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劫人跑路

李星煜蜷缩在虹桥下的货箱堆里时,腕间银铃铛突然不响了。

她记得乳娘说过,这串铃铛是母妃用封妃的发钗熔铸的,此刻却在风雪中哑了嗓子。

方才人潮突然变得拥挤,她与哥哥不慎走散,八岁的小姑娘只能抱紧怀中的布老虎。

此时布老虎琉璃珠做的一双眼睛中,映出雪地里走近的两个少年的倒影。

年纪小些的少年正跟自己的哥哥耳语些什么,嘴巴微张,眼眸里盛着几分惊讶。

“小妹妹,想不想看会发光的兔子?”

魏明璋摊开掌心,西域夜光石雕成的小兔正在雪幕里泛着幽蓝。

这是魏云昭特意准备的诱饵,前世她亲眼见过李星煜为救猎场的兔子,跌断左腿。

当魏明砚将浸过蒙汗药的糖画递过去时,主街突然传来刺耳的铜锣声。

李星煜咬下糖画的瞬间,朱雀大街惊呼不断,人潮纷纷朝各处逃窜!

魏明璋趁机将小姑娘裹进狐裘,布老虎掉在雪地里,被随后赶来的虎贲卫踩碎了脑袋。

魏云昭的马车停在金水河畔。

她掀开车帘的刹那,恍惚看见前世的李星煜。

太极殿的雪混着血腥气凝成赤珠。

李星煜踏过九十九级丹墀,十二旒冠冕压着三千黑发,玄色龙袍下摆浸满御史台老臣颈间喷溅的热血。

魏云昭看见那人绣金线的云头履在眼前顿了顿,这便是她们前世最近的距离。

“妖女祸国!”

礼部尚书撞向盘龙柱的瞬间,李星煜正将染血的指尖按在传位诏书某处。

众人这才惊觉,先帝朱批的“传位于皇太孙“中,“于“字墨色稍浅,竟是用前朝密文重描的“女“字。

她亲眼见李星煜在奉天殿割破手腕,以血融开冰封的朱砂,在列祖列宗牌位前重写天命。

那抹猩红从龙袍广袖渗出,顺着十二章纹里的日轮纹路蜿蜒,恰似金乌泣血。

“诸卿且看。”

李星煜忽然扯开发冠,泼墨青丝与殿外风雪同舞。

她将玉玺重重砸在御案,裂纹顺着“受命于天“四字劈开,惊起檐角铜铃乱响。

“这万钧之重,可辨得出男女?”

百官俯首的刹那,忽然有雪片穿过洞开的殿门,落在魏云昭掌心。

那人端坐龙椅接受山呼,她却想起昨夜那人将半枚九连环悄悄塞进她袖中。

魏云昭望着丹墀下匍匐的李晨杨,突然明白这场暗流汹涌的登基大典,原是李星煜想予她的聘礼。

以山河为证,拿朝野作赌,换史书工笔间半页同衾而眠的虚名。

“大姐姐,人带来了。”

魏明砚裹着霜气的嗓音惊碎了车内的檀香。

魏云昭从血色斑驳的前世幻影中抽离,垂眸看向横陈在锦褥间的女童。

李星煜鸦羽似的睫毛在药力下纹丝不动,发间金蝉簪的薄翼随车马颠簸簌簌震颤,晃出一片碎金落在魏云昭蹙起的眉弯。

“仔细些。”

她接过温软身躯时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指腹抚过幼童的面庞。

“愿你今生,莫再困锁朱墙。”

马车赶往宣武门时,魏云昭腕间的佛珠突然绷断。

檀木珠子滚落在李星煜的鹅黄袄子上,其中一颗裂开露出暗藏的鹤顶红。

这是她为防万一准备的死路。

“明璋!改道玄武巷!”

魏云昭的喝令混着车外混乱的马蹄声。

她记得前世的虎贲卫班师进城时,太子遇袭,朱雀大街发生骚乱。

虎贲卫银枪挑飞百姓竹篮,朱雀大街的血溅在白雪中刺目骇人。

城中各处戒严,届时只怕搬出镇国公府,出城亦是困难。

而那行刺之人……

马车外果然不时传来虎贲卫的呼喝声,马蹄声震得冰河开裂。

驾车的魏明璋突然勒停车架,一派老成肃然。

“镇国公府世子出城办差!”

魏明璋勒缰的力道惊起辕马嘶鸣,车辕在雪地犁出深痕。

魏云昭将匕首握在掌心攥紧,这是她重生后第三次准备赴死。

突然,昏睡的李星煜睫毛颤动,小手精准地捧住她因力道渗血的拳。

“云昭姐姐……“李星煜梦呓般呢喃,“你袖口的梅花香和去年除夕送我年画时一样。”

魏云昭的匕首当啷落地。

李晨杨银枪挑开车帘的刹那,玄甲上的冰凌折射着魏云昭苍白的容颜。

枪尖凝着一点雪光停在她喉前三寸,像极前世洞房夜挑落她盖头的那柄如意秤。

魏云昭下意识地扯下大氅裹住李星煜。

李晨杨喉结滚动,目光掠过她发间玉簪时倏地凝住,那是东宫年节赏给重臣的家眷之物。

“你是……镇国公府的……”

副将李源的耳语恰在此时传来,“……太子……刺客……旧部……”

