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骑马出城奔出十余里路,冯子与勒住马头,拱手向一干骑士道:“众位送到此处便可,请代贫道转谢将军厚意。”
那一干骑士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出马拱手道:“道长不必客气,将军有令,需得送五十里路方能回去复命,道长只管上路,我等只在后面跟着。”
冯子与脸上似有一股愁色笼罩,那神情一晃而逝,转而又恢复平静,垂首一揖道:“那就有劳各位了。”
众人又各催马向西南奔去,经过左权,转眼便要到乱柳,堪堪已达五十里之数,冯子与回身辞过众骑士,众人回礼,拨转马头便往来路奔去。
刘纯道:“这伙人看着也没什么恶意,师兄干吗急着赶他们走。”
冯子与道:“如此多官兵在路上奔走,带头的又是两个道士,太惹人注意,我等只宜低调行事,切不可露出破绽。”
刘纯摸了摸颔下的胡须道:“我这副模样,又能惹谁的注意了,师兄忒也小心了。”
冯子与浅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此去路途尚远,切不可掉以轻心。”
两人策马又奔了一阵,转过一个路口,见有一个土坡,冯子与便道:“且在此地休息一会。”,两人奔上土坡,放马在一旁吃草,拿出干粮来吃。
刘纯吃了两口馒头,便觉饱了。仰头注目天上缓缓流动的云朵。
冯子与笑道:“师父法号观云子,你这副模样,倒像有他老人家的几分智慧。”
刘纯叹道:“师兄别取笑我了,我心里烦乱得很。”
冯子与道:“你经历变故颇多,身世又如此坎坷,心中烦恼也是人之常情,待回到观内,修身养性,假以时日,终能重归清静。”
刘纯心想:“他又要古板起来了,往下又非得说一通大道理,眼下我可没心情听他说教。”当下便敷衍几句了事。
两人歇了一阵,便要起行。
却见前头尘土飞扬,只闻蹄声阵阵,片刻间已有数十骑奔到二人面前。冯子与见马上乘客皆做平民打扮,却各带兵刃,见到他们二人便即勒马注视,个个神色不善,心中便暗自戒备。
为首一人,跃下马来,走上前两步,嘴角带笑神色阴沉,缓缓道:“两位,这是要去哪里啊。”
刘纯见这人,面白无须,神情倨傲,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冯子与一揖道:“我二人是云游的道士,今日偶然路过此地,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云游的道士,骑的却是军马,倒也稀奇的很啊。”
原来这军马的马蹄上都烙有印记,以防被偷,当时两人急着出城,却也没有注意。
冯子与道:“这军马是城中将军所赠,却不是我二人偷的,阁下看装扮也不像是个官差,怎么管起这事情来了。”
那人笑道:“我哪有闲工夫管这事情,今日到此是想搞清楚另外一件事情。”
冯子与哼了一声道:“我两个乡野道士,修为粗浅,可解不了阁下的惑。“
那人低声道:“你解得了。“突然双眉一横,冷然道:”传闻刘景山之子,六年前坠崖,却并未身死,道长可知道这件事?“
冯子与眼神一滞,心头大骇,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大笑道:“你管我怎么知道。“侧头看了刘纯一眼,续道:”这小子装得倒挺像啊,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刘纯与他目光一对,陡然想起当日林中的情景,脱口而出道:“你是元宗钦!
元宗钦笑道:“你这小子,记性倒不错。这道士当日也在林中,还对本官颇为愤恨,今日却记不起我来了。”
冯子与一听,须眉皆张,怒道:“你这狗官!我不去找你,你倒找到我头上来了。”
元宗钦冷笑道:“不找你不行,你要报仇,就尽管来吧。”
冯子与长剑出鞘,挺剑便往元宗钦刺去。剑还离他尚有数寸,忽觉一股掌风扑面袭来,风势炽热难挡,着脸有如火烧,更有一股腥臭之气。
冯子与大惊,急忙撤剑后跃,才勉强躲过这一击。却见元宗钦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人。只见这人一身黑袍,身材魁梧,眼如铜铃,脸上紫气若隐若现。
刘纯指着那人,颤声道:“你...你...你是。”
那人干笑了数声,声音嘶哑,语声甚是古怪,只听那人说道:“小子,你的居然还记得我的。”
刘纯一脸惊惧之色,颤声道:“你...你不就是...你究竟是谁?”
