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李果和宋小初的家在锦城次序良好的新城北门街区，与和废城接壤的西门街区不同，街面上没有乱糟糟的低俗酒吧，也没散发着臭味的流浪汉，更不会有放着洗脑广告的低空飞行器整天环绕着住宅楼聒噪不休。
推开家门的同时，一阵悲伤涌上心头，李果狼狈地关上家门，然后背靠着家门跌坐下来，落地的那一瞬间李果无声地哭起来。
豆大的眼泪不停落下，李果使劲将它们擦掉，可是擦掉一颗却会从眼眶里涌出更多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哥哥，那是眼泪么？”
打开家门的同时，激活了家里的网络，小红花带着它五颜六色的小花花出现，却发现它的李果哥哥正在“哭”。
哭是指人类从视觉器官分泌出含有盐分的水，一般来说有这个行为的人类情绪正处在极度悲伤之中。这是李果教给小红花的，小红花却是第一次见到。知道蠢爸爸宋小初死掉了之后，悲伤小红花已经体验了，眼泪小红花却没有。
李果抹掉再一次涌出的眼泪，泪眼着望向通过娱乐屏幕和自己交流的小红花。小红花把它那五颜六色的小花花全部变成白色，然后一瞬间消散掉，跟着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播放着最早发现警车863的视频。
“我决定还是叫他蠢爸爸。”小红花说：“蠢爸爸出现在琴台路是三点五十四分，也就是说从他到达琴台路至开始跟人干架就在这两分钟之间。”
“那台飞行器呢？”李果流着眼泪站起身来，朝着自家娱乐屏幕走近。
“那台飞行器，三点五十四分之前，全城的监控都没有发现过它的踪迹……”
“所以那台飞行器原本就在琴台路，或者说等着宋小初赶过来了才出现。”李果觉得眼泪有止住的倾向。
“是的，我找到了这段视频。”小红花弹出另一个窗口播放另一段，视频中黑色飞行器是从房屋后面突然跃起的，然后直接朝着警车863开火。
“所以宋小初被埋伏了，”李果嘴里喃喃念叨，“这个黑色的飞行器很眼熟……”
“乔凡尼Ⅳ，今年才开始贩售的强武装飞行器，市价三千五百万。我把买家列表然后追查到这一架是红馆老板娘三天前失窃的。红馆是那个传说中的废城高级会所呢哥哥，我们可以去红馆调查顺便参观么？”
李果抬起左手食指把下巴上最后一滴眼泪擦干，说：“那是当然。”
“明天晚上他们有个化装party，哥哥可以装扮成王子。”小红花发现李果没有眼泪再涌出来，在屏幕上撒上了它五颜六色的小花花，“哥哥，我相信蠢爸爸不会那么蠢的就被人干掉。”
“有没有那么蠢，问问他自己就知道了。”李果点击屏幕认真查看那架乔凡尼Ⅳ出现的地方，是一家以隆胸为卖点的整容诊所，口碑还不错。
听了李果的话，小红花说：“备份思维要下载进入新的身体，要先后取得二十八项手续，最短要两个月才能办成。然后要有特别的设备和一具确定出售的身体，最后还要高达五百万的费用。哥哥，我们的存款根本不够，我们不是超级有钱人。”
李果揉揉因为刚才的狼狈哭泣而紧绷的皮肤，宽慰小红花说：“没关系，面包和牛奶总会有的。宝贝，永远不要被金钱捆住手脚……”
小红花说：“CBC银行的安全漏洞最明显，哥哥……”
“我说的不是抢银行。”李果说完后笑了起来，“小红花，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陪着我、帮助我。”
“我们是一家人，要努力的爱着对方。”小红花用它的小花花组成了笑脸，“蠢爸爸说的，我喜欢这句话”
“我和你一样。非常喜欢这句话。”李果说着脱掉警服，朝房间里走去，“要做到这句话，首先我们要把他弄回来，然后我们要知道他到底在查什么案子，为什么会去到琴台路，然后那辆该死的乔凡尼Ⅳ为什么会准点出现在那里埋伏他……小红花，看看我们的仇人名单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对号入座？”
“你要洗澡么？”小红花有点伤脑筋，“这么短的时间我可能筛选不出来，因为你和蠢爸爸的仇人名单太长太长了……”
刚刚脱掉衬衫准备洗个澡清醒一下的李果，听到这句没良心的笑起来，“对的，因为仇人太多了，所以我们要一个一个慢慢来，最好谁也不放过。”
李果忽然觉得找出那个敢动宋小初的混蛋，让他生不如死，这一定是个美妙的过程，美妙得能让他洗澡时哼出歌儿来。
洗完澡出来的李果神清气爽，还哼着歌儿，对于怎样开启这条复仇之路，李果选择了一个粗暴但是极端有效的开场方式。如果一定要为它配上一句描述，李果觉得可以用流传了很多个世纪的那句经典情话——为了你，我可以与世界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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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城之所以叫废城，是因为那里的居民基本结构随着东南亚流民的大量涌入已经坍塌了。外来居民占据多数，原住居民成为少数和弱势，逐渐迁走。没有争斗、没有什么大事件，无声无息中废城就变成了废城。
对于新城居民避之唯恐不及的废城，李果非常熟悉，因为李果是在废城长大的。
叫做“六扇门”的酒吧藏在观音阁后街的尽头，门口长了一棵变种多年的菩提树。尽管这样，酒吧老板六卞还是在树下放置了一尊释迦摩尼的石像。不过雕工极其恶劣，脖子上还带朋克项圈。一到晚上，一束惨白的灯光从下而上打在石像的下巴上，让佛祖大人看起来像是斩妖除魔的愤怒金刚，同普渡众生没有了一毛钱的关系。
