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华明显感受到姜沐越来越紧张,最后唇舌打结才溢出一句:“对……对不起,卢公子。”
卢礼被气笑了:“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这些天我为你天水姜氏跑前跑后,忙左忙右的,就为了这一句对不起?”
姜沐在卢礼的身体里嘴角微微牵起,苦涩道:“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扑簌簌往下掉。
卢礼笑容瞬间一僵,没想到一句话就让她哭了,他有些手足无措,站了起来,到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喝道:“别哭了,不要用我的身体这样哭,丑死了,我何曾这样哭过,从小到大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姜沐听完却是哭得更凶了,李昭华无奈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啊。
实在没法子了,卢礼有些手忙脚乱忙从袖口抽出一块丝巾来,递到姜沐身前,头扭到一边别扭道:“擦擦吧,这是你娘唯一留下的,不要哭了。”
姜沐哭声一顿,双手颤抖地接过这丝巾,却是抱住卢礼呜咽起来了。
卢礼听着自己的嗓子发出这么羞耻的声音,整个人都难受极了,又煎熬又浑身不自在,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抱自己,还是因为姜沐的哭泣。
李昭华感觉这画面十分奇妙,一个高大的少年哭得眼睛红彤彤,伏在稍显矮小的少女颈窝处,抽抽噎噎,少女还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李昭华百无聊赖地伸伸腿抖抖手,她甚至感觉姜沐的情绪快要传染给她了,酸酸的,又甜甜的,复杂极了。
姜沐终于哭够了,才从卢礼怀里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的脸,这画面,当真是很怪异了,卢礼看着自己鼻头都哭红了,有点不忍直视,只好偏头端起刚刚喝的茶水,顺手递给姜沐:“嗯,额快润润嗓子,哭哑了吧。”
姜沐终于破涕为笑,咕噜噜喝完了两人才反应过来,一时之间竟闹了个大红脸。
李昭华觉得自己实在过于多余了,两人的氛围那么暧昧,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互有好感了。
经过这般那般的闲扯与道歉,两人终于能坐下好好谈谈当下的解决之策了。
卢礼道:“我们得成婚,不然无论是我嫁人,还是你娶妻,都不好办。”
姜沐也都知道,只是先前……想到这儿,姜沐深深一拜:“原先的事实在是对不起,卢公子,给你添麻烦了,只是……只是……”她当真有点难以启齿。
最后眼睛一闭道:“只是那李氏二公子十分……十分地强人所难,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李氏二公子?不会是李靖川吧,他到底又干了什么?从前之事就哪哪都有他,十恶不赦啊,这臭名昭著的都快赶上她了。
她总算知道李岱宗为何如此了,当真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到这卢礼显得十分生气,拳头握得死紧,厌恶道:“这人就是个登徒浪子,色中饿鬼,见到个女的就往前凑,得到的就立马丢掉,没得到的就想法设法得到,简直丧心病狂。要不是我练过几年拳脚功夫,还真让他得逞了。”
卢礼又问道:“你们天水姜氏不是陇西李氏的附属家族吗?他怎么敢的?”
姜沐苦笑道:“我们是附属家族不假,可是陇西李氏势大,投靠家族成百上千,凡是这李小公子想要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道理,更别说我们这种离得如此近的了,所以,所以……我才在知道我与卢公子你互换身体后喜极而泣,我终于摆脱这苦海了,只是……只是……”
卢礼凉凉道:“只是苦了我一人而已对吗?”
姜沐狼狈低头:“对不起,此事是我不对,若……若是能换回来,我定然不会再拖累卢公子。”
卢礼叹气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当前还是尽早成婚,我娘那人虽说比较爽朗,但对自己家人是十二万分的好,你嫁到我们家来,比留在天水姜氏强。毕竟……”顿了一下,卢礼又道:“毕竟你娘已经仙逝,天水姜氏的家主又不敢得罪二公子,是以只能委屈你了。”
姜沐听得又是一阵难受,但总算没掉下泪来了,她点点头道:“都听三少爷的。”
卢礼笑道:“还叫三少爷啊!”少女脸上全是痞气,而身旁的少年却是含羞带怯,脸烧红成一片。
这次见面后,在卢礼身体里姜沐总算同意了娶她自己,选好吉日,紧密锣鼓,两个新人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这其中还发生了个意外,李靖川在听闻此事后,打算强占‘姜沐’,卢礼哪会让他得逞,巧妙逃脱,这才踏上花轿,被抬到了卢家。
“然后呢?”新婚之夜,姜沐听着卢礼讲述,不由得手一紧,少年脸上全是哀切之色。
少女则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道:“李靖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本想直接强占,但有个比他更厉害的角色来了,你猜猜是谁?”
姜沐娇嗔地打了卢礼一下:“快说。”
卢礼受用地一笑,这才揭晓谜底道:“昭阳公主啊!”
