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指的是九泽圣女?……刚刚珞珞问你是不是见过她。maixi9”
秦苍轻轻试探,陆歇倒是并不遮掩:“我是很想见到这个人,可迄今为止,尚无人有此‘殊荣’:相传,没有人真正见过她,就算是九泽王也无法强迫她以真容面圣。并且她自己对此也从没给出解释。”
“好奇怪的人。”不示真容,原因不明。若这人真是“师娘”,怪不得夕诏一直找不到她。
“对,很奇怪。而且就是这么个神秘兮兮的人,却几乎是今天九泽仅次于王的二号人物。虽说她名号响亮、一呼百应,但真要细说,似乎也道不出曾为九泽立下过什么汗马功劳。甚至,许多人都曾怀疑所谓的圣女是否真实存在。”
“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才敢如此‘叛道离经’?”
“没错,有恃才能无恐。苍苍还记得我所在的那个‘无名’军吗?”
“记得。‘宠辱无名,号令生杀’。”
“我的苍苍记忆力真好!”陆歇笑,一只手轻轻覆在秦苍脑后,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摸了摸,然后准确地握住女子一双冰凉凉的小手,捂在掌心。这人倒也厉害,眼睛看不见了,不影响打架也不影响日常占人便宜。
“二哥!”秦苍挣脱不过。
“好好,我继续说。”陆歇并不松手,不过收敛了嬉笑:“我们为了探她,花过不少心力。但就算与极乐阁通力合作,到最后却也只探出她有‘摄心’的能力,多的一概不知。”
“摄心?”这是什么意思?秦苍不解:“我有一个‘窥心蛊粉’,也能让人说真话。”
然而,身边的陆歇却摇摇头:“最开始我也是这般理解的,以为她不过是能让人说出些不愿意说的话而已。但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我们曾冒死救出来过一个知晓许多皇室秘密却立场倒戈、面临追捕和极刑的官员。此人曾在九泽宫中为内官多年,且自称与圣女有秘密接触。他为了保命四处散播消息,称能为他提供庇护者,便可获取九泽圣女的秘密。一时间,各方势力都争先恐后。最终,这人落在我们手里,倒也心怀感激、积极配合。可是好景不长,几乎到达齐昌的第三天他的状态就开始不对:最先是嗜睡:上一刻还在讲述,下一刻便有可能睡着;叫醒以后就开始说些奇怪的话。不久,我们在他贴身衣物上发现了一块缝制上去的丝绢。”
“是这东西引起的异常?”
秦苍的思考依旧停留在物质层面,比如这丝绢是否携带什么,才叫人意识不清。陆歇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那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织物,经极乐阁多次鉴定后也不见有任何不妥。不过怪异的是一整张丝绢都被他缝上了字。字极小、密密麻麻,且许线条都有重叠。加之他的举止愈发不正常,我们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千辛万苦解救出来的,或许只是个疯子。”
疯子?若真是如此,九泽的追捕又有什么意义?当真没有一方摸清了这人保命的花样,全都被耍得团团转?
“他都缝了些什么?”
“很遗憾,我没有亲眼目睹过。但听说整个丝绢上的文字连起来晦涩难懂,有几个词却又不断重复出现:‘匕首’‘丢失’‘起死回生’,以及‘圣女’。当天,极乐阁几位最厉害的破译者便前来过目,然而几人得出的结论出奇一致:与其说是暗码,更像是呓语。”
“呓语?”秦苍跟着惊讶起来,头破血流争来的线索竟然成了埋葬一切的枯冢。
“是。我们也不甘心,可又没办法,便只能等进一步鉴定和解密。然而半年后,护国公本人就向内部宣布了那个最终定论,即‘九泽圣女可以不依靠任何外力就能了解一个人未曾意识到的、真正的想法,并且能依此对其进行操纵!’”
摄心,魔鬼的能力。一旦这样的能力被利用,用在民间、用在军队、用在私欲上,就会演变成巨大的祸患,它不止能颠覆任何统治,甚至能重塑整个现有人类秩序,可想而知当时西齐那些为数不多、获知这个结论的人该有多么震惊和恐惧。只是,这结论是真是伪?
“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陆歇坦诚又无奈:“不知。只是得出结论不久前护国公曾特地去牢狱中见了一位宿醉的审讯官。两人只单独言语一番,临走时,护国公还对此人行了一个军礼。”
“……就这样?”
“就这样。”
这未免有些草率了吧!秦苍听完愣了半晌。可是既然这消息只面向西齐少数内部,且定论关乎之后的行动、更关乎家国安危,陈景没有道理说谎。只是这个推论将一切引向了更多未知。
“这么说这事儿与那醉酒的审讯官有关?可怎么就能判断这结论是对的?”
