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圆弧形的桌子是朱红色，桌面上泛白的坑坑洼洼能说明它的历史之悠久。桌面上放着一盏台灯，大约和桌子一样历史悠久，反着惨白的光。
李果和艾盈盈坐下的时候，武思源已经到了。衣服已经换掉，穿着不合身的棉布睡衣，外面套着一个红色背心，背心上应该有什么字样。李果已经很久没有审讯过真实的嫌疑人了，对于这一套由来已久的程序不太清楚，背心上的字样自然也就不清楚了。
武思源坐在圆弧桌子对面特制的椅子上，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脸色不太好，妆容也没有了。从艾盈盈对同性的审美来看，武思源不算个美女，但是她身上有股杀伐气，一位女性带着这样的气质后竟然能奇妙的将它统一起来在自己身上和谐展现，也是非常少见的了。
“提供的衣服真是丑得让人心惊胆战。”武思源被迫换上了这样的衣服又被强制卸了妆，内心的不爽直接变成了语言，“早知道是这样，不如让你一枪打死我在场景里审讯。”
“这样挺好。这样的讯问有温度，有人味。”李果说罢将带来的装有热水的纸杯推到武思源面前，“趁热喝，这地方有点阴冷，暖暖胃。”
武思源戴着手铐的双手一起向前，同时抱住这杯热水，对李果说了声谢谢，轻轻喝了一口热水之后，看着艾盈盈说：“你是说明书上说的那位女性案件专员？”
艾盈盈点点头，起身从自己手环中呼出证件投影，展示完毕之后对着武思源点头示好。
“真好，有种被关注的感觉。”武思源笑了，“过去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今天觉得是个女的也不错。”
“我会在你所有的讯问中出现，你有任何囿于性别的诉求可以告诉我。另外，我们有专门的帮助女性的法律援助，如果你需要，这里有申请单。填写之后，两小时内会有律师来帮助你面对目前的困境。”艾盈盈将申请单单独拿出来，用一支笔压上，推到武思源的面前。
“你们‘封闭区’的女人过得可真滋润，有人专门帮助你……”武思源对于艾盈盈的兴趣比对李果的大多了，从李果给她递了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正眼瞧过李果。
“首先，我来自‘秩序区’，你嘴里‘封闭区’的说法很不符合事实。其次，这不是滋润，是我们基于社会现实争取来的权利。最后，这些不是我们要谈论的话题，现在如果你没有申请法律援助的意愿，我们可以开始讯问了。”艾盈盈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女性流民嫌疑人，当然也并不是第一次被她们用一种看异类的眼光看着并且用刻薄的语言试探。
李果也不想听艾盈盈和武思源进行这种公民通识教育似的谈话，他想要尽快切入正题，在艾盈盈话音落了之后，李果立刻发问：“乔凡尼IV丢了报警是什么意思？或者说红馆的东西能丢是为什么？”
武思源还是不看向李果，认真看着艾盈盈，继续问道：“你读过书吗？读到大学吗？”
艾盈盈看一眼李果，李果对着她颔首之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好吧，你们聊。”李果认输了。
“我读过书，六岁入学，二十二岁毕业，同年参加了你们口中的‘撒旦魔王军’PLAC服役，三年后我决定到你们口中的‘热地’锦城工作，到现在我已经在锦城工作了五年。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艾盈盈把自己的人生履历大概说了一遍，笑着看向武思源。
“真好。你知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在干嘛吗？”武思源的手指沿着纸杯口沿转了一圈，“我那时候是废城最有名的站街女头子，因为我会算钱、敢动手维护她们，那些站街女愿意把她们的皮肉生意交给我搭理，然后我就有了钱，站稳了脚，可我一直不能摆脱这个生意，我永远都用女人在做生意，可我自己也是女人……”
“内心饱受痛苦的话就把该说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即使死了也会得到解脱。”李果瞧见武思源目光的激动，语调平平。
从他的语调看来这句话完全不会有效果，果然武思源笑了。
“李警官，我可以都说，但是我的下半辈子要在‘封闭区’，不，‘秩序区’度过。”武思源的目光又冷静得了，虽然她脸上有笑，可是李果从她眼里看见的全是肉食动物捕猎时才会出现的杀伐目光。
“我没有权利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那么我们换个问题吧……”李果有在心中叫自己平静。慕嘉鱼的话他现在有些明白了，武思源就是那个要跟自己“谈生意”的人。
这时候武思源认认真真地看向李果了，“你可以的。第一，就我知道你们锦城警署有保护重要证人的计划，在案件结束后，给他新身份送到‘秩序区’平安生活。第二，你可以请她帮忙啊，你可是她的儿子……”
“更正一下，是一夜风流留下的野种而已，跟儿子这种心肝宝贝不沾边。”李果面无表情驳回了武思源的话，“证人保护计划的申请是有等级要求的，你的案子等级够不上。”
“够得上。”武思源身子往前倾，好像这样可以离李果更近，更加增加她话中的说服力似的，“自由黔城，不，你们的说法是‘黔城失陷’。”
在武思源说完这一句之后，艾盈盈沉不住气瞪大了眼睛。
李果不为所动，“对于清老头要除掉你的原因可以跟我说一下。”
武思源不说话了，目光一时间变得十分玩味起来，她看着李果，希望李果再考虑一下。李果不搭理她抛出来的诱饵，把自己的问题再重复了一次。武思源颇有可惜意味的扁扁嘴，接着便张嘴大叫了起来，是那种十分凄厉的惨叫声，活像有人在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刑罚一般，一声又一声，听得让人后背发凉。更可怕的是她虽然这样叫着，可她脸上还有笑。
