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抹不掉的红

垓洛科帝克即将举办一年一度的火种挑战赛,这是垓洛科帝克最为盛大的一场智力博弈。

传说中地球上没有火种,人类在漫漫长夜中忍受黑暗与寒冷。普罗米修斯拿茴香杆从太阳神阿波罗处窃取了火,把火带到了地球,从此人类不再恐惧黑暗,不再畏惧寒冷。而窃火的普罗米修斯被钉在高加索山上,宙斯派秃鹫日日啄食他的肝脏,被啄食的肝脏在夜晚又长出来,忍受着无休止的折磨,直到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用一支弓箭射杀了秃鹫救走了普罗米修斯。

火种是人类社会进化的重要符号,也代表了无畏的挑战与恒心。于是教育署和帝国第一研究院共同举办了这次名为火种挑战赛的竞赛。

火种挑战赛并不是单纯的知识竞赛。它更像是一个天才们展示自我的平台。

这场竞赛赛制特殊,笔试持续进行24小时。参赛选手需要不间断地进行答题,展示自己的思考过程。每题提交后由评审员进行评判。

做一题,提交一题,核验一题。

既然是天才们的对抗,当然要给够发挥空间。题目设置多为目前研究院的前沿领域中未解决的问题。

经过核验不被认可的答案即为淘汰,参赛者们可以在24小时无限提交,最后一名留在场内的选手会得到冠军的称号,其余选手中提出优质答案和答题数最多的选手也会被研究院列入考察名单,在面试里作为加分项。

周思问和随云鹤是自己报的名,罗易对此表示无所谓,于是周思问不辞辛苦把罗易的名也报了。

时间很快到了比赛日前。

据说比赛会全程直播,着装要严肃正式,不可以穿着奇装异服。随云鹤早早叫上周思问跑到中心区的一家西装店选衣服,耀海作为不参赛人员被抓来做苦力和观众。

西装店一共三层,一楼作样品展示用,二层量体选料试装,三层工作人员专用,顾客止步。

二层,苦力耀海无所事事坐在木椅上,腿上静静放着一个旧本子,手里拿着两个人的手机。一边是随云鹤的,一边是周思问的。

随云鹤绕着周思问转了一圈,视线从上到下扫描着,“阿问,你是不是变壮了?”

周思问原本是个纸片人身材,只长个子不长肉。锁骨、胯骨这类的地方骨骼感明显,只有脸上稍微有点婴儿肥。

二层空间大得空旷,灯光明亮,镜子里周思问的青涩被西装掩盖,像是橱窗里精致纤细的展示人偶。他谨慎地把白色衬衣系到顶,盖住脖子上的一颗小痣。

镜子里的人真陌生啊,周思问盯着镜子里,他抬手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动,可他却总觉得镜子里是另一个人,只是与他同步罢了。

周思问指尖捏着袖口,解释道:“因为最近都和小罗一起骑行,肌肉比较充血,可能是壮了点。”

随云鹤伸出手摸周思问的胳膊,检验他的锻炼成果,“怪不得最近看不到你人,你背着我出去玩,我叫你你都不出去的。算了,问,抽个时间离婚去吧,我要和耀海二婚。”

“每次骑完太累了实在不想再出门,罗易体力太好了,有一次我坐他横梁回来的,丢死人了。”

“横梁是哪儿?”

“车座到把手中间那根杆。”

随云鹤思索一番,那细细的杆子能坐人吗?

“那你……屁股不疼吗?”

周思问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斜坐在罗易的横梁上,吹着风,还挺爽的。不过他这么高个子还被人用横梁载属实少见,一路上一直被行注目礼,他后半程不敢抬头还要被罗易笑。到了楼外,他恼羞成怒把罗易赶走了,连被水都没给人喝。他一瘸一拐地回家,趴在床上好久没动地方,“疼啊!但是我腿都软了,站不住,总不能头朝下挂上面回来。”

随云鹤挑了一件灰色条纹西装,配黑色高领打底。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能量,不会像普通蒲公英一样乱掉毛。这样一身装束配上金色短发,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他长相偏柔,但鼻子窄又翘,配上正装像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这样穿会不会有些单调啊?”

