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扬州今夏也就出过这一件大事,我又是官家人,自是听家父提起过。”李晚茹见那一群兵卫不善地盯着自己,便自将这前因后果道来,“断的那座桥可是名为青云桥?”

昨夜的那名伍长,也是南越巡查司部从,教训完那少年,朝李晚茹看了过来。

青云桥断裂确有此事,李晚茹所言是实话,这事闹得太大,不仅惊动了范现江凌还波及了先皇。

“是,的确就是青云桥。”伍长看着戴着帷幔的李晚茹,唐欲都敬她为郡主,他自是该尊敬些,“郡主还关心这个,唐国可是传闻天水郡主向来不问朝政,郡王一提就记住了,这不还挺关心的嘛。”

“此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我记不住都难啊,而且这唐国也就只有扬州一位范姓长史,你们说他要问你们的罪,加之唐欲又恰好绑了扬州刺史江大人,我猜得罢了。”李晚茹说。

她过了会儿,又问:“距离青云桥一事,已过去这么久远,唐大人为何还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

这还能有什么原因,有人护着呗。

“……郡主胆子真大,这都敢问?”伍长说完再不多言,李晚茹有一会儿没说话,便垂头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喝。

李晚茹识时务,此事不再过问,将话题拉了回来,“青云桥位于闭塞的山间,建在百丈悬崖之上,底下可是湍急不息的河水,那两边的山里住着些百姓,日常出行讨生活,无论春秋冬夏全靠一条绳子。”

“先皇微服私访时发现那里,见百姓如此艰辛,便下令筑了这座桥。扬州刺史也就是江凌领命,由他手底下范现范长史负责,工部建筑。”

“那地方就叫青山,里面不乏考生,穿着粗布麻衣,食不果腹,挑灯夜读,却铮铮铁骨,故先皇筑桥,希望他们出了这山,可以平步青云,故取名青云桥。”

李晚茹看着伍长娓娓道来,言辞却偏向客观,偏向百姓,语气悲悯。

她又问:“此桥意义非凡,唐国参与这桥建设的所有人都很重视,一旦出事牵连之人数不胜数,大到官员,小到筑桥百姓皆会受到牵连,轻则关押,重则杀头,你们究竟是怎么把桥毁的,是无心所为吗?”

风从一侧吹了过来,伍长轻轻无奈一笑,道:“和我们有关,但不是我们所为。”

“此话怎讲?不是你们所为那为什么还要问你们的罪?”

“郡主有所不知啊……”

伍长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

那几日扬州连日大雨,淹死了繁多的庄稼,如若再那么下下去百姓必定颗粒无收。

唐欲等人来到扬州不久,要办的事耽搁下来,又遭到了连日的大雨,无奈之下只好暂住扬州。

复思是唐欲在年少时收养的流浪儿,是唐欲的死忠追随者,会些“法术。”这“法术”的来历不详,说是比较厉害。连下数日的大雨,不光耽误他们的脚程更会误了大事,于是唐欲便命他把雨“停了”。

雨过天晴,他们本计划立刻回南越,没想到事出有因去了天水,从天水回来以后,扬州又是大雨连绵。

且是复思当日动静太大,让雨停的消息传进了范现的耳朵里,他们一行人刚到扬州,就被范现赌了个正着。

范现雄昂昂地带着江宁府的一众人将他们包围,两边的人让出一条过道,他缓缓走出来,对他们道:“谁是复思?”

这么大阵仗来者穿着官服,唐欲佩剑应付自如,问:“敢问,你们是?”

范现暴躁道:“江宁府衙办案,我是扬州长史范现,谁是复思?!”

“我。”复思道。他站了出来,却被唐欲用剑挡了一下。

范现知道了人,怒目圆睁,对复思怒道:“你就是复思啊?!知不知道你毁了青云桥,害了一大群人,今日我要捉拿你上京到皇上那儿请罪!”

唐欲怔在原地,震惊的瞳孔里,是范现因为太过动气而红了的脸和脖子。

复思不懂自己如何毁了青云桥,这么大一口黑锅扣到了自己身上,他一时之间是反应不过来的,于是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短短时间,唐欲已缓了过来,沉声问范现:“长史要抓人,可有证据?”

范现愤怒的目光向他看过来,青云桥都被毁了,这人竟然还敢问他要证据,顿时火冒三丈,可也不忘当官的威严:“他可是叫复思,我没找错人吧?”

