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转眼间距袁渊被上宝船又过了数日。

“嗯，大人您看！”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郑和刚洗漱完毕步出屋外，便听见甲板高台上郑南惊喜的大叫，“东南方海面上有一条船！”

“哦？”郑和心中一动，也连忙登上甲板眯眼远眺。说实话，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航行了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碰见其他船只。尽管离得太远看不清对方的身份，郑和出于礼节还是回房换了身朝服。

最华美隆盛的那套由于许久无事再加上前几天的身子不爽利，已经多日未曾穿过，被白子木熨得平平整整的收进衣柜。他扯出来换上，暗绣火龙云纹的挺括领口高耸至颊边，愈发衬得那年轻白皙的面容俊秀无双。也许是这几日懒于进餐弄的吧，束腰的鎏金蟒带竟又可以多扣进去一格。

他倒也不以为意，一旋身从侍候的小太监手中接过御赐的金色披风系上带子。他大步掠过穿衣镜时回眸一笑，心中洋洋得意地感叹，自己经过这半年多来夙兴夜寐勤劳王室的折腾，形容么，虽说较靖难功成时又是清减了许多，但依然是那永乐宫中人人羡慕的一等一的好身材。

“不，当然不是，”正说着，一个倨傲响亮的嗓音便打断了他们。郑和回头一看，吴瑄正斜倚在下面的楼梯上抬头往上看。今日的他并未着甲，依然是一袭精致华美的墨色长袍，暗绣流云的黑色抹额飘带随风飞扬，明亮的双眸中满是桀骜不驯的光彩。“末将以为，这倒像是条海盗船。”

“哦，何以见得？”

“大人您想，商船载货，需要底阔大而吃水深，而海盗船则是船帮窄而船底尖，以求高速行驶。由此船情形可见，必是海盗船无疑也。”这次吴瑄倒是没有多话，直接痛痛快快地说出了原因。

“这个么——”郑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还未及多言，便见郑南颇不服气地一瞪吴瑄，插嘴道，“我等不必言，传话叫那船上之人一问便知。”

“嗯，也可以。”郑和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旗官传令下去，“问他们是什么人？”

“国使大人问，船上是何人？”郑和话音一落，下面甲板上亮开嗓子，大声喝问道。

“我等是琼州吴家商队的护卫船。”

“回国使大人，他们说是琼州吴家的护卫船。”

“哦，吴家啊——”郑和沉吟片刻，幼年尚在家乡时模糊不清的记忆隐隐约约浮上心头，好像在自己极小极小的时候，父亲还牵着他的手去琼州做过生意，“琼州吴家是我朝南疆的名门望族，这点本公早有耳闻。”想到自己博学而又和蔼的父亲，郑和心底骤然一暖，深吸一口气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续道，“再问他们，守护何物？”

“国使大人问，汝等守护何物？”

“回国使大人的话，我等奉家主之命护送吴家公子上京参加今秋的恩科大试。”

那船在说话间又驶近了一些，随着甲板上一个中年壮汉的高声回话，人群中被簇拥着的那个青衣公子双膝点地，对着宝船规规矩矩地行了三叩九跪的大礼。

“哇，真没想到，在这茫茫大海之上，竟然还能遇到仰慕我天朝王化欲进京求取功名的书生士子！”郑南激动道，“咱们这遇上也甚为不易，大人不妨请他上船一叙？”

“嗯，有道理。”郑和忽然想起临行前皇上秘密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不由得精神一振，“这琼州的吴家公子久居海岛惯于水路，且舟车行贾见多识广，没准可以为他们提供一点线索？

“好，传令下去。放下绳梯，本公请吴公子上宝船一叙。”

不多时，那青衣公子果真从善如流地顺着绳梯攀上了甲板。他一袭质地精良的正青色袍服，但款式倒也不算过于花哨。被南国如火的骄阳灼晒得微微有些黝黑的面庞虽算不上年轻，但也周正清秀，举手投足间也隐隐透出几分书生的儒雅。

只见他上船后，径直走到郑和面前翻身拜倒，“琼州学子吴凤眠见过国使大人。”

“吴公子不必多礼，快请起。”郑和连忙伸手虚扶，唇角几乎习惯性地勾起那抹上位者特有的表面和蔼实则疏离的笑容，“敢问吴公子如何知道本公便是大明国使？”

