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又睡去,像是轮回的梦魇,将人紧紧捆绑。烧红的炭火烙在身上,分明就是上刑!身体很热,难受的很,脑子里面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个画面重复闪现,像是急风穿堂,倏忽而行。
对面的人嘴角带着残存的血迹,却站得笔直,闪烁着金光的眸子震慑着杂乱无章的黑骑士。一个灰色的身影倒在他的脚前,烟尘在这个身影的身上聚散,终于,身影消散了,同时发出尖锐的,禽类一般的鸣叫,震得人耳朵发麻。
一个黑骑士忽然跪倒在这人面前,这人吓了一跳,正要躲开,另一个黑骑士也跪了下去。不多时,这人身边跪满了黑骑士。
林砧和他隔着这些黑骑士遥遥相望,这个人很陌生,但是又很熟悉。他长着一**砧曾经见过的脸,但是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都不像是林砧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又或者,是他糊涂了?毕竟他的身体生疼,似乎在流血,但是他没感觉任何地方因为失血而变得湿润。
世界在颤抖,像是临盆的产妇在挣扎,空气中黑色的烟尘逐渐稀薄,太阳的光从黑压压的云层中微微露出来,照在这劫后余生的世界上,让世界看上去不真实。
对面的人面对跪倒的黑骑士,面无表情,他的眼睛只看着林砧,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他伸出来的手似乎要抚摸林砧的脸颊。但是最终,他消失了,和黑骑士一起,他们跳进了正在崩溃的天母山中,消失在那一边的大深渊中。
大深渊的另一边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再也不会和后土有交集的世界。这个人走了。
世界彻底安静,只有空气中的粉尘在鬼鬼祟祟地游荡,林砧才恍然记起了这个名字。“江匪浅。”他喃喃,泪水倒流进心里,腌着他的肺腑。世界颠倒了,他像是一具尸体,被随意地抛进了棺材中。
他有没有制作精良的墓碑?墓碑前有没有芬芳的花朵?有没有树荫的照拂,有没有流水的声音?
什么也听不见,除了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大人,你走起路来像一个唱戏的。”重明小声对伊泄心说,后者噎了一下,没问为什么。
当然,重明很自觉地告诉他:“因为你会发出木屐的声音,只有唱戏的人会穿这种鞋。”
“这不是我。”伊泄心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这是玉骨人。”
重明扭头看看后面长长的队伍,“哦”了一声。他们正走在神道中,这条绝无仅有的神道堪称古董,如果不是没法收藏,想得到这个古董的人肯定数不胜数。
据说这条神道原本处于一个柜子中,是上古神女留下的,但是沧海桑田之后,这条神道的入口跑到了舫所在的地界的一片森林中,位于某个树洞中,这个地方十分隐蔽,如果不是伊泄心,谁也找不见。
“当时我们进入舫的时候,他们为什么那么痛快就放行了?”神道中很安静,重明不敢大声讲话,但是他实在是好奇,因此只好压低声音问伊泄心。
陆羽在前面回答:“世道不同了,之前部族之间互为仇敌,但是土地分离之后,人们遭逢大变,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彼此了,只有在一起才能攻克更多的风险。”
“到了。”陆羽忽然说,停下了脚步。不远处,世界似乎明亮了一些,这片明亮形成一个圆形的洞,矗立在空气中,洞的那一边是茫茫一片,看不清楚。
“很久没见到这么规矩的神道出口了,看来世界真是稳定了很多。”伊泄心感慨着,就要率先出去,却被陆羽拦住了,后者谨慎地走出洞口,这才放里面的人出去。
“这是西方,我们不知道有没有黑骑士,要小心。”陆羽叮嘱,他的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上。重明从没见过大巫师佩剑,这是第一次。
重明跟在伊泄心的身后出去,瞬间被西方的景象迷住了:西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凉的平原,灰白的时候堆积在地上,丘陵起伏,劲道的大风逡巡徘徊,像是要将平原抹平。往北望,山峦起伏,有树林的影子;南方是紫色的昏暗,像是有湿润的烟雾笼罩其上。
玉骨人一个接一个出来,他们没有全部跟来,一些人宁肯在东方僵化,陆羽说这是他们的选择,自己绝不干涉,因此随性的都是自愿而来的,大致有十几个,不超过二十个,之所以数不清,是因为他们有些黏在了一起,两个人共用身体的某些部分,而且设也不肯承认自己不算一个。这些人中有些僵化得厉害,腿脚不灵便,走路很慢,这降低了队伍的行进速度,但陆羽总是不厌其烦地等待他们。
西方的景色似乎也震撼了玉骨人,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容的部分对准了大平原,就像是就地僵化了似的。
“西方好大,我们从何找起?”重明问了一个切实的问题。
伊泄心沉思着,陆羽却指着一个方向,问:“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每个人都想这么问,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堆整齐的石头,被摆成了宝塔的形状,大约和大人的小腿一样高。石头缝中塞着泥土,泥土中长出草来,一些大叶植物也在其中安家,整个“宝塔”看上去郁郁葱葱,但可以肯定,这绝非自然,而是人刻意为之。
“这里有人?”重明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们说这里根本没人住!”
