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与见李存孝,居万将首功而不自傲,立盖世威名却视如鸿毛,实乃当世豪杰,心中十分敬佩。
当下恭敬地举起酒碗朗声道:“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贫道三生之大幸,贫道方才失礼,这碗酒便当是贫道赔罪了。”说着,仰头将一碗酒喝干了。
李存孝大笑道:“好啊!这才爽快!不过你刚才那些文邹邹的话,以后就不必说了,俺听得肉麻!你这道士要是瞧得起俺,便陪俺多喝几碗便是!”
冯子与心里有苦说不出,明烛观中虽无酒戒,但观中清修之地向来无人饮酒,刚才仗着一股豪气喝了一碗,眼下酒劲发作便有些抵受不住。
李存孝见刘纯坐于一旁,默不作声,便举起碗大声道:“这位道兄,再跟俺喝一碗啊。”
冯子与忙拱手道:“我二人修道之人,不善酒力,还望将军见谅。”
刘纯心头烦乱,正无处发泄,见李存孝又来劝酒,想也不想又干了一碗。李存孝见了,大声喝彩。冯子与却见他面颊晕红,眼神迷离,再喝一碗怕是就要晕倒,丢脸事小,误了行程大是不妙。便道:“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我二人实不能再喝。”
李存孝板起脸孔道:“你这道士恁地啰嗦,俺看这老道士爽快的很。你们两能有啥大事,要真喝醉了,俺派人把你们送回道观去,这样可好。”
冯子与一脸为难,心想这青城山离此甚远,哪能说送回去就送回去的,况且孟狂隐不知何时找上门来,若是不巧此刻被他撞上,他两个醉汉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那可如何是好。
正自迟疑,却听刘纯道:“师兄不必多虑,李将军如此豪迈,我便再陪他喝几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存孝一脸疑惑,看看刘纯,又看看冯子与,问道:“这老道士看着年纪比你大的多啊,怎么倒是你师弟。”
冯子与道:“贫道门下以入门先后分座次,我这位师弟虽然年纪较大,入门却比贫道晚的多,故而称贫道为师兄。”
李存孝皱眉道:“你这师弟虽然年纪看着不小,说话语气倒像个少年,这可真是奇怪。”
冯子与微笑道:“我这师弟虽然年纪大了,但说话声音与少年时别无二致,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将军也无需奇怪。”
李存孝喝了口酒笑道:“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续问道:“你们两个道士究竟从哪来的?”
冯子与拱手道:“罪过,罪过,还未及向将军通报。我二人乃青城山明烛观第二代弟子,贫道冯子与,这是我师弟刘子纯。”
冯子与心思,刘纯身世牵涉极广,他真名此刻不便告知旁人。他既然已是明烛观弟子,那名字中间早晚得加个‘子’字,这也不算打诳语。这李存孝看着如此粗迈,谅他也不会知道其中关节。
李存孝抓耳挠腮,似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窘道:“啊...青城山...嗯...那个什么观,来来,喝酒,喝酒。”
冯子与听他语气,便知他对此事一无所知,微微一笑,垂首谢过。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李存孝只是劝酒,冯子与一味敷衍,刘纯却跟他对饮起来,这越饮越是来劲,李存孝直呼“痛快”,刘纯却已说起胡话来了。
只听他稀里糊涂地喊道:“老子在山里白待了六年!他妈的练的什么狗屁剑法!还不如死了算了...,喝酒!喝酒!”
李存孝笑道:“刘兄弟功夫高明的很啊,你这剑法要是狗屁,俺那点玩意不是连狗屁都不如了。”
刘纯醉醺醺地说道:“胡说八道!李大哥,我跟你说...,你那拳法当真是天下无双,小弟我佩服,佩服!”
李存孝大笑道:“咋俩功夫都好!都好!喝酒,喝酒!”
