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结束没多久,郎镇的小姐们就翘首以盼着霏园的闺秀大驾光临,宾家两姊妹按着规矩来了,她们瞧不上班太太,也懒得搭理玉纹她们,倒是有意与玉贞玉姝结交,玉贞尤其得这二人的喜爱,但玉姝一直觉着宾氏姐妹狂的很,甚至对玉贞也是如此,故而一直不喜这二人,她们对玉贞示好,多半是看在她们的兄弟的面上,只要那宾公子遇上玉贞,明眼人就能瞧出“公子有意”,玉贞瞧着也对那宾公子“一见钟情”,而且是“情根深种”,事事都以宾公子的喜好为先。不过玉贞为人端静持重,言行与以往一般和颜悦色,玉姝且喜此事不至于闹的人尽皆知,免了小人的揣测。
她将此事说与绿儿,绿儿道:“这事儿能瞒天过海自然不错,只是瞒的太密不透风儿也不好,倘若女子对着意中人都要如此遮掩自己的情意,自然也少了与他熟稔的良机,纵使将天下人蒙在鼓里,又有何用?男女之情几乎都掺杂了恩情或是夸富之心,顺其自然反而不美,慕少艾之心乃是自然之理,正所谓情不知所起,若无回应,又有几人能一往而深?妇道人家,多是嘴上甜如蜜,心里淡三分,宾公子爱慕玉贞不假,但倘若玉贞不表白表白,你且看他会三媒六聘否?”
“我姐姐怎没表白?她已是十分尽心了,倘若连我都能瞧出来,那宾公子还不开窍,那他必是个蠢材!”
“玉姝,你须知那宾公子可不似你这般知晓玉贞的为人。”
“可女子的爱慕之心只要不是想方设法的瞒着,对方就必定能察觉的呀!”
“倘若玉姝表露的够多,他也许能察觉罢,不过虽然他二人常见面,却总在一些人多眼杂的宴饮上,并没常在一处,自然也不能互诉衷肠,故而玉贞须得想方设法的博得他的青睐,只要定下了情,有的是功夫卿卿我我。”
“若是要高嫁,你这主意是不错,”玉贞道:“倘若我要嫁个富家子或是随便找个什么人嫁了,我必用此计,但玉贞却没这念头,她最是个天真烂漫的,眼下她还不知自己情深几许呢,也不知此事是否守礼,这二人才认识不过半个月,那日宴饮之时玉贞与他舞了四回,在霏园一早见过一回,之后同席了四回,也是人多眼杂的地儿,横竖就这点子功夫,哪够她熟稔他的人品呢?”
“此言差矣,倘若玉贞只与那宾公子同席,她大概只能看出郎君是否有意,可是莫忘了,她二人已是‘人约黄昏后’了四回,四次相会能做的事儿多着呢!”
“正是,四回相会倒是能知道他二人都爱抹叶子牌,不爱玩骰子,至于最最重要的品行,只怕还是云里雾里呢。”
绿儿道:“得了,我是真心盼着玉贞能马到成功,若从咱们女孩儿的前程来说,不论她是明儿便与那宾公子拜天地,或是仔细查考那宾公子一整年再订婚盟,都无甚区别,举案齐眉本就是撞运气的事儿,倘若两人拜堂前便把对方的心性脾气查考的一清二楚,或是干脆就是一样的性子,这二人还未必就能白头到老,天长地久的,总有两看相厌,烦恼丛生的时候,故而倘若你要与一个人结连理,那人的短处你顶好视而不见。”
“绿儿,你可真逗,何至于此?你也知道这样不妥当,你自己定不会如此行事。”
玉姝一门心思关心那宾公子对自家大姐的殷勤小意,浑然不知裴辞对她竟是“兴味盎然”,初见之时,裴辞断定她是中人之姿,后来宴饮之时,也无半分倾慕,待到再会之时,裴辞对她还是百般挑剔,“不过庸脂俗粉,其貌不扬”,这话他不光说给自己听,还告诉了宾离忧等人,可其实这个时候他已是发现玉姝一双眸子流光溢彩,映衬的一张俏脸越发的灵动脱俗,发现了这一点后,他又看出几桩好处,叫他又心动又尴尬,虽说他已是“火眼金睛”的瞧出了她也有几处“不如人意”的地方,却情不自禁的觉着她着实轻盈可爱,他曾说她的举止不够入时,可就是这一颦一笑把他的心给夺了去。玉姝不知裴辞的心思,只把他当成个万人嫌,这人还说她长的不俊俏,不值得与之一舞呢。
裴辞开始巴望着多知道些玉姝的消息,以便与她搭个话儿,她与旁人闲话的时候,他也在旁边接两句儿,这一日,韦爵爷做东,大宴宾客,裴辞又“故技重施”,便惹得玉姝侧目一二。
她对绿儿道:“这裴公子怎么了,我与付校尉说话,他怎的杵在那儿听的仔细?”
“这只有裴公子自己知道了。”
“若是他再如此这般,我定要叫他知道在我眼里他是个什么东西!这人惯会鸡蛋里面挑骨头,我要不先发制人,我还怕他呢!”