这确实出乎意料,陆羽和伊泄心对视一眼,伊泄心说:“土地分离的时候,西方人东迁,留下来的只有工垂人。”
“但是神师说了,林砧没护住工垂人,他们死了。”
“全死了吗?”陆羽眯起眼睛,像是要从空气的缝隙中看出一个工垂人。
“你们不要这么轻易地说死不死的,好不好?”重明恳求。
“生死是常态,你是那时候出生的孩子,怎么会怕这些?”陆羽皱眉。
伊泄心用眼神制止了陆羽:“这是人之常情,他将来是一个正常人,不是巫师,也不是神师,你批评他做什么?”
重明半只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同时注意观察周围,他忽然大喊:“看,那里也有!”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远处还有一个石堆,但隐秘在丘陵附近的阴影中,乍一看不容易发现。
“这是好消息,有人的话,我们就可以打听消息——”伊泄心的话被一阵长长的号角声打断了,他警觉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如果只是三个正常的大活人,大家可以躲藏一番,但是此时随行的还有若干玉骨人,事情就不好办了,大家眼睁睁看着一个身影从荒原上闪现出来,并越走越近,却无暇躲藏。
“我们就这么站着嘛?”重明缺乏经验,十分紧张。
相比之下,陆羽就是完全的气定神闲,好像是眼睛不好而根本没看见这个人,他说:“我们不躲藏,就等着和他说话。”
那人来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站在了他们跟前。陆羽感到吃惊,因为这人虽然看见了玉骨人,但是丝毫没表现出惊讶,而是自然而然地走到近前,问:“你们是东方人?”
“西方人都已经迁进东方了,没有什么东方西方了。”陆羽观察到,这人的面容并不洁白,和典型的西方人大相径庭,于是他问:”你是曾经的东方人?”
那人不说话,就摇头,攥紧了手中的牛角号。
“你为何吹号?”
“我在找人,等我们聚集起来,就要开始祭祀了。”
“祭祀?“伊泄心来了兴趣:”你们这里有多少人?”
那人警惕地看了伊泄心一眼,不回答。伊泄心啧啧道:“你不怕我们,却如此警觉,真是奇怪。实话讲,我是东海的人,曾经的西方人,这是周的大巫师,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人。”
“找谁?”这人说话的时候不看伊泄心,而是盯着远方,还在寻找他的人。
“我们找两个大英雄,他们拯救了后土,但你们大概不知道。”
“这里只有一个英雄,我们要祭祀的就是他。”
“他?他是谁?”重明插嘴问。
那人转向重明,重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轻轻叫了一声:这人的一只眼睛是瞎的,里面阴云密布,像是有解不开的仇怨。这人说:“他是神龛上的神灵,是我们的保护伞,这些石堆,就就是为了纪念他。”
陆羽和伊泄心惊喜对视:保护伞,这不就是林砧吗?
伊泄心恳求:“请你将这个故事完整地说出来吧!”但同时,陆羽也问出一个问题:“你们既然渡过了分离时期的风险,为什么不回到东方去?”两个人很尴尬地看了一眼彼此,责怪对方为什么也在此刻发问。
那人看了他们一眼,露出艰难的微笑,似乎是很久没有动用脸上的肌肉了,他说:“这些问题的答案,你们自己来寻找吧,我们要祭祀,你们可以来,但是,”他完好的眼睛中忽然充满了强大的光亮:“我们这里不会因为你们的到来改变,就算你们觉得我们落后,我们也不改。”
伊泄心觉得这个想法不可理喻,但是陆羽认为这和他们此行的目的毫无关系,不值得关注。这两个人在眼神的拉锯战中得到了共识,陆羽说:“请带路。”
“不,”那人拒绝了陆羽,“接下来的路,你们需要自己走。我先走一步,等我走到看不见的时候,你们慢慢找。”
就这样,大家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人迅速消失在远处,似乎融入了荒草中。伊泄心这才想起来问:“这算什么?他在逗我们?”
