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铭为出使

“伏苦人?他们怎么会离开北方的高原!”江匪浅彻底惊讶了,之前他们路过伏苦的时候,伏苦的女王还特意叮嘱他们为伏苦选一个有利位置,那时候女王的意思分明是不会擅自动作,只要得到一个好的安排他们就心满意足,但是现在他们却逼近了周。

按照伏苦人的脚力,这样的行动速度,伏苦人一定在江匪浅他们离开不久就准备南下了。这样看来,女王的诺言岂不是一纸空文?江匪浅气闷极了。

“他们来了多少人?”周王的问题将江匪浅拉回现实,他看到,龙见大堂中,人人脸色沉重,像是涂抹了铅粉,可见周人对伏苦人很是忌惮——但既然这样忌惮敌人,为什么将开战视为争夺后土土地最好的方法呢?江匪浅想不通。

大侯回答:“粗略估计,约与我骁骑营人数相当。”周王听了,微微松了口气:骁骑营虽是周最为重要的大营,但是其直属的军队不过周军队的五分之一,伏苦如果只派出这样数量的士兵的话,周就无所畏惧,对周而言,现在更需要担心的是在他们应对伏苦的时候其他东方的部族会不会乘虚而入。

“为什么伏苦南下先瞄准了我们?”周王不解,向大侯询问。

大侯略微思索,随即回答:“我们距离他们最近,但是伏苦人也应当知道,我们是东方最强的部族,他们先来进犯我们,捞不到什么好处。”

“难不成他们看到了我们分兵力进攻舫,这才趁我们军备不在顶峰的时候进犯?”周王略微一猜测,顿时发笑:“真可笑,就算是我们将一只兵力分出去,对付他们也绰绰有余。”

然而大侯并不这么乐观:“我王,我们派去舫的军队在将舫的西南攻占之后,一部分队伍已经回转的,但是绝大多数人还留在舫,这些士兵的人数大约也相当于两个多骁骑营,也就是全部军队的近一半。如今消息传回来,舫人退守沼泽,那里易守难攻,想要拿下还要费一番功夫,如果这时候我们两面开展,恐怕不妥。”

周王还存着底气:“有什么不妥?我们用相同的人数和伏苦抗衡,难道会输吗?”

大侯很是为难:“但是我王,舫那边吃紧,我正要过去,这时候伏苦入侵,我分身乏术啊。”

这倒是个问题,周王陷入沉思。大侯又道:“而且,我王,伏苦人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他们还带来了……”大侯欲言又止,直到被周王瞪了一眼,才豁出去地说:“他们还带了狼,那些骑兵不是骑在马上,而是骑在狼背上,如果这样一只队伍和我们的骑兵开战,我们必然要打败仗。”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臣子几欲哗然,但是碍于周王在场,他们只能相互使眼色。周王的面色也改变了:“狼卫确实是骑着狼的士兵吗?”在周的修辞中,狼卫大概只是一种称呼,就像燕足一样——谁也不认为燕足是燕子变的。

大侯略感尴尬:“是,他们的骑兵无一例外骑着狼。”

这就难办了,周王眉头紧锁,思量着什么,江匪浅在一边都能感受到他的焦灼:却是,周现在已经陷入分身乏术的境地。

忽然间,周王的眼睛转向了江匪浅,后者就知道没好事,果然,周王如梦初醒一般地道:“江匪浅,你可以为我们挡一阵子!”

江匪浅想也不想,果断回绝:“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而且我也无能为力。”

“错,你不是凡人,你自己也承认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试一试?更何况你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保卫后土太平,如果我们现在在大难临头之际打起来,弄得两败俱伤,岂不是要让你的计划泡汤了。”

真实伶牙俐齿!江匪浅冷笑道:“周王,这恐怕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你们一败涂地。”

周王梗着脖子,脖子上的青筋爆了出来,他极其别扭地道:“我们最差和伏苦势均力敌,怎么会一败涂地?只要把我把在舫的士兵叫回来……”

江匪浅牵扯嘴角:“周王还是不必了,你我都知道,那些士兵在舫劳累很久,就算让他们急行军赶回来,也绝对称不上是一等一的战力,不过是充人数罢了,你就用这样一支军队和伏苦的狼卫抗衡吗?”江匪浅顿了顿,笑道:“而且,我也不相信周王你舍得将占据的舫的地盘放走。”

这话说到了周王的心坎儿里面,反而让周王讪讪的不好意思:是啊,好容易打下来的地方,怎么好拱手还回去?

江匪浅在心里冷笑,他说:“周王,你该问问自己,如果不是你出兵舫,就算是伏苦来了,你又怕什么?就是你贪心不足,一味想要扩展疆界,这才引火烧身,到现在捉襟见肘,自顾不暇。”

周王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愧疚,但是很快,愤怒将愧疚取代了,他瞪着江匪浅道:“那么你呢?口口声声说为了后土,现在后土即将混战,你就不出手相助吗?”

江匪浅好整以暇地拍拍袖口上面的灰尘,道:“我记得,老神师中,云机山君任凭陵安败给傩亚,也没有参战。陵安是云机山君的母族,他尚且能冷眼旁观,我又为什么不行呢?”他这句话说明了很多:他将自己比作云机山君,一来是表明他或许也是神师一类,而来则是证明他和周全无联系,让周王不要信口求人,痴心妄想,三来则是让周王明白,他可以接受后土的混乱,这一点威胁不到他。

周王被这个类比惊呆了,他两眼发木,瞪着江匪浅。江匪浅一笑:“怎么,你不知道云机山君是谁?这可不应该!你姓成,和老光明神师是同族,既然如此,就不当不知道老光明神的好朋友。”

周王忽然清醒过来,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嘲道:“呵,被你说的糊涂了,你总是用这些陈年旧事来做文章。”

江匪浅觉得奇怪:周王为何忽然称这些为“陈年旧事”,而不是荒诞的故事?