“还好,我呢?”周思问凑过来问。

随云鹤仔细思索了一番,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时尚因子判断,“脖子这有点空,要不去找一条领带试试?”

还是没有任何来电。

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罗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冷淡的眼睛半阖着,快要把手机屏幕盯出个洞来。

今天的一切都很正常且平凡,一如既往。

他在七点钟准时起床,进行一小时的空腹有氧,结束有氧后顺便整理了健身房的器械。

洗过澡,吃了一顿符合营养学要求的早餐,按时吃了药。

罗易穿着一件灰色棉质短袖,下身是一条黑色运动裤。这件灰色短袖是和周思问一起买的,准确来说是周思问路过某服装店一眼看中,罗易也跟着买了。

周思问问他:“这件衣服好看吗?”

周思问皮肤白,穿这种灰色显得人软乎乎的。罗易道:“好看。”

周思问看起来很兴奋,大手一挥道:“老板,这两件给我包起来!”

罗易按下他的手:“买一件就行。”

“你不是说好看吗?”

看着周思问的眼睛,罗易是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于是这件衣服成了罗易近期的皮肤。

偌大的客厅里一尘不染,写满寂寞。

罗易第五次掏出手机,这次不是检查状态,直接播出了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

耳边只有平淡无趣的等待声,罗易等到电话自动挂断,盯着屏幕上的无人接听皱了皱眉。周思问以往会在早上联系他,一起约着去一些城市角落。今天没有电话,拨过去也没人接。

生病了吗,还是手机掉了坏了?

电话一次次无人接听,罗易感觉自己后脑的发条被一圈圈拧紧了,他打开外放拨号,动作迅速换了衣服,手机在他出门时还重复着嘟——嘟——嘟——

沙发上手机振动,屏幕上跳出一通来电,备注写着“小罗”,跟着备注了一朵玫瑰的符号。耀海笔尖一顿,喊道:“阿问,罗易找你!”

周思问声音从远处传来:“你告诉他,让他来这找我!”

耀海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没有接,用文字回复了周思问的话。

为了中和黑色的压抑,周思问挑了一条红色的领带。他用不熟练的手法给领带打了一个结,堪堪套在了脖子上。

罗易到西装店时,一层只有一个人。

周思问刚换好了一套白色西装。随云鹤搞坏了一颗扣子,耀海作为家长无奈地带熊孩子去解决问题。

推开门,风尘仆仆的罗易径直向里走。周思问似有感应似的,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清澈透亮,直直地看向罗易,目光交汇。

罗易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最上面的那颗纽扣突然很束缚,周思问伸手扯了扯领口,不自然地别过脸,他心里大叫着你在做什么,穿个衣服而已,这么帅给他看啊!扭头做什么!

可是,肢体生了锈,每个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他自己都不习惯自己,更没法习惯以这副样子面对别人。这件衣服根本就和他气质不符,像偷穿别人的衣服。

周思问不自然地抹平了并不存在的衣褶,从圆台走下,差点同手同脚。白色常在摄影中被当作反光表面,让周围的物体充满光泽。

周思问就这样蒙着一层朦胧的白色,向罗易走去。

装修复古如歌剧院后台的老西装店,圆台与柔和的顶光,穿着白色西装的周思问。

罗易驻足在原地,问道:“请问这是在准备婚礼吗?”

“我跟谁结婚啊,你别乱说。”周思问接不住突然的玩笑,脸一下子漫上薄红,只会慌乱摆手。

砰!