李果在“六扇门”的门口已经呆了五分钟，他坐在自助飞行器中拒绝出来，以至于自助飞行器的语音提示变成了“需要为您呼叫医疗服务吗？”
不是李果要测试自主飞行器的服务体系完善不完善，而是他要等一个人。
“六扇门”的门口站着两位康巴血统纯正的守门人。想要在里面或者门口闹事的混蛋，一般来说都会被这二位给扔出五米远。
这时候，从变种菩提树阴影下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杵着一根青竹棍子。老头子的头发花白，一根根头发坚硬如钢针，刺向空中。他脚步蹒跚的走到释迦摩尼石像前，缓慢的放下青竹棍，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石像鞠躬三下。然后捡起青竹棍，蹒跚着走向“六扇门”酒吧的大门。
那两个彪悍的康巴守门人正毕恭毕敬地对着老头子鞠躬，李果走出了自主飞行器。李果的脚后跟刚刚离开自助飞行器，语音便换成了“感谢您的使用”，无波无澜的声线让李果听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嘿，清老头你好吗？”李果一条胳膊搭在老头子的肩膀上，笑着对他打招呼。
那两个康巴守门人微微弯下腰，手臂上的肌肉隆起，随时准备对李果出手的模样。李果对上他二人的目光，报以淡淡的微笑。
清老头仰头看看李果，笑着对康巴守门人摆摆手，用很是明显的讥讽语调说：“我倒是挺好的，就不知道你好不好？”
“如你所见，不太好。”李果也不否认，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清老头抬起自己皮肉已经松弛的手，一把抓住李果的手臂，略有些忧伤地说：“小初没有了，我也很伤心。毕竟，现在这个世风，像你们两个这么讨我欢喜的娃娃已经越来越少了。那些臭虫小子们，要么是不嗑药就会死的瘾君子，要么是钻进女人□□就出不来的小色鬼，就算有点本事，也让我老头子看不上。趁我还没死，说吧，来找需要我帮什么忙？”
李果从清老头握着自己的力道上感觉，清老头恐怕再活一百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对于他张口闭口的死呀死就见怪不怪了。
在李果开口之前，清老头带着他往“六扇门”里面走去，李果闭了嘴。
光怪陆离的灯光和磕了精神□□嗨到不能自持的人群就不说了，原本清净的吧台处也是堆满了打扮夸张怪诞的小年轻。
李果觉得自己是太久没有来“六扇门”了，对于“六扇门”酒吧变成了这种德性有点接受不了。要知道，在五年前这里都还只是个静悄悄说话、静悄悄谈生意的清吧。要说那时候和这时候有什么区别，最大的就是那时候还没有能让人类完美在线的“云梦世界”。
清老头带着李果穿过吧台尽头的小门，进入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外面的嘈杂被彻底隔绝开。李果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一番后，心中很是亲切。不管外面的酒吧变成了多么乌烟瘴气的鬼样子，清老头的办公室还是和以前一样。
清老头往他那老得已经可以进博物馆的真皮沙发椅里坐下，双手搭在青竹棍上，越过宽大的办公桌望向李果。忽然就笑出了声音，问他说：“你还记宋小初是怎样从我这儿把你带走的么？”
李果抬手摸摸面前那张办公室的边沿，然后伸出食指戳戳桌子右下方的一个弹孔，回答说：“当然记得，从那儿以后我就迷上他了。”
“敢对着我清老头开枪还活着的人已经没有了……”清老头也看着那个弹孔，毫无疑问那是宋小初的杰作。
“他没有死，您不要这么着急感叹。”
“锦城警署就初步勘察给出的报告会有假？”
“至少我不相信，所以我才来找你。”李果转身往左边的沙发上坐下，双脚叠起，望着昏黄灯光下清老头尽是沧桑的面容说：“死还是没有死，怎么死的，为什么死，我要他宋小初亲口告诉我。”
清老头轻轻笑了一声，“小李果，没有手续的复活很贵的，而且因为你们警署的扫荡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身体……”
“你可以选择让我欠你一个巨大的人情或者让我帮你完成几个比较棘手的单子，就像以前一样，”李果倾身向着清老头微微鞠躬，“我可是您的活招牌。”
“噢呵呵呵……小李果，我果然最喜欢的还是你。”清老头高兴地拍拍桌子。
“既然这么喜欢我，成交么？”李果不失时机的说。
“当然。”清老头爽快答应了，“我选择棘手的单子。我知道小李果你现在只想着你家宋小初的事情，我愿意你之后再来完成我们的交易。”
“如果我死了，我也会死前给您送一份大礼的，作为报酬。”
“呸呸呸，小李果快跟我一起说。不要这么不吉利，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忌讳，所以才这么短命。”清老头热切的说着，手上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个万年不变的黑色笔记本，慢慢翻开后又认真看了看，说：“明天上午九点半怎么样？你得自己找个身体。就我们以往的经验来说，没有天然的身体，汤姆大叔家军队开发的超级战士7系列的人造身体效果也不错，而且能够帮上你的忙，战斗力十分可观。”
