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秋雨只下了一个多时辰便停了,浓浓的云层化作雨水去了人间后,轻薄了许多,太阳又缓缓地挪了出来,普照大地。因此次日上官铭和海月从神兵侯府步行至钩据庄时,虽然能感觉到脚下山路的绵软,但实际上鞋底并没有沾上多少淤泥。
两人快到钩据庄门口时,正巧遇见有人也来拜访鲁家。那人肩上背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重量的包袱,手上提着一把剑,脚下穿着一双破旧的千层底布鞋,显然是一个从远方慕名而来的江湖人。
“不好意思,阁下还是请回吧,我家庄主从今日起有要事处理,不见客了。”
看来全叔又要制作什么复杂或重要的的机关了,上官铭心里说道。
那江湖客却仍不肯离去,“既然鲁庄主不得空,那在下可否见一下少庄主?”
“我家公子和庄主一样,也从今日起开始不见客了。”
上官铭听到鲁若拙也不见客,倒是有些惊讶,鲁若拙年满十五岁后,便在自己的工坊中研究自己的机关术,不再到他父亲的工坊里帮忙,只是有些时候碰到想不通的地方,才会向鲁不全讨教。父子俩同一时间开始不见外客,难道是为了研制同一样东西?
那江湖客再三恳求,怀诚再三婉言回绝。只见真的没了希望,那江湖客才失望地转了身离去。
“鲁庄主和少庄主今日起闭门谢客,那我们今日上门没有问题吗?”海月望了那个江湖客的背影一眼,疑惑道。
上官铭轻轻一笑,“没事,你是应阿愚的邀请来的,又不是全叔和阿拙的客人。”实际上鲁若愚只请了海月到家里,昨日两人初次见面,没想到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海月手背受了伤,鲁若愚想到母亲那儿有上好的去疤痕的药膏,便请她到家中做客。此次上官铭只是陪同海月过来的而已。
“侯爷,您怎么来了?”怀诚见到上官铭来了,忙上前哈腰笑道,见到身旁的海月,又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是海月姑娘吧?我家姑娘早就和小的说过有位姑娘会来我们庄里,只是没想到侯爷会和海月姑娘一起来。两位,快里边请!”
上官铭和海月两人前脚踏进钩据庄的大门,之前离去的那个江湖客不知怎地,竟如旋风般地返回到了门口,指着往里面走的两人说道:“不是说鲁庄主和少庄主都不见客吗?为什么他们二位能进去,偏我不能进?”
怀诚被这人搞得一惊一乍,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阁下知道刚才进去的那位公子是谁吗?是神兵侯府的铭侯!上官家与我们钩据庄的关系,小的不说阁下也应该知道,况且,侯爷和那位姑娘也不是来找我们庄主和少庄主的,他们二位是来找我们姑娘的。”
上官铭和海月进了庄子后,便有一个丫鬟迎了出来,带着他们两个往后庄走,不料中间鲁若拙窜了出来,“铭大哥,你这大忙人竟然会有空来钩据庄?”
上官铭见鲁若拙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有要事在身,遂回道:“我陪海月姑娘来的。海月姑娘和阿愚有约,正好我也好久没和你叙了,所以就一道来了。”
鲁若拙心里暗笑上官铭竟然会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没出言反驳,只眯着眼笑了笑,然后对着海月作了个揖,“原来姑娘是舍妹请来的……”
“海月姐姐,你来啦!”鲁若愚银铃般的声音往这边传来,人也很快到了跟前,很自然地挽起了海月的手臂,“没想到铭哥哥也来了,是不是来找我哥喝酒聊天来的?”
鲁若拙努努嘴,在心思敏捷说话圆滑方面他远不及这个妹妹,可他就喜欢将自己心里所想直接说出来,“对,铭大哥来找我喝酒的,也顺便陪海月姑娘来我们钩据庄,毕竟海月姑娘头一次来我们庄子,铭大哥怕她迷路。”
鲁若愚才不会去理他哥哥这些酸溜溜的话,笑道:“那好,我们姑娘家说姑娘家的话,你们哥俩喝哥俩的酒。”说完,便拉着海月往自己住的屋去了。
等两个姑娘一走,上官铭才问道:“我们进来的时候,怀诚说你和全叔从今天开始闭门谢客了?”