李晨杨收枪的刹那,魏云昭瞥见他甲胄下摆沾着的新鲜血迹,眸色暗了又暗。

“魏姑娘好走。”

魏云昭趁机告辞,打道回府,心知今日这城门怕是出不去了。

既然脱身不能,假死离京的计划怕是要暂时搁置,一切从长计议。

况且方才和李晨杨的重逢,终是扰乱了她此次远走高飞的荒唐思绪。

李晨杨晦暗不明的目光追着车辙,直到朱轮转过巷角。

车内端坐的魏云昭吩咐月见。

“让明砚把护城河丢弃的女尸寻一处清净之地,好生安葬吧。”

“是。”

月见低声应着,却不知自家小姐为何突然出府,突然哄骗一幼童拐上自家马车,突然让三少爷着人在护城河上游,抛下一具同小姐穿着相同狐裘的女尸。

可她并未多问,甚至在马车拐进一处僻静小巷时,还帮忙把那幼童抱下马车。

主仆二人并未走远,直等到虎贲卫一支小队搜查至此,这才打道回府。

一路上月见都在思量那幼童身份,直到回了魏云昭的小院才想起记忆中的一分眼熟。

那幼童,分明是太子家的郡主!

身边无侍女内官等任何亲随,怕是想偷溜出宫看热闹。

可……姑娘又是怎得……

月见终是沉不住气发问。

“姑娘……您方才是……”

“你先退下吧,有事我再唤你。”

魏云昭端起茶盏轻抿,分明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却总能尝到鸩酒的苦味。

月见看她神情冷淡,不欲多言,也只能再把问题憋回去。

雪又落了下来。

护城河上,画舫灯笼在风中旋转,甲板上少女高挑的身影投射在河面。

天气极冷,少女却只着常服,轻纱遮面,怀中抱着一柄长剑。

当雪片触及剑鞘上“沧溟“二字时,忽被劲气震作齑粉。

岸上隐约一处躁动让少女侧目,可躁动出现的位置似乎让她不太满意。

“难道失手了?”

画舫内一魁梧中年走到甲板上,轻拍了拍少女肩膀。

“这次失手便等下次,切记,不可心浮气躁。”

少女方才周身弥漫出的萧杀忽的凝固,瓦解,散落一地。

“二师父,我们此行目的和心浮气躁有关吗?或是,只要我平心静气,大师父他们便会得手?”

“这……”

烬鳞被少女怼的一时语塞,复又想找回些做师父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接话。

“成……成……凡成大事者,必然是要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狡兔兴于左而目不瞬。”

少女无心纠正烬鳞是狡兔还是麋鹿,只顺从的‘哦’了一声。

指尖抚过剑穗处,那里,本该缀着专属东宫的螭纹玉扣。

护城河上自然不止这一艘画舫,朱雀大街的骚乱也随之弥漫开来。

一艘艘画舫被官船追停靠岸,画舫上被扫了兴的文人才子少不得一番抱怨。

“城内刺客尚未伏法,谁若此刻生事便当同谋处置!”

河面骤起的骚动中,四皇子李广林的铁靴踏碎浮冰。

话落,官船船舱又探身走出一人,虽是儒生打扮,看其衣着却也尊贵。

正是本应在崇文馆听先生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二皇子李宝栋。

“小林子,我劝你做做样子就是了。吓到了沿途百姓,父皇岂不怪罪?”

李广林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李宝栋这才抬手把他的佩剑收入鞘中。

小声低语,“大哥遇刺,我们若是沿河道封锁是功劳,可若你舞刀弄枪给羽林军打头阵,这河面上但凡有个烧杀抢掠,到时候可都要被那群御史算在你头上。”

见李广林眉宇再次松动,他又进一步提醒。

“观蘅家的二弟可不是吃素的,你上次……”

观蘅,自然是与太子和两位皇子一母同胞的皇后苏□□所出。

李家三女,长宁公主李观蘅。

崇武三年嫁于贺延年长子,现任工部侍郎的贺谨棠。

贺家二弟便是现任监察御史的贺云谏。

崇武七年上元节,李广林偷溜出宫误入醉月舫,饮酒后不慎打翻烛台,险些将一船的才子佳人葬了火海……

次日早朝,贺云谏拿着连夜写的奏本和足足寸许的皇室子弟规范,呈送崇武帝李玄。

那之后……

“我已知晓,二哥不必再说。”

李广林瞬息间想起上次闯下的祸事,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逃避拒绝,既脸红又郁闷。

李宝栋颇有几分老神在在,点头夸赞,“这就对了嘛,走,随二哥去搜搜这河道。”

他眸中闪过异样的波光,遮掩过后兀自轻喃。

“说不得,就搜出什么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 出自宋代苏洵《权书·心术》。意指即使泰山在眼前崩塌也面不改色,即使野鹿在旁边起舞也不眨眼睛,形容人遇事沉着冷静,不受外界影响。

《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是一首曲调较为激昂的古琴曲。根据刘东升的《中国音乐史略》,《广陵散》大约产生于东汉后期。据说,《广陵散》这一旷世名曲,因聂政刺韩相而缘起,因嵇康受大辟刑而绝世。因而古曲《广陵散》的背后,实际上包含了聂政和嵇康的两个典故。(详见某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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