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锦城上空的天色犹如空白电视屏幕。

如果不是一个古老家电爱好者，恐怕不会知道这种颜色，这种颜色只有在人类创造出来的第一代电视机的空白屏幕上才会出现。这个比喻这么好，能看懂的人却寥寥无几。

李果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把这个句子交给了小红花。李果摘下警帽盖在脸上，舒展双手枕在脑后躺在驾驶椅上，语音确定了目的地，然后接通了小红花。

梭形的自助飞行器从马路边起飞，离开它那在路边排列整齐的同伴，开始了今天的第一次飞行。

“哥哥，三天没有找我了，哼。”小红花的声音同自助飞行器的声音一样平淡，分不出性别。

李果偏头把警帽抖掉，笑着说：“宝贝，说这句话要用娇嗔的语调。”

“娇嗔的样子是这样吗？”小红花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是飞行器的屏幕忽然变得一片白，上面出现了各种各样小姑娘红着脸又生气样子的图片，“一般用来形容女孩子伪装生气怪男孩子，但是不一会儿就会转怒为喜。”

“对。”李果觉得小红花最近学习了很多关于“爱情”的知识，这个节奏不太妙，这样的话离“称霸世界”的目标就越来越远了。

“这是恋人之间用的词语，我和哥哥不是恋人。”小红花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哥哥和好爸爸才是恋人。娇嗔的语调是这样么？”

李果听了小红花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有点儿心虚。

“嗯啊嗯啊，宋小初你退出去，我不要了，宋小初你给我去死……”飞行舱里猛地就响起了李果自己的声音，春情未退，娇嗔无比。

李果捡起自己的警帽扣在脸上，遮住即将要变红变烫的老脸，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对，理解能力满分。”

“耶，小红花最棒！”小红花的声音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整个屏幕铺满了各色小花花。表达兴奋和愉悦小红花学得最好。

李果的老脸已经变红变烫，因为他想起了去渝城出差之前被宋小初这个色情狂做了大半个晚上的糟心事。宋小初仗着自己是寿星完全没有商量直接偷袭，李果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让宋小初办了个踏实。这件事导致李果拒绝回家跑去出差，一想到宋小初这个色情狂被迫憋了三天了，李果忽然觉得腰有点软，并且有点后悔自己先一步离开渝城回锦城了……

“哥哥，我知道什么是空白电视屏幕了。”小红花的声音恢复平静。她得不到李果的回应，就一个劲儿的叫个不停，将找到的图片往屏幕上堆放，多到快要从屏幕里满溢出来。这个行为简直没法拒绝，跟她嘴里的好爸爸一模一样，“哥哥你看，就跟现在天空的颜色一样灰对不对？”

李果准备断开飞行器中的网路连接，一脸严肃地对小红花说：“学习时间到了，小红花再见。”

“哥哥再见。”小红花爽快离开，离开之前小红花和李果一起念道：“愿小红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愿小红花得尝所愿称霸世界。”

李果闭上眼睛休息，他觉得飞回锦城警署的这段时间恐怕是他今天唯一能睡觉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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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警署的建筑风格有着明显的汉代建筑风格。下大上小白色粗砂敷面的方柱伸向天空，飞檐向四周延展，数十根这样的方柱高低排列，围抱成高低大小各不相同的起落平台。一层层平台向上收缩，每一层平台上都停放着各式各样的飞行器，隶属于各个不同部门。

李果乘坐的民用廉价自助飞行器只能停放在最下面的平台。李果从飞行器里出来后，一路小跑着向锦城警署大厅去。今天是宋小初的工作日，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他都还在办公室吃早点。

宋小初的早餐会秉持他们老宋家一贯的豪华风格，有各种高营养物质完美搭配，并且被他做得出神入化地好吃，宋小初厨艺绝佳是李果喜欢他的重要原因。被宋小初把胃口养刁的李果不惜脱队冲回锦城，为的就是老宋家的这口早饭。

冲进电梯，保全AI开始对电梯的众人进行检查。被点名的携带酒精性饮料的一位中年大叔一边骂娘一边对着屏幕上的保全AI竖中指。保全AI依旧微笑。李果看着它的微笑琢磨着这个下流手势要给小红花解释一下，告诉亲爱的宝贝要是谁要是敢对着你比划这个手势，千万不要只是弄伤对方，一定要弄死，弄到灰飞烟灭为止。

