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穿透窗棂,在简陋的土屋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蓉婉玲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推到苏婷面前,袅袅白气模糊了她苍白脸上深锁的愁容。
“婷儿…身子真的不打紧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瓷碗沿,目光紧紧追随着女儿的脸,那里曾经青紫交加,如今虽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却仍揪着她的心。
“后山的事……你总不肯细说。娘看你气息是强了不少,可这日日苦修的样子……”
苏婷端起碗,氤氲的热气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掩盖了她眼底深处涌动的疲惫和刻骨的决心。
她刻意扬起一个轻松明快的笑容,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脆:
“娘,真的没事了!你看我,有手有腿的!老师……呃,我的意思是,我运气好,得了些助益,正赶上突破呢。”
她顿了顿,匆匆扒拉了几口粥,米粒的香甜滑入喉咙,带着家的温度。
“今日去城中坊市看看,或许能寻些有用的东西。您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她放下碗,动作利落,试图用这份活力驱散母亲的忧虑。
蓉婉玲看着女儿有些故作坚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收得更紧了些。
苏婷纤细的身影汇入了通往南曦城的主道,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
一踏入属于苏家势力范围的这片坊市,巨大的声浪裹挟着夏日的热力扑面而来!
宽阔的主街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招揽生意的幌子呼啦啦作响。
酒肆门口的小二嗓门洪亮,吆喝着新到的陈酿。
香料铺前,异域商贩用生涩的通用语招徕顾客,各色香料混合着牲口粪便、熟食点心以及汗水的复杂气味,浓烈而鲜活地充斥在鼻腔。
兵器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偶尔夹杂着买主讨价还价的粗嗓门。
街道上人流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
驮着沉重货物的铁甲牛不时从鼻孔里喷出白色的雾气,蹄铁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引得前方路人忙不迭地避让。
满载货物的独轮车吱呀作响,费力地在人流中穿行。
粗豪的佣兵敞着胸膛,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虬结的肌肉,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刀剑随意挂在腰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偶尔有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在仆佣簇拥下经过,引来商贩们更加卖力的呼喊。
摊贩们的地摊沿着街边铺开,琳琅满目:
新鲜的果蔬带着露珠、色彩艳丽的廉价布匹、精巧或粗劣的手工木雕、年代不明的铜铁杂件……
叫卖声此起彼伏,声调忽高忽低,交织成一首充满市井烟火气的诗。
苏婷深吸了一口这浑浊却充满生机的人间烟火气,脸上因为突破和初入繁华的微热而泛起一层自然的红晕。
在这喧闹的洪流中,她纤细但挺直的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褪去了幼嫩、轮廓逐渐清晰的清丽面庞和挺拔的身姿,像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些举止粗野的汉子,不经意瞥见这张青春逼人的小脸时,也不由得收敛了几分狂放的气息。
然而,这份鲜活感很快被现实的冰冷压了下去。
苏婷下意识地捏了捏腰间那个瘪瘪的钱袋,坚硬的金币隔着布料硌着她的掌心。
她叹了口气,明媚的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
怀里的那张药方如同烙铁般滚烫,上面那些“玉骨草”、“十年烈阳花芯”、“寒潭墨莲莲子”、“二阶魔核”……
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座遥不可及的金币小山。
十几枚金币,是她数年辛苦攒下的全部积蓄,甚至不够支撑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更遑论购买这些珍稀之物?
没有父亲的日子,每一枚金币都承载着母亲辛劳的汗水。
“要是父亲还在……”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强行掐断。
忧愁无用,她定了定神,开始学着那些老练买家们的样子,在各个摊位前“流连”,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件件商品,实则心中精打细算,希望能在这片嘈杂的海洋里撞上一点意外的运气。
“嘿,丫头,别光顾着叹气了。看见右边第三个摊位中间那块乌沉沉的石头没?买下它!”
刃尊者略带点急迫的声音陡然在她心底响起。
苏婷循着指引看去。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摊:
一张灰扑扑、边缘甚至磨破了的麻布随意摊在地上,上面稀稀拉拉地摆着几株品相不佳、叶子发蔫的低阶草药。
更多的则是堆积成小山的锈蚀铜钱、缺角的陶罐瓷碗、不知真假的古旧铜锁、碎裂的玉件以及一些模样怪异的石头。
一个留着两撇油亮细长山羊胡的中年人,揣着袖子蹲在一旁的墙角阴影里,精明的目光正滴溜溜地扫视着来往的行人。
看到苏婷走近,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手脚麻利地窜到摊位后。
“这位小姐一看就气度不凡,眼光必定独到!”