“苍苍有所不知。那位审讯官虽说嗜酒,但在西齐牢狱中却是小有名气,他半辈子都在让别人说出自己的秘密。虽极少用刑,但许多硬骨头都是在他这里被撬开了嘴,算个传奇。据说,一日他又吃醉了,就去与那疯疯癫癫的官员聊天,两个人咿咿呀呀一通乱叫,旁人都笑他喝酒喝傻了,没有人在意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可第二天,他竟以向上人头担保,求见护国公陈景。这便才有了之后的事。不过一年不到这人就告老还乡了,之后也便淡出了大家视线。至于如何验证,苍苍,你的担心是对的,这个结论其实一直被当做猜想,直到最近。”陆歇顿一顿:“当年,西齐找了一个天生痴傻却具有神力的弃儿送去九泽皇宫,并悄悄派人监视她的行踪。可之后,监视她的人一一死亡,而这孩子也音信全无。”
说到这里,陆歇沉默起来。
“难道?”这时,秦苍才忽然明白过来陆歇的意思。
“我不能确定。我之前没有见过那个孩子。”
若两人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今日看来,珞珞除了一些强迫行为,其余与正常孩子已经无异,甚至可以被委以重任,并且有权利裁决“白家”生死。看她如今对圣女言听计从,几乎将其尊为神明,若她真就是当年西齐送出的棋子,现在怕也早已反倒向另一头了。
这就是“摄心”?不仅不可怖,倒与夕诏所描述的“从小就善解人意”相似。
“圣女和我师……和夕诏会有关系吗?我记得你第一次送我去夕诏那里时,他就曾怀疑我是‘圣女’派来邀他合谋的。当时他的态度并不好。”
再次听到女子提及他将她转手“送”给夕诏的事,陆歇觉得心里隐隐泛痛:“这不好判断,夕诏对人总是留上七、八分,到现在我也不确定他游走各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自己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又何尝了解过他呢?秦苍想。他对西齐朝堂或者说西齐先王怀有莫大恨意。可随着西齐先王离世、皇子夺嫡,朝堂至今明争暗斗、损兵折将,难道不该已经达到目的了吗?夕诏虽也离开了齐昌,但他似乎仍在奔走。在他心中如何才是尘埃落定呢?想到此,秦苍既担心又觉心里空落落。
“苍苍的问题都是关于别人的,有什么是要问我的吗?”听见女子叹息,陆歇再次主动问起来。
然而秦苍任他将暖意通过掌心送往自己身体里,却摇摇头。
“我和那些人的关系,也不想知道吗?”
他说的自然是九泽。
“不是‘不想’,”秦苍支支吾吾:“……是我‘不敢’。”
她总是惧怕的。万一那是什么不好的合谋呢?万一那是自己无法接受的决定呢?万一发现自己其实也在无意间参与其中、推波助澜呢?或许,自己的视而不见已经是推波助澜了。
就如同从前对夕诏一般,每每能揭开面纱一睹真相时,她便惧怕、便想退却。自己卑鄙,心想着看不见便可以当作没发生,心安理得地认为陆歇来此的目的只是帮助北离、帮助他的旧友匡扶朝政、解除内忧外患。
“苍苍,有些事即使你不想听,我还是得告诉你。”陆歇不顾她的拒绝,继续往下说:“我所知道的消息也很有限,很多事我只能执行授意,却远不能主宰、更不能推脱,否则,还会有新的人来取代我,继续完成那些指示。这场争斗是国与国间按捺了许久的,其中已经牵涉了太多势力。由我出使北离,至少还能从中做出一些斡旋,保护更多人受到更小的侵害,不过那也只是微乎其微。苍苍,有些事情或许会很残忍,但眼下我只能跟你保证,我会尽量做到仁义……还有,苍苍,我陆歇绝不负你!”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陆歇看不见女子,无法向她投递出自己的真挚,可秦苍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那般用力,这些话说得那般推心置腹。他和夕诏是全然不同的人。夕诏看似开朗热切、豪放不羁,但秦苍明白他将自己的心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自己只能不断追着他、奔向他,他才能慢慢放下心,不丢弃自己;而陆歇不同,在“无名”军的经历或许让他长出冰冷的外壳,可实际上他依旧是炽热的。
她不是陆歇,她没有勇气去触及真相,也没有勇气去质问与嘶吼;她怕追溯的路太黑、太长,自己会回不来;她希望那些温存哪怕是过眼云烟也消散得慢些;她希望长长久久的扎根在一处,不要变、无转移。这些有错吗?可似乎自己越是固守,想留住的越留不住。
良久,就在陆歇以为她不会再张口的时候,女子突然低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对面是萧桓呢?你也会与他刀剑相向吗?”
那是他最重要的、最惺惺相惜的朋友。可若哪天这不再是对弈,而是战场那该怎么办。
“……我会。”
这声音很轻,但掷地有声。
男人的神色与他平日同自己玩笑的样子全然不同,他的义正言辞、他的决绝与严肃,都让秦苍深感不安。西齐的意志永远凌驾于他之上。一个不会水的人却紧挨着一个巨大的旋涡,她明知自己不属于江河,却贪恋水滴的滋养,只能步步沉沦,逐渐进入激流的中央。
“那……”秦苍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口:“如果对面的人是我呢?”
陆歇显然愣了一下。他似乎真的在设想那个画面,又似乎是在思考她这么问背后的原因:“我……”
正当男人要开口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手持火把的璃王府亲兵冲进小院。
火光中,有一人的身影与这些劲装暗卫不同。这人簪花华服、身姿婀娜,异域眉眼间梨花带雨。四顾后,见陆歇坐在凉棚下,飞也似的奔过来,一下扑在男人怀中,紧紧抱住陆歇的腰背!
“王爷!霜儿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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