟然有一张五十，两张二十是假I币！

“老子日你个板马的！”

林维惊怒之下爆出了一句家乡话，这攒了一天的怨气到底没绷住，破了个口。

他的声音大得也惊到了这室内剩不多的员工、客人，回过神便忙不迭地道歉：“抱歉、抱歉，我是骂那个给我假I币的人哈……”

得了年轻女柜员一枚颇同情的眼神：“那这三张假I币我们就没收了哦，”并递出一张薄纸，“这是收据，请您收好。”

林维道了谢，回宿舍的路上心都在滴血：

今天一包只卖10元，卖完三十三包，也就只赚了231元，再扣去90元的假I币，也就是他这一天从上午七点半搞到下午四点半，九个小时忙乎下来就赚了141元。

……太累了。

他跟个游魂似的飘进了五一七，手脚并用地爬上床铺，把自己卷到被子里，摊成一张饼睡着了。

……

一觉醒来，又是天黑。

林维睁眼，坐起身，听到下方传来江君尧的声音：

“醒了？”

林维“嗯”了一声，脑袋还是木的。

一碗热气腾腾、像是牛肉拌饭的东西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吃不吃？”江君尧问。

食物的喷香唤醒了林维残存的求生欲，一秒翻身下床：“吃！”

他一把抢过江君尧手里的碗，接过筷子一通猛扒，边吃边问：“这什么啊？好吃！”

“不重要，”江君尧说，又递给他一杯饮料。林维自是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感觉像是什么鲜榨的果汁，猕猴桃混合了什么黄瓜之类的味道：“你买的？”

他饿惨了，主要没想到今天一天能这么倒霉，早中都没吃上饭。这「牛肉拌饭」吃起来内容还挺丰富，有南瓜、西蓝花、蘑菇、小番茄、虾仁、扁豆什么的一大堆，竟然还有牛油果泥……？

难不成是什么外国餐？

林维活似饿死鬼投胎，风卷残云般扫空一碗，放下筷子：

“多少钱？我付你。”

“不用。”江君尧把桌上的果蔬汁往林维手边推了推，示意他继续喝，“你摊摆完了吗？”

“摆完了、摆完了！”林维摆手，简直此生再也不想摆摊，“往事不要再提。”

“那好，”江君尧说，“来学做动画吧。”

林维：“？？？”

他拿起果蔬汁杯子的动作就此凝固了：

不是吧大哥？你还是人吗？

顺着他的视线，江君尧在他眼前“啪”地放下了一本书——

有两个大砖头那么大、那么厚，上面七个印刷大字：

原动画基础教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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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