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在高一报到的前一天,我参加志愿者帮助来报到的新生。
高一教学楼门口摆了两张桌子,我坐在其中一张等着金彩琼。
我尽心地告诉陌生的学生一班二班,十三班怎么走,从哪走,在哪。
一回头,就看到了她和她妈妈,每人各推着一个行李箱。
“应该先去宿舍啊。”
“先进班报到,老师告诉我们宿舍在哪。”
“那你的行李呢?”
听着她们吵,感觉俩人像结伴的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迷失方向,没有计划。
我推下眼镜,迈步朝她们走去问:“你是新生吗?”
她比我矮,她妈妈也比我矮,都抬头看我。女人将单肩包挂到肩膀上,摘下墨镜,笑盈盈地对我说:“你是志愿者吗?你们学习安排的很好嘛,这么负责。”
“你们要去哪一班?”
“额,高一七班。”
我了解说:“你们先进班,老师会告诉学生宿舍,家长在班里开家长会,家长会结束学生到班开班会。是这个流程。”
“行李放在我们旁边不会被丢失的。而且路上都有志愿者可以帮助学生搬行李。”
高二送外卖的时候特地只送她家范围内的外卖,见到了金彩琼,一个喜欢喝奶茶,买快递的女孩。
“你们先上去吧,从左边上或右边都行,教室在二楼。七班很不错,在冲刺班和普通班之间,只要努力学习就能往上升。”
我对她说:“希望你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女孩长得很漂亮,长头发大眼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她这样长得好看又学习好的挺少。可在一千五百人之中,她这样的又很多,因为亮眼所以很多,聚起来就很明亮。
二十分钟左右,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能不能帮她搬行李。
我说:“校园里有志愿者。”
“但是从这里到校园也挺远的。”
“行。”基本上没人了。
我一手拎一个,走下楼梯,把轻的放下,推向她,“你拉着轻的。”
可能她体力不好,或者有点矮,所以她落在我身后,我走几步就得停下等她一会。
尴尬,她感受到了,噔噔噔,跟上我,想话题和我聊天,见到我校服问我是不是高三的?
问我的名字,和成绩。
我没撒谎,全部实话实说。
“那你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
“一天不间断的学习,刷题,背单词。睡觉五个小时,嗯……”我想想,看她一眼,她很正常,我不太正常,不正常到失去了情绪。
“和其他同学讨论不会的题吧。我学习挺死的。”
“那你确实很厉害。”
我换个话题说:“你是……几楼?”
“二楼。”
“那我帮你送到宿舍门口吧。我也不方便进去。”
“好。”
她挺爱笑的。真幸福,真是让人嫉妒。她和他爹长得一点都不像。
原本我以为她不是金华山的种,但是金叶出事的时候,她确实来了。
高考结束,我在高档KTV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
盛玧要考驾照,非得让我也考。我白天练车,下午到凌晨上班。
2022年的暑假我特别幸运,金叶经我随口一说来到了KTV。金彩琼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我高三,她高一的这一年,我们的交集很少,只有小卖部和食堂。她每次看到我们都专注地盯着我们,然后窃窃地笑。
高一和高二要给高三送励志演讲稿,她应该送给七班,可是在一楼转一圈,走之前特意从右边下,走左边。
然后盛玧说她喜欢我?
我有些没听明白,喜欢我?是什么意思?想和我谈恋爱的意思吗?就像校园里双人行那样?
可是关我什么事?我还没解释清楚,盛玧就生气了,生了一个月的气,然后高考结束。
练车的时候,我们站在树荫下,我向他解释清楚说:“我并没有欺骗她感情的意思。”
刚解释完,手机收到了她发的消息,好像在打我的脸。
他说:“如果不喜欢那就不要招惹她。”
“可是我们只是平常的聊天。”他抢过我的手机,翻看聊天记录。
“那就别聊。”他吼了一声,手没拿稳,手机摔地上,用了三年的手机,碎了,但是还能用,只是屏幕碎了。
“好。”我把她删了,她再次加我,只是为了问问我为什么要删她。
我随口扯谎道:“我要上大学了,你也要升高二了。还是那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那你能不删我吗?我会好好学习的。”
随便。
金叶高考只考了三百五十多,这都算他学多了。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他给我电话要我给他和朋友们订个包间庆祝。
盛玧不会去的,他有自己的升学宴。
金叶高举着啤酒高喊不醉不归。我也希望他能不醉不归,红酒加冰红茶,加雪碧,更容易醉。
他挺会人情世故的,承我的情,请我喝酒。我说要那就买瓶贵的酒,威士忌加冰,给我添些业绩。他笑骂我人精。
“你请的酒肯定更好喝。”
我将酒桶里装冰,把威士忌放进去,再拿几个杯子给他们送进去。
“好吃。好喝。”
希望他们都是没喝过烈酒的小孩。
不出意外,一个小时之后,我开门,全醉了,晕晕乎乎地倒在沙发上。
我挨个叫一遍,七个人,五个酣睡,两个酒量好点。
我让经理叫来几个人把无关紧要的人送上车。
然后让没怎么醉的人把金叶背起来,送出门,说:“我叫几个车,你帮我把他们送上车。”
我随便背起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地面,随便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塑料瓶,瓶子绊倒了前面的人。
金叶往后倒,我往旁边走,给自己建立不在场证明。他的后脑勺磕在桌角,我背着人出门,经理问我还有人吗?