唐欲面对唐国长史还是收敛了锋芒,“是。”

“可是他让扬州数日的大雨停了?”

唐欲:“是。”

“那就没错了。”

唐欲听不明白,复思把雨停了和青云桥被毁之间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定了他的罪,“什么就没错了?恕我愚昧,听不懂长史的意思,可否具体一些?”

“哼!”范现怒道,隔空疯狂点着唐欲复思的脑袋,“他会让雨停自然也会求雨,你二人离开去了天水没多久这雨又开始了,我扬州自古以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天气,是你们来了才变得异常!”

“您的意思是,是我们求雨导致冲毁了……桥?”唐欲已经记不清那桥叫什么名字了。

他觉得可笑,堂堂长史饱读史书竟会相信江湖谬论,便讽刺道,“您当我们是雨神啊……哦,我们还真是雨神,那日天水也下雨了。”

“天水几时下的雨?”

“午时吧。”

“扬州未时雨突然变大,暴雨倾盆,算算时间和路程,那时也差不多了。”他的眼倏忽圆睁看着复思,如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就是你!是你冲毁了青云桥!是你毁了我们的辛苦成果,你将受到陛下的审判————”

就这样复思被带走了,翌日一早,唐欲便得到了复思被处死的消息。唐欲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讽刺竟会把复思推入深渊。

***

原来复思是这么死的。

那日在枯树林中听迟月提起了复思,李晚茹一时半会儿未曾想起来,在拦截唐欲的前一天晚上,她终于想起来复思是谁了。

他来过天水,当时在天水风光了一阵儿,故而她听过这个名字。

那天对唐欲说的话其实是在炸他。

今日也是收获颇丰,竟然知道了这么多消息。

唐欲背后究竟有谁在护着他?

李晚茹将疑问记在心里,听完伍长的叙述,道出那饱读诗书的范现为何会相信江湖谬论。

“只怕范长史是想找个替罪羊罢了。”

“唉……谁说不是呢。”伍长神伤道,“复思是唐大人心腹,是护卫,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现竟摊上这等破事,也是不幸呐。”

“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那感情一定不错,他被杀了都没将真实身份暴露以换得一线生机,唐大人能有这等忠义之人护着,也是幸运。”李晚茹说。

看唐欲昨那如此谨慎,绝不是做事如此鲁莽之人,他为了复思绑架江凌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引起唐国的注意。

而带上她,也是为了引起唐国注意。

“复思也是可怜啊,从小就流浪,多亏了唐大人收留,只是活在了官场,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沦为替罪羊就是杀人利器。”

李晚茹的视线收回,落在桌上的杯子上。

他的话的确是事实。

“那范长史怎么只抓了复思一人,按理来说应以同谋处置,”李晚茹蹙着眉,脑中在思考,她不能再问是谁在护着唐欲,所以说得缓慢,“难道,是唐欲临阵脱逃要想法子救他?”

伍长眼珠一转,沉默片刻,道:“的确是,李郡主是因为江大人而来,那唐大人的身份您自是清楚了,所以唐大人不能死,也不能暴露身份,只是那范现依旧追着我们不放啊,这不,从扬州一路逃到荆州了嘛。”

“可你们不是在荆州停留了很长时间?来唐国是为了什么呢?”

“……呃…”伍长面露惶恐,忙垂头喝了口水,与那少年聊起来,甚是欢快,旁人也是在聊天。

李晚茹见状便无法再问什么了,这样一来,江凌的下落她也打听不到了,只能等唐欲回来。

彼时,她的风寒和迟月的伤已好,唐欲怎会还留着她?

***

便衣兵卫们吃得差不多了,稍作整休却迟迟不见唐欲回来。

那伍长伸长了脖子顺着河道翘首以盼,只见漫山绿树,和缓缓河水,风拂面,遥遥望去不见人影。

队伍里那名少年,这时候又说话了,“唐大人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乌鸦嘴!”

刚打骂罢,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他们齐齐转回头,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绿林上方踏叶而来,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他们面前。

是唐欲。

伍长忙上前,问:“怎么样了?可以走了吗?”