冯子与一旁看得甚是着急,却又插不上话来,只见这两人你一碗,我一碗,一坛子酒眼看就要见底。
李存孝此时也已微有醉意,他见刘纯已是摇头晃脑,不辨人事,情知他不能再喝。便唤来一旁军士,将他扶到对面客栈休息去了。
冯子与见刘纯走了出去,便站起身来拱手道:“今日多谢将军款待,我师弟不胜酒力,扰了将军的雅兴,还望将军不要见怪,贫道要去照顾师弟,这就告辞了。”
甫一转身,却听身后李存孝道:“道长,俺有一句话想说,不知道长可愿听啊。”
冯子与转身道:“愿闻将军高见。”
李存孝道:“当今乱世,大丈夫当戴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怎能甘居人后?俺瞧二位都是人才,何不随俺一同在晋王麾下效命,咱晋王识人善任,必将重用。”
冯子与道:“贫道化外之人,不问武事。况且未禀明师尊,怎能擅自做主。将军美意,贫道感激不尽,此事待贫道回山向家师说明,再做定夺可好。”
他这几句话,自是敷衍李存孝,他武林中人向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又怎会去当什么官,立什么功。
李存孝自是不知他意,见他说得诚恳,还道他是尊师重道回山后必然要去向老师求恳。当下也站起身来拱手道:“那俺可就等道长的好消息啦。”
冯子与草草谢过,便往客栈走去。
他向掌柜的打听到刘纯住处,便径直走入刘纯所住客房,见刘纯躺在床上鼾声大作,兀自酣睡不醒。只得摇了摇头,退出房去,又在他隔壁租了一间。
刘纯这一场大醉,直到第二日午后方醒,起得身来,只觉头痛欲裂,情知酒气未散,便盘腿坐在床上运功驱除。真气直运行一小周天,才觉头脑渐清,下了床便要去寻冯子与。
甫一打开门,却见冯子与已站在门口,见他脸上神色难看,必是要对他昨日行事大加责备,当下便低了头去,小声道:“师兄,昨日之事是我鲁莽,师兄有什么话便请说吧。”
冯子与叹了口气,走进房来,坐在桌旁道:“师弟,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懂得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像你昨日这般行事,闹出这么大动静,万一被那孟狂隐发觉,我二人皆不能幸免。”
刘纯躬身抱拳道:“师兄教训的是,我昨日看那一群人欺负一个妇人,一时就没忍住。确实有些意气用事。”
冯子与道:“行侠仗义,本是我辈习武之人的本分,我本不该怪你。非但不该怪,更应该好好嘉奖才是。但我等行事皆要以大局为重,若是只顾小节,他日一个不慎便要有倒悬之危。你身负血海深仇,又为武林中人所觊觎,若是此刻泄露身份,必然闹出天大的动静,到时不但你我回不去青城山,武林中人必定还要为你大动干戈,不知还要死多少人。你若不幸身亡,那大仇自然是报不了了,你那妹子的消息也不会再有人去关心,只因你这一小小举动,便要牵扯出这许多事来,你能心安吗?”
刘纯听他运气逐渐严厉,便跪下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师兄责罚。”
冯子与站起身来,望着窗外叹道:“我这次下山,天幸能遇到你,早已打定主意,即便舍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把你送回青城山。你当日曾劝我放过那群盗匪,我却没听你的,将他们尽数杀了,你可知道是为何。”
刘纯道:“师兄说除恶务尽,自是不能放过他们。”
冯子与哼了一声道:“这是其一,我修道之人,怎不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又何尝想赶尽杀绝,但这群人知道你的下落,为了保密,我才只好灭口。”
刘纯心头一惊,不想原来冯子与这般行事还有如此深意,他与这师兄相处不久,对他毫不了解,这几日下来,只觉此人城府极深,确然不可小觑了。
冯子与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便将他扶起温言道:“师弟,我也不想处处教训你,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可明白。”
刘纯抱拳道:“师兄一片苦心,我自然明白,以后一切都听师兄吩咐。”
两人又说了几句,看天色还早,便计议即刻启程,收拾停当,便出了客栈,直往城外行去。
耽搁了一日,两人再无闲情逛街,足下加快,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到城门口。
看门的兵卒一见两人,便上前殷勤招呼道:“二位是青城山的道爷吧,李将军吩咐将这包裹交给二位,还调了二十飞虎军护送二位出城。”
冯子与接过包裹一掂,便知里头放的都是金银,分量着实不轻。
冯子与拱手道:“李将军太客气了,这么多银子,我们怎么好意思收下。”
那兵卒道:“李将军说青城山路途遥远,他军务在身不便相送,这点银子聊表心意,二位一定不能推辞。”
冯子与抱拳道:“那就谢过李将军了。”说着,从包裹中拿出十两银子赏了那看门的兵卒。
那兵卒兴高采烈地送二人出了城门口,见城外二十余骑正在等候,尚有两匹好马无人骑乘,自是留给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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