李果想念宋小初做的沙拉、煎蛋和果味豆浆，只要能吃到，就算在回家路上□□都没有关系。想着这样忍辱负重的条件，李果大步跨进反人体损害科，望向宋小初的办公桌。

嗯，没人？！

不但没有宋小初，连其他人也没有。反人体损害课空无一人。

李果抬手，用通信手环跟宋小初联系。因为堵车还没到警署？还是跟别人调换了上班日？李果和宋小初的通信还没有接通，于小亚因为一跨进办公室就看到了李果而吓得低呼了一声。

李果撇头看她一眼，轻笑着说：“早。”

于小亚一反常态有些惊慌的用手背捂住嘴巴，既没有回应李果的问候，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于小亚让李果侧目，而往常总是第一时间接通的宋小初还是没有回应。

“先稳住李果，再告诉他。”老董的声音历来就大，他人在外面走廊上，而李果在办公室里听了个清楚。于小亚看见李果关了正在接通的通信，两步跨过去跟老董示意闭嘴。当一群人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李果已经把科室的环形屏幕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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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涂着锦城警署标志的警车编号863，从画面上看来它的火力系统完全开启，虽然如此，却也只是勉强咬住在他头顶上飞行的黑色飞行器。双方相隔不过三米的距离，交火就像大航海时代的海战那样血腥，每一枪、每一炮都命中对方，最能承受重创并不会倒下的那个就是惨胜的一方。

火光撕裂琴台路的深沉暗夜，这条整容诊所云集的街道在夜里恐怕从来没有这么亮堂过，火光甚至让它街口的古牌坊在这场交战中加入了自己的影子。

激烈交战的影像大概持续了半分钟左右，黑色飞行器的左侧引擎爆裂，然后是右侧，接着飞行器坠落，直接压在警车863上，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摄录这段影像的镜头也遭受冲击波破坏，画面变成一片黑暗。

李果没有询问任何一个人关于这场街头火拼的信息，面无表情的操作面板，将这个事件目前的所有信息一一找来查看。

于小亚等人也是没有谁敢说话，直到李果看完了现场勘查报告，捏紧了拳头，老董才推推身边的人，低声说快去找署长……被交代的小伙子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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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锦城警署警员宋小初死亡。”

勘察报告中段突然出现这一排字词的时候，李果的心还很平静，他默默地把这一段再看了一次，问话的声音也是很平静的，“身体和存储纽扣在哪儿？”

在这个时代，要完成真正的死亡要达到两个要求。第一，身体生理特征彻底消失；第二，思维存储纽扣被破坏无法修复。不然的话，虽然不能拥有公民权，思维完全登录云梦世界也可以叫做活着。即使这种活着被各种各样的宗教抵制着，他也叫做活着。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李果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了。

最先冒出头的情绪是愤怒。

他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那架黑色的飞行器，想要从它身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这是谁？敢动李果的宋小初。

李果承认，宋小初就是个色情狂，喜欢压着自己没完没了的做，还要对着自己做许多寡廉鲜耻难以启齿的混账事；宋小初品味奇差，喜欢的电影跟自己也从来不是一个路数；送得礼物从来都是少女系，自己一样也不喜欢；宋小初最讨人嫌的就是每天都要逼着自己对他说一遍我爱你，真他妈的太烦人了……

但是，自己就是脑子有洞，喜欢他的不得了啊！

一面嫌弃他没完没了的求欢，一面爽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一面骂他什么破品味，一面又陪着他看完一部又一部的青春恋爱烂片；一面把送来的粉红吊带睡裙扔回他脸上，一面又被套上睡裙干到哭唧唧……甭跟李果说没道理啊，这他妈是爱情，是谁都说不明白的爱情，根本不需要道理！

李果现在刚刚出差回来，累得快要死掉了，想要吃一口宋小初做的早餐，却被告知宋小初死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死掉了，还是被人干掉的，宋小初会被人干掉，宋小初一个人可以干掉一座城好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干掉了，哈哈哈哈……