“他们曾经受过太多伤,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你还替他们开脱!我们现在该怎么找他们的祭祀场所?”伊泄心不满地看着陆羽,后者笑了:伊泄心每当埋怨他的时候就开始不动脑子,停止思考,一点也不肯动用他那本来灵光的脑子。
陆羽故意对重明说:“重明,大人想不出来怎么找祭祀场所,你知道怎么找吗?”
重明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慌张地四下张望,飞快地转动脑子,想着对策。伊泄心恼火都瞪着陆羽:“你真无聊,谁说我不知道了?干嘛为难重明?”
陆羽耸耸肩作为回答,重明苦着脸看着伊泄心。终于,伊泄心挥挥手,道:“看见这些石堆了吗?石堆是西方人特有的祭奠方式,最初作为他们对自己的崇拜而存在,后来……”
“什么是对自己的崇拜?“重明知道这个问题和接下来的行动无关,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世界变化不居,白云苍狗,造化旨意难测。春天草长莺飞,冬天枯枝败叶,这一切都是变化的,但是石堆是超越了这一切的存在,石头的磨蚀很缓慢,在我们看来,石头就是永恒,因此,石堆就是曾经的人在说:我们是永恒的,我们战胜了风霜雨雪。”
重明感慨:“怪不得那个人要说他们不会改变,就算我们的到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伊泄心继续道:“石堆存在的时间越长,上面的植物就越多,我们通过这个,可以找到最古老的石堆,而那个地方,必然就是他们的祭祀场所。”
“你敢肯定?”陆羽追问。
伊泄心笑笑:“我是西方人,虽然当时已经有了恢宏大气的神道,在水上祭祀,但是我却知道,在幽暗的密林中,在那个没有大水的地方,工垂人以就保持着这样的习俗。”他估计了一下:“如果劫后余生的工垂人为了纪念这件大事,专门树立了石堆的话,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十三年了,这样的话,我们即将看到的石堆不在少数。”
在这方面,没人比伊泄心知道得更多,大家听从他的指挥,开始了大平原上得搜寻。开始,搜寻推进得很困难,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什么石堆,知道他们花了大半个时辰翻越几个丘陵之后,事情才出现了转机:在这个丘陵之后,星星点点可见五六个石堆,他们或大或小,矗立在平原之上。最大的有王宫的一扇门那么高大,最小的只有人的膝盖高,他们就这么孤零零站立在风霜中,任凭西方的大风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吹散。
千百年后,谁知道他们是会化为坍圮的废墟,还是干脆变成松散的沙砾。或许他们中的几个能“寿终正寝”,被里面长出来的草撑裂。
重明站在那个门一样高的土堆面前,瞠目结舌,他还没停止生长,个子不算高,站在土堆面前简直像是站在了巨人之前。“这些石堆花了他们多少功夫?”
“一个人的生活丰富,他不会想到做这种事情,但如果你的生活中除了造化的搏斗,就一无所有,这些就成了生活的乐趣,让人感受到自己还存在,给人带来乐趣,就好比一个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还需要看书,听曲子。”伊泄心说。
重明似懂非懂,再仰头看土堆,就看出了一种他也叫不上名字的感觉,这感觉绵长,忧伤,像是深谷中缠绵的琴声,却并不悱恻。
陆羽没给他留太多时间感伤,作为一个大巫师,这些对年轻人来说新鲜的情感对陆羽来说意境是过去式了,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寻找年纪更大的土堆。然而,接下来的搜寻忽然变得困难了很多,他们在荒原上绕了几乎一个时辰,也没有进展,古老的土堆似乎消失的一个不剩了。
“真奇怪,那个人怎么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的?难不成他会土遁吗?”纵然陆羽沉着,这时候也略微急躁,忍不住抱怨。
“当然不是,只不过,既然土堆是他们修建的,土堆构成的阵法就会保护他们,如果他们想要隐身,不愿意让我们看见,我们就不会轻易找到他们的。”伊泄心反而并不着急,仍然平心静气地搜寻着,不过他很久没走这么长的路了,现在腿脚很是困倦。
眼见重明和伊泄心有走不动的趋势,陆羽无奈地吩咐他们:“你们坐在这里等待,我继续往前找。”
伊泄心正想要客气一句,陆羽就冲他摆手:“不必,玉骨人走路缓慢,只会拖延,你们等在这里,顺便照看他们。”这样,伊泄心和重明才算答应,看着陆羽健步如飞走向了远方。
“大巫师真是矫健,”重明由衷感叹,并评价伊泄心:“大人就差一点了。”
伊泄心懒得和他计较,道:“嘴下留德,别和林砧学。”这话说出,伊泄心也愣了,他和林砧冒险时候的拌嘴他还记得清楚,但事情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林砧早就不知道身处何方了。伊泄心捏捏眉心:“算了,你说吧。”
但重明十分懂事地蹲在伊泄心身边,道:“我知道峙桑君是你的朋友,他走了,你一定很难过。”
“最难过的不是我。”伊泄心神色暗淡,看着同样灰暗的天空,说:“最难过的是江匪浅,但是他们正好同时去了,到也免除了很多伤心。”这话看似无情,但伊泄心想要遮掩的情绪,又有谁能体会到?