山羊胡搓着手,热情洋溢地招呼。
“小的摊子虽简陋,可都是实打实的老物件,上古秘宝不敢说,但件件都有来历!您需要点什么?疗伤圣药?还是稀奇的古玩?”
他一边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瞥着苏婷身上那洗得发旧的衣衫,评估着她的购买力。
苏婷努力维持着漫不经心的神态,学着老买家的做派,随手点了点摊角一个布满裂纹、釉色粗糙的素胚瓷碗。
“这个呢?看着挺古朴。”
山羊胡眼睛一亮,心中暗喜小肥羊上钩,脸上却作出无比郑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破碗:
“小姐好眼力啊!此物非同小可!您瞧瞧这气韵,这碗型……不瞒您说,这很可能是一代丹圣药尊者年轻时炼丹用过的器皿!看到这底部的印记没?”
他用脏兮兮的指甲刮了刮碗底一个模糊不清的红泥印记,信口胡诌。
“这可是当年丹塔独有的认证标记,错不了!今日与小姐有缘,忍痛割爱,五十金币拿走,权当交个朋友!”
苏婷心中翻了白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又装模作样地指向一个布满绿锈、花纹模糊的青铜小鼎:
“那这个呢?”
“哎呀呀!小姐您真是慧眼如炬!”
山羊胡的演技再次飙升,一脸痛惜地抱起铜鼎。
“此乃上古大能‘雷尊者’早年修炼所用引雷炉的缩小模型!其中蕴含一丝天地雷霆真意,对领悟雷属性斗技大有裨益!价值连城,念小姐心诚……八十金币!”
他唾沫横飞,声情并茂,仿佛错过了今天就再无机会。
苏婷耐着性子,把摊上的东西几乎都指了一遍,听着对方天花乱坠的吹嘘,心中对“奸商”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终于,她状似无意地将手指向刃尊者点名的那块石头——它约莫拳头大小,通体乌黑,表面粗糙布满细微坑洼,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类似水晶的微弱光泽,入手冰凉。
这是苏婷指过的东西里最不起眼、看起来成本最低的一个——
她甚至看见山羊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强忍笑意。
“哦?这个么?”
山羊胡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表情再次“肃穆”起来。
“小姐果然好眼力!此物之珍贵,远超之前那些凡品!您别看它其貌不扬,实则大有来历!此乃‘幽冥玄铁’的原矿心!传说是自九幽黄泉伴随陨星降临人间的天外奇石!历经万年地火淬炼,寒气内蕴,坚不可摧!用它铸兵,必带阴煞之力,削金断玉不在话下!老夫当年为寻它,九死一生穿越魔兽山脉的瘴气沼泽……唉,说多了都是泪!”
他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今日小姐既是识货之人,又是初来,老夫就当结个善缘,开个破盘跳楼价——五十金币!再低,老夫可真是血本无归,要喝西北风了!”
五十金币?!
苏婷的手猛地攥紧了钱袋,小脸有些发白。这奸商!这破石头就算里面是纯金也值不了五十金币!
她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五十……老板,这价格……是不是有点高了?我看这东西……”
正当苏婷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用身上所有的十个金币把价格压到最低。
一个带着明显刻薄和戏谑腔调的男声,突然从她身侧响起,语调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故作惊讶的浮夸:
“唷!这不是‘苏婷妹妹’么?真是巧遇啊。苏家最近是缺人手了,还是妹妹喜欢来这平民地摊淘换宝贝了?”
声音的主人缓步走近,伴随着一股颇为浓烈的、人工调制的香料气息。正是柳家少爷,柳华。
他身穿一件绣着暗金色云纹的蓝色锦袍,衣料考究,一丝褶皱也无,与这喧闹杂乱的市井格格不入。
手中习惯性地把玩着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但这笑容非但没有暖意,反而衬得他眼神中的审视和讥诮更加明显。
他身后半步,立着两个神情木然却气息彪悍的护卫,如同两尊石雕,瞬间让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柳华踱步到摊位前,饶有兴致地用扇尖点了点那块乌黑的石头,并未看苏婷,目光似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谈论天气:
“啧,妹妹眼力倒是不凡。这东西……五十金币?老板,你怕是看人下菜碟了吧?这什么‘幽冥玄铁’,品色一眼不凡,这点钱怎么能打发了苏家的贵人?”
他轻笑一声,目光终于斜睨向脸色紧绷的苏婷,那看似温和的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苏婷妹妹若是囊中羞涩,不妨直说。这等奇物,我们柳家倒是有兴趣收藏。八十金币,老板,我替苏家妹妹收了这石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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