这人正是当日在大营之中,以刘纯相貌捏脸塑形,晚间又与观云子相斗的那个黑袍人。那日他被观云子所伤,在营中养伤一年有余,虽内伤渐复,但真气逆流,伤及经脉,声音却变得极为嘶哑。
这人脸色阴鸷地与元宗钦相视一笑,操着沙哑的声音朗声道:“我...”
这“我”字刚出口,却闻一个人声道:“他叫身毒般勒,自称大食国第一高手,哼,什么第一高手,简直贻笑大方。”
这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众人却听着仿佛那人就在身旁。
刘纯却识得那声音,当即惊叫道:“孟狂隐!”
元宗钦喊了声“戒备”,身后十余人翻身下马,取刀在手,四下环顾。动作甚是干净利落,无半点拖泥带水。
却见坡下林中,转出一人,灰袍白发,正是孟狂隐。
孟狂隐负手抚须,目光所及,似是全不将元宗钦这伙人瞧在眼里,缓缓往坡上走来,口中说道:“这人狂妄自大,在西域赢了几个饭桶,便来中原挑战各家高手,凭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配与我博大精深的中原武学较技,简直自不量力。”
他这句话说到一半时,人已在元宗钦那一伙的人群中,待这句话说完时,却已走到刘纯身旁。
这坡下的树林离刘纯少说也有十几丈远,众人明明见他脚步十分迟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到刘纯身旁,心中甚是惊疑。
刘纯陡然见他瞬息而至,心头甚是惊惧,心想:“糟糕,老妖怪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难道是在市集的时候吗?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悔不听师兄之言,真是该死!”
孟狂隐侧头瞪了冯子与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做的好事。”
冯子与被他双目瞪视,仿佛有两把利刃在他眼前晃动,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刘纯颤声问道:“你...你怎么认出我的,怎么找到这来了?”
孟狂隐又是哼的一声,负手仰头,不屑道:“凭你们这点小小伎俩,还想骗过老夫,无端端送了百余条晋人的性命,这可与老夫无关。”
他侧头瞧了刘纯一眼,脸上神色似有些古怪,语气也变得缓和了许多,缓缓道:“老实跟你说吧,你下山时,老夫就已发觉,这一路上你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
这一句话出口,真把刘纯惊得三魂没了七魄,六神丢了主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刘纯原先只道他是识破了冯子与的计谋,却不想自己下山这些时日,这老妖怪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自己,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此人行事如此诡谲,委实可怖。
刘纯只觉胸口被一大锤猛击了一下,当下连气都喘得甚是艰难,手指微微颤抖,坐在地上指着孟狂隐问道:“你...你,那你为什么一早不把我抓回去。”
孟狂隐神色似有些尴尬,转了头不去看他,语气却又变得严厉起来,愠道:“老夫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刘纯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在地上稍缓了下心神,旋即怒气上涌,喝问道:“你整天盯着我,我自然管得着,你到底想怎样?”
孟狂隐瞥了他一眼,恼道:“老夫就是要盯着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刘纯心思,确实拿他没有办法,可这口气终究是咽不下去,当即拔出剑来横在脖子上怒道:“你再逼我!大不了就是一死!”
孟狂隐怒道:“没老夫的允许,你想死也难!”右指弹出,“铛”的一声,刘纯手中长剑已被他击飞。
刘纯一时茫然无措,看看冯子与,又转头看看元宗钦一伙,胸口一股热血上冲,起身抡拳便向孟狂隐打来,口中喊道:“老子今天跟你这老妖怪拼了!”
众人只见孟狂隐衣摆似是略微动了一动,刘纯已经躺倒在地。
孟狂隐也不去看他,冷然向元宗钦一伙问道:“你们还不滚吗?”语气甚是威严,目光逼视下,人人心惊,皆往后退了一步。
元宗钦背心冷汗直冒,知道今日遇上了大敌。侧头对身毒般勒道:“先生对付这老头子,臭道士咱们料理,可行?”语声似有些颤抖。
身毒般勒双眼圆睁,两条粗眉不住抖动,沉声道:“哼,你们的倒会拣便宜的,老子我要是打不过的,可是要溜之大吉的。”
元宗钦听他口气,似是毫无把握,心中七上八下的,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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