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迂回又曲折

“伊泄心听说咱们一路,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林砧在神道中走着,慢悠悠地问,他不求答案,只是非要说话不可,不然就难受。

江匪浅知道他的毛病,也没想着回答他,就问:“你是个孤独吗?”

林砧没想到江匪浅问这么不着调的问题,先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表示怀疑,接着才回答:“他们喜欢这么说。”

“所以你是吗?”

“我是吗?”林砧走在江匪浅的后面,于是瞪着这个人的后脑勺:“你这好像是在问我是不是个鬼——我是,可以了吧?”

江匪浅的脚步停住了,林砧险些撞到他的身上。“臭小子!”他骂骂咧咧。

但是一抬头,却对上江匪浅的眼睛,林砧忽然发现,这个“臭小子”长了一双好眼睛,眼珠很明亮,且透露出光华,就算是不仔细看,也觉得颇为美丽。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一个人?之前你有家人朋友吧?是不是沉眠让这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江匪浅的问题很尖锐,简直像是审讯犯人时候的攻心策略,林砧懒得回答,但是却觉得有必要制止这个小孩一天天异想天开,于是他笑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你从没想过有家人,有朋友?”

林砧沉默。

江匪浅:“骁骑营的小伙子们和你都很亲切……”

“亲切,但是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我的朋友。他们年纪很小,我教导他们,庇护他们,虽然有时候也在一起嬉笑打闹,但是他们对我而言是什么我还是分得清的。”林砧摸了一把脸,露出疲倦:“你这个人,总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是不是叫人难堪你就高兴了?”

“当然不是。”江匪浅状若随意的样子一甩袖子,他的袖子上还是湿漉漉的,这一下洒出水滴来,溅到林砧的脸上,弄得后者直眨眼睛。

江匪浅就这么看着林砧眨眼睛,直到林砧不眨了,奇怪地看着江匪浅。

“你真是奇怪的很,谁打击你了?”林砧问。

江匪浅笑了,但是林砧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江匪浅的喜悦,他一定是认为现在该笑了,所以笑了。江匪浅:“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配当你的朋友,当你的家人?”

“你有师父的君父这样厉害的亲人,还会关心这个?”林砧表示怀疑,但是心底下,江匪浅的问题让他惊魂未定,这么多年,从来没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江匪浅认认真真地回答:“正是因为我之前受到了师父和君父的恩惠,所以我知道这是什么感受,没有这些又是多么缺憾,所以我不希望你也是这样的。”

“是这样啊。”林砧淡淡地答应了一句,心中莫名空落落的,像是什么气囊,被吹起来了,现在又瘪下去了。

江匪浅感受到了林砧情绪的变化,但是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很努力地想了半天,终于琢磨到了一星半点,于是小心地问:“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简直是太对了。”林砧哭笑不得:“你没必要猜测,都是大人,谁那么矫情?”

“这自然不是矫情。”江匪浅皱眉头,“矫情”这两个字从发音上就让他不愉快,他反驳:“我不是个不知道人间疾苦就敢从天上跑到人家乐善好施的,对你,我更不是这样。”

林砧咂嘛一下,觉得江匪浅总结的挺到位,笑道:“看来你明白自己毛病在哪里,那就快点改正吧,省得招人烦。“

江匪浅垂下眼睛,不说话了,他只想着让林砧回答一个问题,没想到这个孤独的人竟然连触碰都不想触碰到这个问题,更别说回答了。

正当江匪浅认为需要改日再找机会旁敲侧击的时候,林砧忽然叹气:“你还是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江匪浅竖起耳朵,他没注意到的是,他的心跳的很快,像是紧张极了。正常情况下,除非飞奔疾驰,否则他的心脏不可能如此急促地跳跃。

林砧品味着江匪浅脸上逐渐放大的,越来越明显的表情,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他觉得逗着江匪浅玩真有意思,可恨他早些年没机会逗他。但是,林砧的话中却一星半点也没让这种听了就让人牙痒痒的意思流露出来,他说的是:“如果非要有家人和朋友,像你这样的就挺好的。”

眼见江匪浅平静的面孔上泛起波澜,林砧严肃地举起一只手:“我觉得热闹一点比较好,你一个人不够热闹,要把伊泄心叫来。”