“我爹吩咐下人这么做的,他一个老朋友找他设计一个壁橱,这回还拉上了我。”鲁若拙和上官铭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也不和他客套,径直往自己的工坊大步走去。
上官铭在他后头跟上脚步,“壁橱?到底有多特别,全叔要叫上你一起做?”在他的印象中,他们父子俩的合作屈指可数,更多的时候是鲁若拙不愿意和他父亲一起做事,只因心高气傲,不愿意被人称为鲁不全的儿子。
鲁若拙叫一个仆人去备一份酒菜来,进了自己的工坊后又道,“说特别确实挺特别的,也就我爹的老朋友才提的出那么怪的要求。”
鲁不全年轻时为了开阔眼界行经万里路,所交之友当中不乏奇人怪客。经鲁若拙这么一说,上官铭对此越发感兴趣,“你还没说哪里特别!”
“特别之处在于,”鲁若拙稍稍一顿,“这顶壁橱制作完成后一般人是打不开的,要等到二十年后它才会自行开启。”
“听起来确实挺特别的。”上官铭低头略一思索,“这是不是全叔的这位老朋友为了给自己立遗嘱用的?”
“被你猜对了。”鲁若拙道。
送酒菜的仆人进来将酒壶和杯盘碗筷放下后,便被鲁若拙驱出了房间。鲁若拙双手利落,一手执壶,一手放置杯箸,给两只杯子斟满了酒,仰头饮了一杯后,又道:“有些机关的触动也有时间上的要求,但很少有间隔二十年的,这其中涉及到的计算得非常的精准,不知道得做多少次试验。不瞒你说,若不是我看制作这顶壁橱有难度,我才不会答应我爹帮忙呢!”
“我知道你是看准了这顶机关壁橱的难度才答应和全叔一起做的。”上官铭微微一笑,“只是既然全叔都已经下令闭门谢客了,为什么我看你今天还优哉游哉的?”
鲁若拙喝酒极易上脸,两杯下肚,两颊就有了红晕,“不止我悠哉着在这儿陪你喝酒聊天,我爹那儿也有客人。”
“全叔的这位客人是熟人?”不然的话铁定也跟先前见到的那位江湖客一样早被怀诚拒之门外了。
鲁若拙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才说道:“也是我爹的一个老朋友,一个在林家村教孩子读书的私塾先生,姓骆。”
莫干山脚下的林家村何时来了位姓骆的私塾先生?上官铭不禁心里有些疑惑,“既是山脚下的私塾先生,我怎么没听说过?”
又喝了两杯后,鲁若拙脸颊上的红都已经通到了脑门和脖子,只是说起话来还是字字清晰,“骆先生前些时候才在林家村落的脚,说起来也巧,和你太湖围剿水盗回来的时间差不多。有一次,我听到我爹感慨,说骆先生有宰相之才,却造化弄人,最后在山野乡村做了个私塾先生。”
鲁不全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且能让他说出这番评价的人,到底是位怎样有才的先生,上官铭道:“既是有宰相之才,那这位骆先生为什么不考功名呢?”
“所以我爹才说造化弄人,具体什么缘故我也不清楚,我爹说的也是有头无尾断断续续的,好像是骆先生原来是要考功名的,后来不知经历了什么放弃了。”鲁若拙一面说,一面瞧着上官铭饶有兴趣的神色,果不其然,只听上官铭道:“你说的我都想认识一下这位骆先生。”
“这好办,待会儿等骆先生和我爹聊完从屋里出来,我们也出去,来个假装偶遇。”鲁若拙其实酒量并不高,这么几杯下去后就有了丝丝醉意,只是头脑还算清醒的,“若偶遇不上也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骆先生就住在山脚下的林家村。倒是你府上的那位海月姑娘,今日一见,可真是位窈窕佳人,只是不知海月姑娘会在神兵侯府待到几时。”
“应该快要走了。”上官铭道。两人约定的三日期限早已过时,借予宁折参详的金蚕丝镯也于两日前还给了海月,若不是昨日鲁若愚到访神兵侯府巧遇海月,邀请她到钩据庄做客,恐怕她今日便要向自己辞行了。
“你就不会请人家姑娘多留几日吗?”鲁若拙道,“莫干山上除了神兵侯府和钩据庄,还有那么多可游可玩的地方。”
上官铭道:“多留几日,少留几日,总归都是要走的。”
鲁若拙一愣,随即很想拍案哈哈大笑,他听出了这话中落寞的情绪,看来上官铭对这位海月姑娘确实有些意思,于是呼着酒气呵呵笑道:“早走晚走还是有区别的,说不定海月姑娘不会这么快走。”
上官铭淡淡一笑,两指勾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饮完后捏着酒杯在指间滚转,半晌没言声。
鲁若拙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道:“你信不信阿愚会请海月姑娘留到中秋一起去赛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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