李昭华一愣,这其中居然还有她的事?她怎么记不得了。
姜沐恍然大悟:“怪之不得这一切都顺利极了,还以为二公子转了性子,原来是他的克星来了。”
卢礼啧啧称奇:“那是,这李靖川才接到门生的消息,当即就脸色大变,急急忙忙跑了,距那门生所说,昭阳公主今次过来心情大不好,正愁找不到人撒气呢,他可不敢去触这霉头。”
李昭华不由失笑,她倒也没这么嚣张跋扈吧,生气逮到谁就惩罚谁的。只能说李靖川是做贼心虚,若真被她知道了,她确实会打断他第三条腿的,李靖川怕她倒也能理解了。
毕竟那会嘛,年少轻狂,天下之事总也可破;惩恶扬善,英雄义气定能胜天。
李昭华摇摇头轻笑出声,都过去喽,让它随风去吧,还是想想她现在该怎么办吧。
李昭华切切实实被困在这幻境里十多年之久,要不是她曾死过一次,这样漫长的日子还不知该如何渡过呢。
同样的,李昭华看着他们从年少成婚到中年夫妻,一直未有一儿半女,卢夫人不催,但不代表其他长辈没有意见,且意见越来越大,姜沐也一天比一天沉默,虽然去处理此事的是她,但别人不知道啊,对她的身体指指点点,尽管卢礼不在意,可是情谊终究是抵不过礼数的。
李昭华懒懒散散地靠在卢家门口的杏子树上,脚在碧绿的林荫间一晃一晃的,饿了就摘几个吃吃,反正她现在是魂体,也就尝个趣味了,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天天家长里短的,搞得她都闲出鸟来了,要是让她过这样的生活,那真是没意思极了。
不过嘛,她看着两人恩爱非常,共同进退,这让她想起她的父皇、母后来,也是这么腻腻歪歪,要是能平凡地过完这一生,好像也未尝不可,要是再能有个山清水秀的地,那就更好了。
直到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卢礼悄悄从外面抱回来了一个孩子。
姜沐问道:“你不是去佛寺上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即又看到了卢礼手里抱着的孩子,惊道:“哪来的孩子?”
卢礼却眨眨眼答道:“我生的。”
姜沐却很严肃:“怎么可能,你快把孩子还给人家,别让她的父母等急了。”
卢礼叹道:“这孩子应该没父母了,我捡到她的时候身上沾满了血迹,且身体都已经冻僵了,盆里有个玉牌,但看不出是个什么,阿沐,我们养着她吧,也是一条生命。”
姜沐看着卢礼怀里玉雪可爱的孩子,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犹豫良久后,才艰难地点点头答应了。
李昭华看着这孩子,摸着下巴思考这不会就是……
两人接下来的对话给了她答案:“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但我希望她以后能够一生衣食无忧,快快乐乐长大,不如就叫乐言吧!”
卢礼答应了,两人先将这孩子送往了庄子,又申请在外驻扎看顾自家杏仁干的生意,近来也确实有店再模仿他们,所以这个请求便很快通过了。
最后,等到孩子已经有一岁了两人才归家,宣称是在外生的孩子,生意太忙,一直未有报信,还连连道歉。
卢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哎呦呦乖宝,看这体格,真是从小就随了匀恩,长得就是快啊!”小乐言也乖乖让她摸,还笑眯眯的,让一众长辈都欢喜极了。
又问什么名字,得知名字后又是打金锁又是带珠钗的自是不再话下,备受宠爱,家族虽然不算大,但经过两人几年的经营日子也是过得红火起来了。
后面,李昭华叹气,后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后来,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找上门来,让皇帝认回了公主,本以为是找到了亲生父母,两夫妻还为这孩子高兴,毕竟能与亲生父母团聚,她定然也很欢喜,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也没想到这实在是一个深深的火坑。
李昭华在卢礼身边飘着,看着两人被她派来的人所救,又躲躲藏藏,奔波劳碌,这时的两人,已经满鬓白发,却还挂念着进宫的女儿。
他们一辈子都未曾换回自己的身体,感情却是极深,姜沐又再一次哭红了双眼,哽咽道:“早知如此,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让她去找亲生父母,现在被全国通缉,生死不知,我恨哪,礼郎!”
卢礼轻轻一叹,撑着矮小的身躯紧紧抱着姜沐,此时,他们只是一对想念孩子的父母。
李昭华看着他们被余杭叶氏送到陇西锁纹楼,这时的李靖川,已经变得圆滑,也很会处理事情,多年前的一桩不得愿,今朝一次报答。
他狞笑着,一剑结果了两人,矮小的少女始终紧紧环抱着高大的少年。
两人死后李靖川毫不在意地让人扔去了乱葬岗,擦擦手又带上笑容迎上了前来的李乾阳。
李昭华一下看到了李乾阳,有点怔然,好久不见了啊,原来过去这么久了。
“太子殿下,现在长公主势大,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说着还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李乾阳一语不发,旁人也看不出他的态度,良久后才道:“太明显了,再想想吧。”
现在的李乾阳,已不再年少,眉眼间带上了阴郁,原来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不满了吗?
随即一切如光影般破灭,所有的画面一瞬消失。
最后,在外人看来卢礼一辈子都是唯唯诺诺,做小伏低之态,而他的妻子则是知书达理,朗朗大方,但李昭华却认为两人互补,甚为般配,她有些惋惜,只是时间不再来,再多惋惜也改变不了结局。
李昭华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额头,终于醒了过来,见到了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出手攻击了,还好她认出来了这是王稹,他现在有些不大好,肩部位置斑斑血迹,一向戴得端端正正的莲花冠也变得歪斜,衣衫还有些许破破烂烂,她很少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时候。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