没一会儿,裴辞果然走了过来,虽说他瞧着没有搭讪的意思,绿儿还是“激将”玉姝“言出必行”,她这“激将法”立刻见了效,玉姝看向裴辞,道:“裴公子觉得我可有失礼之处?方才我与付校尉玩笑,要他做东宴饮来着。”
“瞧着倒是神采奕奕,不过姑娘家爱这些宴饮玩耍之事也是寻常。”
“您这话就言重了。”
“如今可轮到咱们姝儿被人取笑了!”绿儿道:“我去拾掇拾掇琴,姝儿你该知道如何做了罢?”
“你这样的姐妹也是天下少有,总让我弹弹唱唱,也不管听的人是谁,我若是想借着这事儿露脸呢,你可真是及时雨了,可在座的必是听惯了高手弹唱的,我可不愿班门弄斧!”
绿儿再三催她,玉姝只得道:“罢了,你非要我献丑,那也只好如此了。”说罢,她狠狠瞪了裴辞一眼,说:“古人有句劝世良言说得好:少吃咸鱼少口干,我可不得少吃点咸的方便我高歌一曲了!”
玉姝的弹唱虽不是出神入化,可也颇讨喜,唱了一两首曲儿后,又有人请她再弹唱几首,但玉纹火急火燎的想取而代之,她是班家五姊妹里最普通的,故而在诗书琴艺上格外下功夫,总盼着能一显身手。
于琴艺一道,玉纹其实并无天分,也无甚品味,虽说盼着露脸的念头让她勤学苦练,但也移了她的性情,让她既迂腐且狂妄,以至于不能更上一层楼,玉姝却是天真随性之人,故而虽说琴艺不如玉纹,众人听着倒是更欢喜些。
玉纹弹罢一曲,她的两个妹子并韦家的几个小姐还有几个府吏再三央着她弹些小调,以便和着调子翩然而舞,玉纹乐得被他们褒奖感激,就弹了起来。
裴辞站在这些人身旁,一言不发,心里颇恼怒就这么消磨了一晚上,并且没人愿意搭理他,他“恼怒”的太投入,以至于没瞧见韦爵爷就站在他身边,韦爵爷看他这模样,就开了口:“裴公子,后生尤爱起舞,舞之一事真真是无以伦比之妙事,老夫以为如今这风雅之地,舞便是第一风雅之事!”
“大人此言极是,还有一桩妙处便是在风雅不及之处,此事依旧兴盛。”
听了这话,韦爵爷笑了笑,又过了一会儿,他见宾离忧也在舞,便道:“贵友舞的甚好,老夫料定宾公子你也是个中高手。”
“我以为大人已是见过我献丑了。”
“正是,公子舞的极好,叫人赏心悦目,赴宫宴之时可常有此雅兴?”
“并无此事。”
“怎的在宫里也不肯屈尊?”
“我不喜舞,能免则免。”
“我料定公子在城内有宅子吧?”
裴辞欠了欠身。
“老夫心仪城中繁华,曾想过搬到城里去,却不知拙荆是否住得惯。”
韦爵爷满心盼望着答复,裴辞一言不发,这时,玉贞向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韦爵爷灵机一动,有心促成一桩“美事”,他招呼道:“玉姝丫头,怎不去舞一舞?裴公子,老夫须为你引荐一位闺秀,与她同舞,实乃人间美事,如此你必定要应下才是!”说罢,便想要携了她至裴辞面前,裴辞虽诧异极了,却也想顺水推舟,玉姝立刻退了几步,忐忑道:“大人切莫以为我来这儿寻人同舞,我并不在意此事。”
裴辞再三行礼,请她赏光,却是徒劳无功,玉姝已是拿定了主意,纵然韦爵爷出言相劝也没用。
“姝丫头舞的极好,若不能观你一舞实为憾事,且裴公子虽不甚偏爱此事,老夫料他必定愿意与你舞上一刻钟。”
玉姝笑道:“裴公子是客气呢。”
“他自然是有礼的,这殷勤想来是事出有因,能与你一舞,他自然不肯错过!”
玉姝狡黠一笑,转身离开,她并不觉得难堪,裴辞亦是如此,他欣然想着她,这时,宾二小姐见他这副模样,便走了过来,道:“我可知道你的心事了。”
“你必定不知。”
“你在想这几晚都与这些人耗在此处,实在叫人不耐烦,我与你所见略同,此处最是叫人厌烦不过,百无聊赖却又嘈杂喧闹,放眼皆是一无是处又妄自尊大之人,你若有牢骚,我且洗耳恭听罢。”
“你并未猜对,我比你料想的更欢喜些,美人明眸善睐,自然让人心旷神怡,念念不忘。”
宾二小姐立刻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脸上就差写着“谁家闺秀能得你这般厚爱”了,裴辞大胆道:“班玉姝。”
“班玉姝?”宾二小姐重复了一遭,道:“这也是桩奇事,你看上她多久了?冒昧问一句,何时向你道喜呀?”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早知你会道喜,妇道人家说风就是雨,才说仰慕之情,到你嘴里就成了海誓山盟,旋即又成了白头偕老。”
“嗳,倘若你这般郑重其事,我就当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了,你自会有个好岳母,她老人家必定是要跟着你安享晚年了。”
宾二小姐被自己的话儿逗乐了,裴辞的神情却是淡漠的,这神情让她以为方才他的话不过戏言,她越发的滔滔不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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