我说:“你送了几个?”
“四个。”
“那带我这个还有两个,在包厢。”
经理挥手示意他们去,对我说:“开了瓶威士忌?”
“对。”他朝我竖起大拇指。
“七辆车,你付车钱吗?”
“不然呢?”我将人送进车里,掏出他的手机用他手指解锁,打电话问地址,拍车牌照片和人醉酒的样子,扫码支付。
忙完,招呼司机开车,关上门呼吸新鲜空气。
经理在背后叫我:“他妈的,出事了,快过来。”
夏夜,温差都很大,起风了。可能在包厢里呼吸了太多含酒分子的空气,我也醉了,凉风吹的我醒了。
我睁开眯着的眼睛,晕沉沉的大脑开始像净化的空气一样清晰。
救护员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金叶,他后脑流着血,护士用纱布暂时包扎。
经理让我坐车陪他去医院处理,顺便叫来他的父母,他处理,我等待。
我只是个刚成年,刚高考结束,刚毕业的学生。算半个小孩。
我老实,本分,有眼力见,勤劳,仔细,会说话。
我窝在手术室门口,抱住自己,悠悠地盯着亮着的手术灯。
他妈妈怪我说:“你们一群小孩子刚成年就喝酒聚餐,以后怎么办?毛都没长齐喝什么威士忌。”
“对不起。”
她尖厉的声音极吵,引人不适,护士过来拦住她的骂声,把她拉走。
我很害怕,怕他脑子变聪明,最好变成一个废物。
我期待他烂掉。
我坐在地上并拢腿,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希望他变得残疾,而不是更好,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求你了,老天爷。
在我祈祷之时,经理将我叫走,说让我滚,工资还抵不上他赔的钱,就没给我工资。
我原地继续靠墙祈祷,离他的父母远点。
很晚了,我不小心睡着了,被轱辘声吵醒。手术结束,我猛的站起来,却两腿发麻,只能扶着墙,身体痛苦地用力站直,咬紧牙关,想扶着墙走。
刺眼的光,太刺眼,让我想关掉,可一扭头,发现是天光,已经清晨了。
我看手术门口站的一家人,不是那一家人。
算了,反正我不知道在哪。
我扶墙走,换了目的地,走到楼梯口,按电梯等电梯上来。电梯门打开,我和她对视上。
我就像遇到陌生人一样,与她擦肩而过。我出电梯,她进电梯。
很好奇。她不是私生女吗?来这里是以什么身份?
我打开与她的对话框,等待她的消息。
晚上十点多,她给我发消息:[你没事吧?]
[没事。你和他是亲戚吗?你们都姓金。]
她没有秒回:[对。]
我又问:[他醒了吗?]
[还没有。你不用担心,不会没事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最好严重点。
[嗯。]
我关掉手机,闭眼睡觉。亲戚?作为一个私生女竟然以亲戚的身份去探望自己的亲哥。她爹应该很开心自己的女孩这么懂事吧。
我和盛玧说起这事,问他要不要告诉他老婆真相。他不耐烦地说让我别管。
也对。
我祈祷了一晚上,金叶失去了对左手的感知。过了几天,网上上传了一个视频,一个女的跟着老公去抓小三,看热闹的路人拍下了全过程。
还是太普通了。
大二升大三,金彩琼告诉我他报了中国政法大学。
我想回她一句恭喜,但是没有。从大一开始我就在看一些心理方面的书,想要搞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发现谈恋爱就是把对方放入自己剧本里。暗恋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幻想。
她报法学,应该是金华山故意的。
那我就帮他一把。八年了,他欠了一个人八年的债。
我出钱让他请律师,在他和老婆闹离婚的时候帮他一把,雪中送一张法院传票。
连盛玧都夸我正常多了。
我一直觉得人不能太蠢,做事不能有破绽,不然会给以后的自己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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