“叫来做什么,和你吵架吗?”江匪浅虽这么问,但是却不求答案,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感激和温柔的色彩,像是一汪泉水,静静的,将林砧完整地收入其中。林砧在江匪浅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心中惶惶然,不知道这个人抽了什么风。

话说到这个地步,但凡林砧明白一点,他就会发现,现在的情况已经分不清是谁在逗谁玩了,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在这个游戏中占尽先机,但是也并非十分落后,他和江匪浅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任由这个空间中的微妙的,却良好的情绪将他们环绕着。

江匪浅看了林砧一阵子,慢慢收回目光,因为动作缓慢,所以十分珍重,他郑重其事地说:“既然你相信我,我就不会叫你失望。”

“我又不是你的君父师父,为什么对你失望?”林砧大笑。

“你知道我的意思,”江匪浅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脸上也没有笑意:“你知道。”

林砧摆手:“说句实话,我不知道。”他喜欢直截了当,本来以为江匪浅是个直爽的人,但是现在才发现,这个人在某些问题上也是十分拐弯摸姐,且这种毛病不定时发作,叫人十分头痛。按照林砧的意思,世界上只有一种时候需要迂回曲折,这就是吹牛皮迷惑对手的时候,其他的时候,不是没必要,就是没心情。

江匪浅像是被他的“不知道”噎住了,如果林砧能扪心自问的话,他就该知道世界上很少有他这样直白粗鲁的聪明人。江匪浅是一个聪明人,且细腻得像是丝绸上面的工笔画,但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林砧是一块顽石,非要讲话说明白他才能不装聋作哑。

林砧其实也是聪明的,他的直截了当何尝不是一种迂回?如果对方勇敢不足,岂不是永远说不出想说的话?

还好,江匪浅勇气很充足,他平静地对林砧说:“我一直想,与你同行,和你并肩。”

“超过我?成为神师?”

“如果和你并行非要成为神师,我很乐意,但是这不是我的目的。至于超过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

“若非如此,做这件事情有什么好处?”

江匪浅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要长,终于,他道:“好处,是你想不到的,就好像有些价值不是你认为的价值。金银贵重,是有价值的,美玉无价,但是我们都知道其珍贵,因为就算是不能估价,他也是有价值的,这些你都知道。而除此之外,人也是有价值的,你就是有价值的,但是你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挽救厚土,或者为周服务,你的价值更在于你的存在。”

林砧觉得江匪浅简直是一个哲人,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圣贤,问:“我的存在价值何在?”

江匪浅听出了林砧口气中微微的,但不是恶意的嘲讽,他淡淡一笑:“你只要存在,就像是太阳和月亮,总要发一分光明,这种光明普照在别人的身上,就是对别人的恩惠,这就是你的价值。”

“光明不是你给他们的,而是你自然存在,他们自然获得的。”江匪浅补充了这最后一句,定定地望着林砧:“现在,你明白了吗?”

林砧一笑:“行,那么对你呢?难道你是一朵太阳花,而我正好是当头红日?”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戏谑。

江匪浅想也不想:“可以这么说。”

“喂喂,”林砧好笑,但也十分感动,可惜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仍然不是人话:“那你没有了师父和君父,想让我来当你的家长不成?这我可做不来。”

“绝不是!”江匪浅的大声把林砧吓了一跳,他皱眉:“大惊小怪!”

江匪浅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精灵,但是他的口气深沉极了:“绝不是,你和他们一般的好,但是对我而言,你就是你,绝不是谁的替代。”

“好,我晓得了,你莫再大叫了。”林砧更觉得好笑,末了,忍不住问一句:“何苦大吵大叫,不是多大的事情。”

“是君父,耕烟君,他的事情……”江匪浅声音很低,像是寒冬贴着地面的苔藓:“君父一度以为师父待他好,只是因为别人的嘱托,后来有认为,是师父将他看作了别的什么人。但事实是,这些都是假的,师父对他的好,才一直是真的,师父绝没有将他当作过别的什么人。”

江匪浅这番话说的急赤白脸,叫林砧好生新鲜,他没想到江匪浅也会有如此着急忙慌的一天,于是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没有将我看作别的人。”

江匪浅放缓呼吸,慢慢地说:“君父说,当时的误会,叫他难过极了,我不可以再犯那样的错误。”

“看不出来,挺会吸取教训。”林砧收起了所有的戏谑,做保证似地温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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