“国使大人气宇轩昂如日当头，学生纵是再眼拙，也可以一眼认出。”吴凤棉俯身又是一礼，颇为恭敬地回道。

“…这样啊，吴公子过誉了，请进舱内一叙，本公有些话想问你。”这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奉承之语，若是放在平时，郑和的耳朵早就听出了茧子，但一想到眼前这位青衣公子确是在毫不知晓自己的太监身份及靖难功勋的情况下由衷地称赞自己，他竟是莫名的心下欢喜，连忙引着他进了主舱议事厅角落的小会客室。

当下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奉茶完毕，郑和终于开口谈到了正事。“本公此次请吴公子上船，主要想向公子打听三个人，”他顿了顿肃声道，“第一位是南轩公，此人上通天文下识海相，而且通晓多国语言，是不可多得的海洋通才——”

“嗯，敢问大人说的，可是海神眼南轩公？他是家父的结义兄弟——”吴凤眠忽然道。“正是！”郑和激动起来，连忙问，“吴公子知道他现在何处？”

“嗯，他就在珍珠屿——”

“好，那本公即刻派人去请！”

“大人，学生的意思是…南公现下…葬在珍珠屿——”吴凤眠略带惋惜地更正道。

“什么？吴公子是说——南公他——已经仙逝了？”郑和失望地再次质问道。

“正是。两年前学生和家父还特地前去拜谒了南公的坟茔…”

“唉，那好吧——是本公福薄，此生无缘与南公相见了。”郑和长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海天相接之处那一片遥远的蔚蓝。

一想到这位被靖难重臣当朝国师、自己的恩师姚广孝大师赞不绝口的老人便这样驾鹤西去，他茶烟色的眸底不由得染上氤氲的水汽。

但他又很快回过神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续道，“那本公想打听的第二个人，他叫陈祖义。”

“啊，南洋巨盗陈祖义？”吴凤眠惊呼起来，“敢问大人要寻他做什么？”

“实不相瞒，本公奉吾皇之命出海巡洋，其中一项任务便是将此贼缉拿归案，以还南洋商民一个清平天下。”

“啊，那学生代表琼州吴氏和我朝南洋子民先行谢过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激动地放下茶盏，再次翻身拜倒，但转而又忧心忡忡地补充道，“不过大人可知那陈祖义俗称‘混海龙’，传言他现有船只近两千条，部下3万余人——”

“啊，怎么会这么多？”郑和又一次惊呼道。

“是啊，但事实的确如此。”吴凤眠道，“”据说陈祖义在太祖洪武年间偷渡下海，在南洋兴风作浪一呼百应，其部下不仅有汉人，更有其他国人，连有些南洋小国的君主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被迫向其交税纳贡俯首称臣呢——”

“岂有此理！”郑和猛的一顿茶盏站起身，气愤道，“那吴公子可知他现在何处？”

“呃，这个…”吴凤眠沉吟片刻，“陈祖义常年于海外漂泊行盗居无定所，但我等目前已知其最大的一处巢穴是在旧港——”“好，那本公不日便驶往旧港，全力缉拿此贼！”郑和闻言一喜，斩钉截铁道。

“嗯，那本公最后一个要打听的，是一个僧人。大概20岁上下，个头比本公略矮一点，眉目清秀，额头扁扁却有帝王之姿。他约莫于洪武三十三年冬自朝都应天出逃下海，后来不知所踪——敢问吴公子见过此人吗？”

“一个年轻的僧人？学生惭愧，这倒是没有。”吴凤眠听完摇了摇头，“不过学生随家中船队行商途中倒是了解到，早在去年六月时有几十户中土的官宦人家集体逃亡到万安岛上聚族而居，大人不妨派人前去问问他们的消息。”

“距此地西南一百海里的万安岛？”郑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结束了这次对话，“真是多谢吴公子了。本公在此预祝公子今秋在京考试顺利金榜题名，来日朝堂相见，本公必在圣上面前提点于你。”

终于满脸微笑地送走了琼州的吴家公子，郑和一旋身回到高台之上，下令全队转舵驶向万安岛。

无数张雪白的风帆迎风招展，在海天相接的蔚蓝中铺染出炫目的莹白。

大一开学后第一次更文，墨某成功进入北中医针灸推拿专业【和咱们的袁水何同学同行哟?(?^o^?)?】，继续求收藏嘤嘤~

那个…各位别看这章的对话全文记录有点繁琐，但真的是超级重要的铺垫。里面有个大玄机，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看出来呢？敬请期待下文吧（★＞U＜★）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