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招兔起雀落,真是快到极致,又妙到巅毫,一旁众匪无不看得目眩神迷。那陈三一脸颓靡,也是张大了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
刘纯方才那招也是见机而发,虽收退敌之效,但此刻也是内息翻涌,不能自制,非调息片刻不可。
两人一番剧斗,均各有损伤,一时不能上前再战,只能各自调息,凝神而对。
那道人见刘纯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竟能一指将他长剑荡开,内力似是比他还高出一筹,而剑法更是精妙无比。心中寻思,这少年莫非是哪位高人的子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谁来。
刘纯调息已闭,叉腰道:“道长,咱们再比过。”
那道人又是一惊,眼下自己丹田气息兀自紊乱,殊不能久战,那少年已是气定神闲,心想:“眼下只有使出本门剑法“封”字诀,守紧门户,与他周旋,再伺机而动。”
当下,摆出架势道了声“请”。
刘纯挺剑直上,势若游龙,翩若惊鸿,剑路纵横,寒光森然。
那道人守得滴水不漏,双剑相交之声犹如大雨拍窗,绵密已极。
刘纯与他斗了一阵,只觉他剑招严密,毫无破绽,似是在哪里见过,越斗这记忆便越是清晰。
两人斗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呛啷”一声,便如大雨骤停,突然之间没了声响。那道人半截长剑摔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手中断剑,长叹一声,闭目弃剑,不再言语。
众匪见了,无不欢呼雀跃。
刘纯定定地望着手中宝剑,心思:“这剑竟如此锋利,将他的兵刃都削断了。今日徒仗兵器之利取胜,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他见那道人弃剑认输,便倒转剑柄拱手道:“道长,在下有一事相问。”
那道人神情决绝,闭目道:“还有什么好问的,贫道技不如人,任你处置便是。”
刘纯道:“在下今日侥幸取胜,实在不足道,不过在下确有一事相问,还望道长赐教。”
那道人听他语气谦恭,便睁眼道:“什么事。”
刘纯问道:“道长可是从青城山明烛观来的?”
那道人听他说出自己来历,心头一凛,脸带疑惑望着刘纯,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纯道:“在下当年曾在林中见过宝观剑法,方才与道长相斗之时,见道长所使剑法,与在下当年所见十分相似,便猜想道长应是明烛观高足。”
那道人叹了口气,惭道:“什么高足不高足的,今日败于一少年之手,实在无颜再见师长,但求速死。”
那陈三在他二人说话之际,又往上爬了丈余,他腿上无力,只能慢慢爬行。他心中恼恨那道人重手伤他,听那道人说要速死,怒喊道:“他奶奶的,你这臭道士想死是不是?等老子爬上来砍你个十七八刀的,他妈的!”
刘纯怒目瞪了陈三一眼,喝道:“住口!”那陈三被他一喝,径自吓得软了,哪还敢动弹。
刘纯回身向那道人问道:“不知道长与宝观观云子真人如何称呼?”
那道人心下更奇,上下打量了一番刘纯,说道:“观云子正是贫道师尊,你怎会知道我恩师法号?”
刘纯大喜,拜下道:“在下名叫刘纯,当年在林中时曾为观云子道长所救,蒙道长不弃,收入门下。谁知途中起了变故,与道长失散,距今也有好几年了,不想今日在此能见到道长高足,实是万幸!”
那道人大惊,指着刘纯喝道:“你胡说!刘纯六年前便坠崖身亡了,你又怎来冒充于他!”
原来那道人,正是当年在林中,与元宗钦对峙的那个青年道士。他一路跟随观云子,自是对刘纯之事所知甚详,自那日在大营之中与观云子分别之后,不到一月观云子便即回山,备言刘纯坠崖之事,众道闻之,无不凄然。众道自闻刘纯身死,便不再过问,他于当日在林中斗不下神捷军刀阵之事,心中甚是耿耿于怀。这六年来在观中勤学苦练,自觉剑法精进,直到最近才下山走动,不想今日在这山中见到刘纯,心中自是十分怀疑。
刘纯见那道人不信,大声道:“在下不敢有半句虚言!实是其中曲折极多,一时难以分辨清楚。”
那道人见他语气诚恳,便低头沉思了片刻,将当日之事细细说来盘问。刘纯慨然作答,无丝毫偏差,那道人方才相信,想起当年诸般变故,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当下将刘纯扶起道:“天可怜见,小兄弟真是福泽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刘纯问道:“观云子道长身体可好。”
那道人道:“恩师身体一向清健,只是每每想起小兄弟之时,难免心中悲伤。”
刘纯忆起观云子昔日恩情,心中也有些酸楚。便道:“观云子道长厚恩,在下片刻不敢遗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人喜道:“贫道姓冯,乃是观中’子’字辈的道士,名叫冯子与,小兄弟既与恩师有师徒之约,以后叫我冯师兄便了。”
刘纯又是一揖到地道:“见过师兄,刚才小弟无礼,还望师兄不要见怪。”
冯子与哈哈大笑道:“什么怪不怪的,师弟小小年纪,有这般武艺,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岂不是我明烛观之福啊。”
他抬眼凝目看了看四周,众匪见他面色不善,无不悚然。突然沉声道:“师弟为何跟这般强盗在一起?”