这他妈是开玩笑吧？

李果紧紧捏着拳头，抑住心中的愤怒，在又一次看完视频后，李果心中冒出害怕来。他害怕宋小初的思维存储纽扣坏掉，这样的话宋小初就达成完美死亡了。

可是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十年，就算李果和宋小初恩爱过了头，它也就只有十年，多么的短暂。李果不止一次认真的想过，要和宋小初一生一世恩爱下去，身体无法存留于世之后，登陆云梦世界，再接着永生永世的恩爱下去……结果却是十年，十年就想把李果和宋小初分开，太残忍了……

李果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李果，你听我说……”老董一步一步靠近李果，“找到了已经碳化的身体，是不是宋小初的还要进一步确认，然后思维存储纽扣只找到了飞行器上的一个，损坏有些严重，还在修复……”

“是没有找到宋小初的思维存储纽扣还是没有找到宋小初思维存储纽扣的残片？”李果咬紧牙关，把心中翻滚不休的而愤怒压制下去，反问老董。

老董想了想回答说：“还在找，你知道这个工程量比较大……”

“那你们就不能在报告上写这句确认宋小初死亡！”李果一下子控制不住，声音抬高，大得让所有人猛然加快了心跳。

“李果，你坐下，冷静一会儿可以么？”老董不怕李果吼，上去对着李果说。

李果并没有接纳老董建议的样子，而是走到环形屏幕控制台前，双手飞快地敲击控制面板，一时间环形屏幕插入几十个窗口，粗略浏览一遍，是锦城中所有监控镜头能够捕捉到的关于黑色飞行器和警车863于今天凌晨三点五十五分发生的这场交战的影像。

李果找来海量的影像资料，将这个事件的影像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查看，同时开始查检黑色飞行器的来历。

锦城警署的终端有点跟不上李果的速度，显得有些缓慢，李果准备链接整个锦城的可用网络，在链接之前，首先开辟通道让小红花进入锦城警署的网络中来。

环形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小花朵，小红花用了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声音，兴高采烈地说：“锦城警署的墙真是很漂亮很强大，我一直都不能进来，把我放进来的哥哥最了不起。”

“不要拍马屁，小红花试着控制你进来的入口，我来链接……我操！”随着电能消失，环形屏幕和整个锦城警署陷入黑暗。李果咒骂一句之后，备用电源启用，光明恢复，可是整个终端的操作进入警备控制之中，屏幕上是锦城警署巨大的标志，不管怎样操作都不能再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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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闹够了么？”威严度过分的中年女声从李果身后传来，“这个事我们已经成立的紧急调查小组，不需要失去理智的你来插手调查。你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李果回头，和坐在轮椅上的署长尹淑玲对视着。

“李果，你要记着，宋小初的遇害不仅仅是对你的伤害，也是对我们锦城警署的挑衅，作为署长，我就没有打算要放过对方，”署长尹淑玲的轮椅无声地滑到李果面前，她伸手握住李果指尖有些发凉的手，“不管对方是谁……”

李果收回自己的手，等了许久，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对署长说：“我要休假。”

“你打算利用休假的时间来完成对这个事件的独立调查么？”

“不。”李果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打算去个海滨度假城市，找个不比宋小初差多少的人谈个恋爱，不行干一炮也好。”

“我希望能够看到你把机票和酒店消费凭据交回警署来，警署会为你报销。”署长尹淑玲明知道李果是胡说，也是一本正经地跟他继续对话，“在此期间，我不希望你带着武器，也不希望你出现在传输室，更不希望你打着锦城警署的名义……”

“您要我的辞职报告么？”李果对着署长尹淑玲轻笑一下，然后走到老董的办公桌前，轻车熟路地找出老董藏匿的香烟，抽一支出来……

署长伸手向面露尴尬之色的老董，说：“打火机。”老董老实地交出来。

署长拿着打火机滑向李果，亲手给他把烟点上，然后拍拍他的腰说：“不要。因为小姨答应过你母亲，永远让你身在光明。”

李果咬着烟，交出警徽和配枪达芬奇，然后大跨步走出了反人体损害课的门，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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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