“谢谢您的推荐。”李果站起身来，“你也知道宋小初德行，我可不打算给他的备份这么强大的能力。我只想悄悄的找出对手，然后折磨死他，还用不上这么酷炫的战士人造身体。”
“真可惜，我又少了一笔买卖。”清老头故作可惜的感叹道，“如果小李果你需要，随时来找我。”
“谢谢你，清老头。”李果躬身握住清老头的双手，道谢十分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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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扇门”回来，李果毫无睡意。他端坐在窗口，吹着风。
锦城的风已经不再凉爽，每一缕都带着躁动的**。这让李果特别怀念锦城的凉风，也怀念在凉风里遇见的宋小初。
十五岁之前，李果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如此有钱又有权的老妈。一直以来李果都认为自己是酒鬼老爸和某个东南亚流民站街女一夜风流产下的种，一度很是感谢各种神仙让自己脑子不错，在学校出类拔萃，并且擅长在网络上翻云覆雨。靠着这种特长，李果在网络上帮人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赚点小钱，当然有时候也会是大钱，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混着。
那是一个下雨天，对，在下雨的时候就会刮起那种凉凉的风，让人忍不住抱紧双臂，裹紧衣裳。就在那一天李果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上午认识了宋小初，下午被迫着认了妈妈，被打破了头又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宋小初陪着李果见证了这个人生转折。
当时宋小初说什么来着，对了，他眨着被血浸染的眼睛说：“要认就认，赶紧弄完，老子还要和你干架呢，别他妈耽搁时间。”
鉴于宋小初那模样太可恨，李果毫不犹豫的认了妈，然后和宋小初在雨里打了一场爽快的架。宋小初踢歪了李果的下巴，李果打断了宋小初的肋骨，还多了一个妈。
接着，他们成了好朋友。好朋友了两年后，有一天，宋小初对李果说：“李果，我想干你。”
最后，李果和宋小初成了伴侣。到市政府进行了认证，在锦城那座有着五百四十年历史的基督教教堂举行了婚礼，李果的酒鬼老爸和精英老妈，宋小初那笃信佛教的一家子长辈，各自臭着脸齐聚一堂，送给了他们俩不太真诚又无可奈何的祝福。
于是，李果和宋小初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直幸福到今天。
躁动之风吹散乌云，不太圆的月亮出现在天空。小红花撒娇地喊了一声“哥哥”，李果哼哼一声算是回答。然后起身来，打开宋小初的枪械柜子。拿出自己最爱的达芬奇，又拿起宋小初钟爱的大口径伦勃朗，将两只枪并排放在柜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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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果喜欢自助飞行器，不问你是谁，不问你来自哪里，只关心你去向哪里。设定目标，确定目标，到达后付费，现钞付费的顾客更是来去轻松，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学校教育你在乘坐自助飞行器的时候一定要留下自己的影像，这样才会更安全。李果告诉你，当你要干一件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的时候，要么连接飞行器终端执行消除影像处理，要么压低帽檐，裹紧风衣。
此时此刻用了后一个办法的李果正踏出自助飞行器。现钞付费完成后，自助飞行器往最近的停放点飞去。李果站在街边阴影里望了望“时光永驻”思维备份公司的大门，灯火通明，并且有武装安保巡逻。
李果等到巡逻队走过正门，往和他们去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五分钟后，到达最边缘的垃圾处理房。小门打开，因为没睡醒而臭着脸的小矮子说：“李果，我真的恨你。”
“但是阿乌喜欢我，你会恨你老婆么？”李果倒是不介意，一面说着，一面在夜色中进了小门。
“你已经穷到没钱来取备份了？当然这也不怪你，价格实在是太高了。”小矮子克吉机警地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事情后，关上了小门。
“预约太费时间，所以我决定自己来取。”李果轻车熟路地拉开垃圾房中的窨井盖。
“阿乌在老地方等你。”克吉对着李果挥挥手，“她要是想拥抱你请千万拒绝。”
李果对克吉比出一个ok的手势，拉住把手往地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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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