唐欲鹰一般的眼睛扫过他期待的脸,又看向站在最后缓缓朝他走过来的李晚茹,沉声对伍长道:“无事,可以走了,秘密行事,回扬州。”

伍长了然。

李晚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问:“唐大人要回扬州?青云桥已塌,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青云桥?”唐欲把怪罪的眼神投落在伍长身上。伍长观他脸色,张开想要辩解二三,却被李晚茹抢了先。

平原之上的风拂过河流,自远方而来,最后吹拂李晚茹头上的惟帽。

她道:“大人勿怪,适才有人提起范长史要问罪,我国疆域之中可就只有一位范姓长史,范现乃我唐国扬州之史,而扬州今夏就只发生过那么一件大事,是我猜的罢了。”

“郡主聪慧。”唐欲语气听不出是无所谓还是生气。

“大人千里迢迢来唐国是做什么?你怎知江凌江大人会在哪个时候路过荆州?”李晚茹道。

“你这是要把我拿了?”唐欲道。

“我没本事能耐拿大人,我只是好奇而已,江大人在哪儿?”

“我劝郡主别多管闲事。”

李晚茹一笑,见好就收,不再过问。

唐欲还没有吃过饭,瞟见不远处的馆驿,朝那里走了过去。身后的一众人二话不说纷纷跟了上去,紧随其后。

李晚茹也跟了上去。

唐欲与伍长一桌,其他人皆散落在四处,乌泱泱数十人进来,顷刻之间又填满了馆驿,看上去十分拥挤。

李晚茹与迟月坐在唐欲那桌时,桌上摆放着一盘牛肉一壶酒一碗米饭。

“说起来,我在扬州可还被你爹找过。”唐欲边吃边说。

意图谋逆?!

李晚茹闻之变色,坐在一侧,斜睨着她。

莫非真是父亲给他提供的消息?

父亲出事后唐欲还能在扬州长史范现的追捕下,安然无恙至今,背后护着他的人,官职必定级高。

可这样也不能排除他没有和父亲有纠缠。

李晚茹深呼吸一口,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问:“唐大人想说什么?”

“别紧张,我只是想说你父亲之前邀请我去天水,只是为了让复思求雨而已。”唐欲淡淡道。

“……求雨?复思真的会求雨啊?!”

唐欲吃饭的动作一顿,缓缓扭过头,盯着她的眼,郑重道:“会,江湖术师的把戏,他都会一些。”

李晚茹见他口气态度如此认真,方才自己语气有些激烈,故讪讪一笑,道:“抱歉,我开始是不信这些的。”

“让扬州的暴雨停后不久,李郡王经多方打听找到了复思,说,天水大旱已久,地里裂缝足能掉入一三岁孩童,他求我求复思赶往天水救灾救民,堂堂一方郡王赴千里之遥求人为民,哪怕他是唐国的人,我也还是敬佩的。”

“后来我们去了之后整日都在外面忙碌,李郡主也是没见过我,关于唐国皇帝判李郡王谋逆之事,我是不信。”

“总不能因为我的原因把谋逆的帽子扣在他身上,只求了雨,天水万民得救,要拿此事证明,只会是谬论。”

迟月在,他没问李晚茹信不信。

原来那几日的甘霖是复思求的,救了无数百姓。

李晚茹愣愣地看了唐欲好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朝他作揖,“我替天水百姓谢过唐大人,感谢唐大人救我天水万民!”

唐欲偏过头,道:“郡主不必多礼。”

李晚茹抬起头瞥了眼他,又坐了下来。

唐欲开始吃饭,李晚茹静默片刻,温柔主动道:“我要救江大人,而你要为复思报仇,我不求与你合作,但可以与你做笔交易。”

唐欲头也不抬,“说来听听。”

“为复思报仇就必须证明青云桥倒塌一事与他无关便可,此事我助大人,事成之后江大人得交给我。”李晚茹道。

“……你现如今是罪犯的身份,救了他,他倒是会感激你,但未必会昭告天下让人尽皆知,对你喊打喊杀,可也未必会保护你,皇帝让你这么做,是为了让你将功补过,但想让你活过来,要做得可不止这些,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郡主活过来以后面对文武百官,就没想过以后该如何应对?”唐欲问得字字诛心。

这些李晚茹当然都想过,只是骑虎难下,要想探知父兄谋逆真相,就必须活着。而活着就必须承受活着的代价。

他二人谈论之事并不是秘密,迟月站在李晚茹身后,只垂眸看了她一会儿。

李晚茹坚定道:“我只问,唐大人答应不答应?”

唐欲吃完最后一块牛肉,放下筷子,偏过头,对她道:“凭你一人如何助我?”

“凭我一人自是以卵击石,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就是合作喽?”

李晚茹一口咬定:“交易。”

唐欲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她,好半晌才道:“好,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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