重明此时分外乖觉,他说:“大人心中所想,我不能全明白,但是我相信,大巫师会明白的。”
听到这个,伊泄心嘴角露出微笑:“这些年,幸好我和陆羽能相互扶助,这才度过难关。我心中所想,如果说谁能明白,也真就是大巫师了。”
他们这边说着话,放松了警惕,但就是在此时,一双嶙峋的手抓住了伊泄心的肩膀。重明余光一扫,正好看见,尖叫一声。
当伊泄心转过身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看见一团灰色的东西向着西方飞去,身后的十几个玉骨人一个不剩。
“发生了什么?”伊泄心摇晃着瞪大眼睛的重明,将他从惊吓中晃出来,后者甩甩脑袋,这才结结巴巴道:“是,是黑骑士,他把玉骨人们带走了。刚才一个玉骨人抓着您想要求救来着,但是黑骑士太快了,我也只是看见一道黑色的残影,然后他就飞走了。”
伊泄心心中发冷,他问:“怎么会?既然有黑骑士,我们为什么毫发无损?黑骑士什么时候学会宽恕后土的人了?”但看到惊恐未褪的重明,伊泄心知道自己的问题就是白问,他看看陆羽离开的方向,人早就看不见了,天色有些发暗,蒸蒸雾气上来了,夜晚就要到来,他不由得十分焦灼:去找陆羽,荒野广大,难度很大;原地等待,现在玉骨人全部失踪,陆羽一时也没有回来的迹象。大风中,伊泄心沉思不语,犯了难。
“大人,您看那是什么?”
伊泄心顺着重明的目光看去,见远方竟然出现了一团金红色的火焰,火焰在冰冷的荒原上灼灼燃烧,本来只是一点,后来逐渐变多,星星点点围成一个圈,转动着,似乎是一群人在载歌载舞。
“我们快去看看!”重明激动极了,伊泄心却觉得不妥当:“荒原上怎么会出现火焰?万一是骗术呢?我们不能冒险。”
重明觉得伊泄心不可思议,他说:“大人,别开玩笑了,您也说了,这里是工垂人的地方,那么在黑夜中点火的就只能是工垂人,他们如果祭祀,当然要点火,东海上的人们祭祀,不也是如此吗?”
对此,伊泄心无话可说,更何况他打心底希望一探究竟,于是两人加快脚步向着火光方向走去。本以为那里是一片平原,不想到了近处才发现是一片草地,和人不相上下的草密密匝匝地生长,阻碍着人的视线。在高处看到的清晰的火焰现在被草丛挡住,看不真切,只看到草地上方的空气变成了熏红色,袅袅白烟顺着空气而上。
两人的脚步放轻了,重明低声问:“我们直接上去打招呼吗?”
还没等伊泄心回答,火光忽然消失了,他们立刻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重明差点惊叫,还好伊泄心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巴。等到伊泄心终于放心放开重明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一抬头,看到了满天星斗。
“已经黑夜了啊!”伊泄心感叹,他们方才走路的时候一直盯着火焰,世界仿佛不曾变暗,但此时忽而抬头,就看清楚了天空的变化——夕阳早已落山,昏沉的雾霭充塞着天空。
星子闪烁,好像珍宝,冷冷清清,他们站在旷野上看了一会儿,重明才问:“大人,火光呢?他们怎么消失了?”
“大概是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伊泄心沉吟着,不明白对方既然不希望他们到来,为何不出言阻止,而是直接一走了之。
“大人,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很羞涩啊?不然为什么跑掉?”重明胡乱猜测。
伊泄心没有回应他,而是朝着高坡的方向走去。
“大人,我们要不要回到原来的地方等着大巫师?”重明的意见十分恳切,但是伊泄心却摇头:“你能找到方才的路吗?”重明张口结舌,回看来的方向,荒草灭径,四野昏暗,哪能找到方才的路?
“我们回不去了。“重明的声音有点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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