“刑讯警报……”艾盈盈刚刚说完，警铃响了，房间内隐藏在角落的扩音器开始工作，对着艾盈盈和李果进行讯问条例的“法条进攻”，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关于径直刑讯的法律条文，而同一时间刚才他们的谈话过程被优先备份传到了锦城警署的主网络中去。
“我们现在被迫停止讯问，但是明天申诉完成之后，我们还是可以再度讯问你。”艾盈盈尽量冷静地告诉武思源这样做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武思源满不在乎道：“我无所谓，只要是安全的地方，我怎样浪费时间都可以。”挑衅的目光看向李果，“考虑得怎么样？”
“惨叫声学的蛮好的。”李果当然是生气的，可是脸上没有露出半点来，夸奖的话十分真诚。
“这不是我最拿手的……”武思源还挺客气，“我最拿手的是假装叫**，呵呵呵……”
负责关押武装警察因为刑讯警报进入讯问室，按照程序，会立刻带走她，而审讯他的李果和艾盈盈需要留在原地，要么立刻申诉，要么接受调查。
“李果，你对锦城不关心，宋小初呢，你也不打算找了吗？”武思源在武装警察解开自己固定在椅子上的手铐时，装得漫不经心的问了李果一句。
李果压抑得够久了，撑着圆弧形桌子利落翻身过去，在武装警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捏住武思源的衣领，大力将她摔到了墙上，掐住她的脖子道：“这才是真的刑讯。”
两个武装警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李果的手从武思源的脖子上拿开，武思源一边咳嗽着一边笑。
艾盈盈上前来拖住李果，“动了手，申诉更麻烦，再拖三天吗？”
“宋小初在哪儿？”李果被艾盈盈拽着，武思源被武装警察护着，李果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揍她了，压低了声音问道。
武思源说：“我只提了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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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号询问室。
老董端着保温杯十分享受得喝了一口，今天枸杞子放的有点多，不知道喝完了会不会上火。
“喂，臭老头，李果在哪儿？”莱薇真是受够了，要不是带着手铐，她一定第一时间把面前这个说话缓慢、动作缓慢、思维缓慢的老警察揍成猪头。
老董不但不理会莱薇的叫嚷，还把下载中心的各种图像更加近距离的推送到莱薇的眼前，“小姑娘，心平气和，深呼吸……来来来，看一看这些图片，咱们好好说说非法下载中心的事情。案子很多呀，哎呀，这个下载中心生意很好嘛。”
“我明明帮了他，他还把我送到警署，他真是个、真是个……贱人。”莱薇搜寻了半天自己的词库，发现并不能有词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突然想起了慕嘉鱼骂李果的话，脱口而出。
“充其量是恩将仇报，算不上贱人。”老董看着这个暴跳如雷的小姑娘，笑着说：“你身体里的□□和追踪器我们的医生可以很快的清除掉，无痛苦，还免费。”
莱薇又是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老董这话让她想起了李果那家伙在云来客栈对自己下手时的心狠手辣。
“只要你跟我说说下载中心的事儿……”老董笑得那样和蔼可亲，这么样的一个老头子怎么看都不是坏人。
“我只是下载中心的技术人员……”莱薇觉得将“MS.BOOM”这套东西清除掉也挺好。
“是的、是的，我们知道。看门老头，保全佣兵，和你轮班的另外一个瘸腿技术人员，都在我们这儿呢……”老董想着非法下载中心说牵扯的这一串案子，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太轻松。为了保重身体，不由得又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养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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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盈盈做完了对于刚才刑讯警报的申诉，偏头看向李果，见他脸色不太好，伸手揉揉他的肩膀说：“李果，放轻松。因为是现实审讯，你需要拿出端正的态度。”
“我会的。”李果双手掌心向上平放在桌前，等待着自己的申诉通道开启，“盈盈，接下来是哪个科室的讯问？”
“让我看看，排在我们后面的是风纪纠察科和国土争端科……”
“可以拜托你申请让国土争端科立刻询问武思源吗？”
“同意。”艾盈盈对于武思源提到‘黔城陷落’很介意，希望她并不是为了得到证人保护而撒谎。
要知道，随着海平面的逐年上涨，国土不断被海水吞噬，能够居住的城市越来越少，像锦城、渝城、黔城这样的城市，是在国家领土与不断上升海平面的最边缘，因为接纳流民，这样的城市又被称为“热地”。
艾盈盈不喜欢流民叫‘封闭区’，但是对‘热地’这个称呼她是认可的。‘热地’意思是随时可能爆发争端的地方，可不就是这样吗？
‘黔城陷落’是去年发生的事，流民占领整座黔城，对外宣称独立，虽然只有短短一周时间，它已经足够让人提高对所有‘热地’对国土安全的警觉了。
“申诉开始，请确认身份。”没有感情波动的合成音让李果回头。
“心平气和，等着你和我汇合。”
李果点点头，面色平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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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