周思问头上冒出一捧花瓣,比他的发色还深一点,是纯纯的粉红色。

罗易被他可爱到,匆匆抬手遮了下翘起来的嘴角,“这样更像了。”

周思问忙不急蹲下用手捡,太丢人了。他着急,乱呼噜一通,抓一把要掉一半。

“新郎就别动手了,我来吧。”

罗易把人拉起来,替他捡,捡完的就塞在衣服口袋里。

周思问看着高大的罗易蹲在那儿,把花瓣拢在一起然后用双手去捧。琥珀色的瞳孔里只剩一个黑色的头顶。

他觉得丢人,别别扭扭去夺。罗易没少在学校帮他收花瓣,可是用手收好放在口袋里对一株花来说还是太亲密了。

“你快丢到垃圾桶里,不要放在口袋。”

罗易不知道想起什么,话里有点笑意:“要收好,不能乱丢。”

周思问不解道:“你留着它干什么啊?”

“留着结婚用。”罗易收完最后一片,没忍住又想逗逗周思问,怕他能量波动过大,加了一句:“现在不许再掉了。”

周思问冲罗易扬了扬拳头,表示威胁,“结账,收工!”

周思问最终还是没有买这件像婚服放隆重白西装。

他拿着试的第一套白衬衫、红领带、黑西装走向罗易。

红色领带被他试着系过几次,有些痕迹。周思问被罗易开玩笑的劲儿还没过去,满脑子都是想报复回去。

手指绕着领带,周思问计上心头。

“小罗,你会系领带吗?”

罗易接过他手里的外套,低声道:“会。”

“那你教教我。”

语毕,周思问突然掏出那条皱巴巴的领带,用力套住了罗易的脖子。

熟悉的话语,罗易霎时被这一抹红束住了脖子。周思问用的力气不大,跟记忆里那次比起来力更是微乎其微。

这个动作打开了记忆阀门,罗易几乎看不清周思问的脸。目光难以聚焦,空气无法被吸入,大脑逐渐混乱,周思问的脸逐渐变成了被他刻意遗忘的那张脸。

那人对他露出诡异痴迷的笑,用一条皱巴巴的领带讲自己如何因为他陷入**。罗易很清楚那条领带,那是他常带的红色领带,几周前丢了一条。

而他被迫坐在陌生人的沙发上,听着那些病态的露骨的表白。

不断出现突如其来的回忆几乎让罗易瘫倒,胃部翻涌。他将衣服塞到周思问怀里,强撑着说:“我去洗个手。”

他不会让不堪的事再传到查理学院,不会让朋友知道那肮脏的过往。

“下次还玩不玩衣服扣子了,你还挺会挑,找个中古扣玩。”

“几百年的线现在都不产了,你说要怎么给它弄回去?”

耀海和老板好说歹说才把这衣服砍砍价买了下来,顺带给老板赔礼道歉。

“没有下次了,哥。”随云鹤谄媚一笑,每次犯了错才会叫一句哥,“我去个洗手间。”

“去吧。”耀海端着胳膊站在门边等。

走进洗手间,随云鹤随意打开一个空位。隔壁传来阵阵压抑的干呕声,那人用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紧接着是更激烈的咳。呼吸被打乱,呕吐的声音止不住地响。

洗手间墙壁光滑回音很重,一阵阵难以抑制的粗重喘息盘旋着,痛苦不言而喻。随云鹤心里也跟着搅了起来。

随云鹤不能坐视不管,他走到旁边的门想要帮助那人。但空气里似乎有股熟悉的香味。

是玫瑰花。随云鹤很确定,他是风里长大的蒲公英,可以分辨几乎所有人的味道,哪怕是细微差异。

他收回手,担忧地望了望那扇门。

随云鹤走到门口拉住耀海离开这个洗手间,小声附到耀海耳边说道:“罗易在洗手间,情况不对。”

“怎么不对?”

“他好像在吐,又像是在哭?”随云鹤嘴笨,心里的感受表达不出一半。

耀海没太明白,打算转身回去看:“那我们要折回去看一下。”

随云鹤一把抓住耀海,小声解释道:“让阿问去看,我觉得罗易是情绪不太对。我们去围着看他狼狈太不合适了。”

“我给阿问打个电话叫他过来看看。”耀海不放心,回头看了眼洗手间,发出了疑问的鼻音。

“怎么了?”随云鹤随着耀海的视线一同看过去,下一秒喉咙里的话全都哽住了。

是罗易走出来,身板笔挺,脸上还是那副平静冷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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