“所以,你终于承认这些是真的了?”江匪浅冷不丁地问周王。后者没时间思考,顺嘴道:“是,又怎么样?”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什么,用怒火冲冲的眼光摩擦江匪浅。

周王本以为江匪浅会抓住这个大做文章,但江匪浅只是含义不明地笑了笑,说:“到头来,这个世界还没有忘了我们。”

周王的心中也泛起一点波澜,他记起自己小时候读到的有关造化神的故事,但记载着那些故事的书有一天被扔进了烈焰中焚烧,散发着书卷气的火焰看上去亮闪闪的,像是松油。他想要将书救回来,但是手指被烫伤了,直到现在他的手上还留有一个疤痕。

为什么烧掉?他稚嫩的提问声被淹没在火焰的吼叫和奉命烧毁书卷的大人的声音中,那声音包裹着他,折磨着他,直到今天,仍然阴魂不散。

那声音是判决,是威慑,但却不是合理的,但确实是恐怖的,强力的,不能不服从的。那个声音说的是:敕令,烧毁记载造化神魔之书,从今之后,前代之神魔不可见于周。

造化神德不配位,故而远走;老神徒不应时事,故而隐化,这二者不得德之辅,故而见忘,而周之所以昌盛兴起,正是因为其德可配位。

周中再无造化神。

当江匪浅说出那句判词的时候,他和周王之间像是忽然产生了一种默契,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感觉减弱了一些。周王感觉到了这一点,再次请求:“江匪浅,请你去和伏苦人交涉。”

这一次,江匪浅没有断然回绝,也没再用什么类比困扰周王,而是口气平和地说:“之前,我们已经和伏苦王见过面了,她想要的只是一块好地方。但是现在她带人来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违约。”

“这不是违约。”一个声音在江匪浅的背后响起,江匪浅转身看,见到一个高挑白面的中年男子,这个人穿着周臣子的正装,一身红黑色的衣服,头上的高冠上垂下来两根飘带。这幅装束放在很多人身上很好笑,但是放在他身上,虽然称不上出彩,但至少不违和。这人娓娓说着话:“伏苦人当时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她说出了诉求,你便以为她是将这诉求委托给你,自己静待佳音,但是她可不这么想——我宁可她不是这么想的。”

“此话怎讲?”江匪浅被这个人缓慢但沉着的语调感染了,问道。

那人微微叹气:“如果伏苦王只有迫不得已才出动,你认为她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认为你无望完成她的嘱托。”

这番理论很严密,江匪浅无话可说,只好苦笑一下:“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让她失望了。”

这中年男子一来不问江匪浅的身份,二来不好奇他和伏苦女王之间什么时候见过面,三全心全意为周谋划,四沉着缜密,因此江匪浅很是敬佩他。这个男子拱手对江匪浅道:“我王再三恳求,您还是不答应,我不恳求您,只是劝您:如果您不去见见伏苦女王,您就不知道这次她为什么南下,到底是因为她将自己的诺言当成了儿戏?抑或是她对您产生了误解,失去了信心?如是她作儿戏,您之后便不必为之谋划,可以尽早脱身;如是您被她误会,则可以解除误会,顺便让我们两族之间相安——您意下如何?”

这男子比江匪浅年长不少,但是大局之前还是以“您”称呼,姿态放低,神色不变,江匪浅由衷赞叹。

这人的一番劝说,可谓十分入情入理,如果不是江匪浅在局面之外,他就要相信了,更别提这谦恭的态度还将人往赞同的方向推呢!但是,如果按照他的分析,伏苦王和江匪浅之间产生了误会,伏苦王不再信任江匪浅,那么江匪浅此时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难道北荒的野蛮之人也会像周人一样听江匪浅卖嘴吗?

然而,纵然江匪浅明白这人是在刻意引导,他仍然决定去见伏苦王——这不是周和伏苦之间的事情,而是后土的事情,也就是他江匪浅和林砧的事情。

见江匪浅面色不改,这男子笑道:“您不要犹豫了,我和您同往。”

江匪浅正要说“我并非此意”,忽然想到这个人的本事,于是装作终于放宽心的样子,同意了:“好,我们同往。”

听到这句话,龙见大堂中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周王喜形于色:“你终于肯帮我们了。”

江匪浅冲他一笑:“你猜猜为什么?”

周王立刻想到了刚才自己在造化身上松口的事情,哼了一声,道:“难不成就是因为那两尊造化神?老神师都说了,这两尊神早就不作数了,你现在把他们搬出来,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你以为我实在纠结你们到底相信什么吗?”江匪浅失笑了,他觉得周王的口气就像在说他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你们相信什么,我不在乎,造化神也好,仙人也罢,你们的天德也好——但是无论是什么,你们都该记住,相信一个不代表就可以打到另一个,立起天德的牌子也没必要将造化神的牌子掀到一边,再踩上几脚。”

换一个人,这时候有求于人,也就该顺从了,至少也要息事宁人,但是周王就是周王,就算他可以在心中赞同江匪浅,但是从说理上他还要讲几句话:“那么你也要知道,不打死一个,另一个是立不住的,我是周王,如果上一个周王没有干净地离开,那么我就永远是个假的周王。”

“哎哎,”江匪浅捏捏眉心,显得发愁:“算了,我没资格在这里说教,特别是对你们,说到底,我也什么都不懂——算了,我们还是做点不需要争辩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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