刘纯道:“此事一言难尽,请师兄去寨里详谈。”
于是二人携手走入寨中,众匪见这两人原先还以命相搏,现下忽然称兄道弟,心想今日必然无幸,垂头丧气地跟了进去。
那陈三更是一颗脑袋搭拉到了地上,腿上又无力,连路都走不了,大声叫骂了几句,喝来两个喽啰将他搀扶进寨中。
刘纯引冯子与走入寨中,席地而坐,备言数年来遭遇。
冯子与眉头紧皱,侧耳细听,大觉刘纯之经历匪夷所思。突然忆起恩师十余年前曾谈起过孟狂隐之事,便道:“师弟,你说的这个孟狂隐,我似乎曾经听师父提起过。据说此人武功极高,行事亦正亦邪,实是江湖上的一个奇人,师父曾说当年与他交过一次手,在他手上输了一招,一直引以为憾,但他隐姓埋名已二十余年,竟然能被你撞见,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刘纯道:“此人的确是邪的很,将我困在山上六年,不过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有这番奇遇,说起来我倒还要谢谢他。”
冯子与笑道:“师弟自是福缘深厚,便是没撞见他,想来上天必也庇佑。”
刘纯又谈起姜红萼之事,说到悲戚之处,眼眶便不禁红了。
冯子与道:“这位姑娘确是身世可怜,师弟宅心仁厚,不惜冒险下山寻访,着实令人敬佩,只是...只是”
刘纯见他神色有异,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便道:“师兄,有话请直说。”
冯子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我今日既然已属同门。我忝为师兄,你有行事不当之处,我自该相劝几句。依我看来,师弟这事实在做的鲁莽。一来你我即为正道人士,便有再大缘由也不该与匪盗厮混。”
刘纯心想:“师兄太也小气,一直对我寄身匪寨之事耿耿于怀,想来这明烛观规矩极严,他耳濡目染日久,人就变得古板起来了。”
冯子与接着道:“二来么,师弟虽然至情可嘉,可人海茫茫,师弟又要去哪里寻找这小姑娘的下落?恐怕找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找到她的消息。况且江湖险恶,师弟年纪还小,一人在这世上行走,难免要遇上凶险。我曾听师父说起师弟身涉要事,江湖上的人都欲求师弟而不可得,那更是再危险不过。师弟倘若为此事有个三长两短,叫师父他老人家如何能心安啊。”
刘纯道:“我也知道此事十分凶险,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未经细想便下得山来。但能得脱老妖怪魔掌,却也是快事一件,今日既然师兄在此,一切便听师兄示下便是。”
冯子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办。咱们尽快回青城山,见过师父,他老人家见你还活在世上必然十分高兴。咱们再将那小姑娘之事告诉他老人家,想我明烛观身为侠义道,必然顷力为你寻访,合我一观之力要寻这小姑娘,岂不比你一人要容易许多。况且我们只要到得青城山,便不用怕那孟狂隐,我掌门师叔修为精深,谅来必不在那孟狂隐之下,如此师弟既能得保无恙,又能尽快寻到那小姑娘的消息,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刘纯听冯子与所言确是合理,心中也十分忌惮孟狂隐,思忖眼下去青城山,确是最稳妥之计,当下便应承了他。
两人计议妥当,即刻便要起行。众匪见二人要走,也不知自己生死如何,又不敢去问。
冯子与横了他们一眼,直把他们吓得魂飞天外,聚成一堆,连大气也不敢出。
刘纯劝道:“这伙人虽有小恶,但也罪不该诛,念在他们款待了小弟几日的份上,请师兄高抬贵手吧。”
冯子与横眉道:“师弟忒也单纯,这些人行匪盗之事,必是草菅人命,死在他们手下的无辜之人也不知有多少!我等侠义之士,除恶务尽,岂能放纵他们贻祸人间!”说着,一剑一个将众匪杀得一个不留。
刘纯见了,甚为心寒。心想这师兄行事如此辣手,岂是修道之人所为?当下也不再多言。
两人趁着天色尚早,急奔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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