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纯闻听符彦真所说,心中一阵狂喜。虽然心底仍有怀疑,但于他来说,与八年前父亲不容置疑的死讯相比,哪怕是一星半点父亲尚存的消息,也能燃起他心中无穷的希冀。
刘纯紧握着符彦真的右臂,急切地问道:“我父亲还活着?你说的是真的吗?”
符彦真两眼温情地瞧了瞧他,拍了拍他的手道:“想来应该是真的,不过还是有待查明。只盼这都是真的,否则岂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
刘纯放脱了符彦真的手臂,揉搓着双手,只是低吟道:“太好了,太好了。” 神色间甚是热切。
符彦真见他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只怕他因此乱了方寸,于大事无益。便干咳了两声道:“你父亲虽然还活着,但其中尚有许多蹊跷之处未明,咱们还得商量商量。”
刘纯忙拱手道:“小子刚才失态,还请坛主见谅。坛主若有什么指示,小子自当遵从。”语气竟是十分恭顺。
符彦真笑道:“指示却是不敢当,你且听我给你刨析一二。你父亲若是还活着,为何这六年来竟然全无消息,直到最近才让我教查出一些端倪来?况且,他既然活着,为何从来没有找寻过你?这一节,就更加让人难以明白了。”
刘纯道:“想来是父亲害怕自己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又惹得江湖上的人来寻找,所以才隐姓埋名,不露痕迹。”
符彦真道:“这一节我倒也想到了,只是他竟然连你这个儿子也不管,未免太过绝情了吧。”
刘纯心下暗自思忖,这一节确实叫他有些费解,他父子二人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就算家父迫于局势无法露面,但也不至于这六年来毫无音讯,哪怕是托人传一个消息给他,总也好过似如今这般叫他饱尝天人永隔之苦。
但转念一想,他这六年来经历颇多,又是四处漂泊,即便他父亲有心寻找,但天下之大,恐怕也全无头绪。
当下便道:“坛主不用多疑,家父绝不是无情之人,想来是他必有苦衷。小子眼下只盼早日见到家父,与他父子相认,到时便能真相大白。小子此生若能再度得见家父尊颜,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符彦真道:“你情谊之切,我怎能不知?只不过此事得缓缓图之,切不可急躁。我令原氏兄弟查探的也就是这件事。”他叹了口气,缓缓走了几步,续道:“我明教这几年来,潜心部署,为的就是在河南起事,好推翻朝廷。只是这其中阻碍甚多,朝廷向来仇视我教,将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我各地分舵弟子行事便要十分小心,这是其一。各地藩王包藏祸心,或隔岸观火、或暗通款曲、或明结暗谋,总之都是居心叵测,这是其二。这还都是明面上的事情,最难防范的却是暗地里的图谋。这沁州乃是我净火坛多年经营之地,他日必也是我教起义之所在,只是近日来我教中兄弟发觉,这沁州城内竟有一股神秘的势力与我教抗衡,这股势力似是颇为强大,竟隐隐有与我教分庭抗礼之势。原不言前几日向我禀报,他已查到这股势力在沁州城内的首领是谁。”
刘纯问道:“难道那首领就是我父亲?”
符彦真摆了摆手道:“这倒也未必,只是这首领必与你父亲有莫大干系。原不言查到此人时常在城内的将军府出没,这将军似是对他极为恭敬,称此人为‘刘统领’。这天底下姓刘的千千万万,倒也不一定就是你父亲。只是有一件事情十分奇怪。”
符彦真顿了顿,双眉紧锁,似是在思索,片刻后续道:“此人行踪十分隐秘,原不言冒了极大危险,费了不少心力才查出一些眉目。此人每次露面都带着面具,所以看不出他样貌。但他似乎右腿有些残疾,走路时总是左脚踏得重,右脚踏得轻。本来这也无甚奇怪之处,只是他每次右脚落下时,右手都会极不自然地去摸一下右腿,原不言曾细心查看,发现他右腿外侧的裤子似是略鼓,好像藏着图册一类的物事。原不言本想进一步查探,好得知他右腿中藏的究竟是什么,但已被他们发觉,这线索就此便断了。”
刘纯皱眉道:“那究竟是什么?”,略一思索间,突然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莫非...莫非是那什么藏宝图?”
符彦真看了看他,神色十分古怪,仰头闭目沉思了片刻后,便自言自语道:“此事却是不得而知,但此人对这物事如此看重,必是十分要紧的东西。这几年来被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书册,除了那藏宝图还能有什么呢?”
刘纯听他所言,似是猜想那图册多半便是藏宝图。方才又听符彦真说起此人姓刘,这天底下姓刘的,又跟这藏宝图有关之人,恐怕当真便是他父亲。可此人行事如此诡秘,却又不像他往日所识的父亲。他心中疑窦丛生,却又止不住去盼望那人便是他日思夜想的亲人,一想到他父子二人如今便身处同一城内,恨不能插翅便飞去与他相认。
当下便急切地问道:“坛主,那你何时带我去与那人相见?”
符彦真神色间似有极大难处,皱眉道:“我刚才所说的话,你难道没有明白吗?此人行事如此隐秘,又在这城中有莫大势力,多半是要与我明教为敌。若是贸然带你去相见,必然有极大的危险,你为了见父亲可以不顾生死,难道我明教的弟子却要为了你赔上性命吗?”
刘纯被他说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情知刚才所说之事实在太过鲁莽,倒将别人的性命看得轻了,这绝不是侠义之辈所为,心下便觉十分羞惭。
符彦真神色稍复,续道:“你也勿需太过着急,我既然将这件事告知于你,那必然会设法让你父子相见,只是这条计策必须定得十分妥当,免得无谓多伤性命。”
刘纯歉道:“刚才是我太鲁莽了,一切都听坛主吩咐便是。”
符彦真点了点头,续道:“眼下还有一件事情,却也不得不防。那冯子与既然已经走脱,必会去向上头禀报,我估计这净火坛的分舵不日便会遭殃。这地方也不能多耽,需得尽早离开才是。”
刘纯问道:“那坛主那日为何要放他走脱,若是将他擒住囚禁起来,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
符彦真哼了一声,冷然道:“我要是有心与他为难,又何必将他囚禁起来,只需将他杀了,岂不是更加省事。”
刘纯心想,他与冯子与毕竟有些师兄弟的情分,若是真的将他杀了,却也十分不忍。可这话毕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
符彦真脸色一变,转而笑道:“我不去杀他,一来么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二来么却也有些其他打算。”
刘纯情知他所谋极深,却也无心再去问。眼下脑子里只有“父子相认”四个字,其他旁支末节自有他明教之人会去理会。
如此说了半日,符彦真便吩咐他先去休息,待一有消息自会来通知他。
刘纯拜过,便出了大厅,向着前几日住过的那间房子走去。没走几步,脚下便逐渐缓了下来,心头反反复复地总是徘徊着父亲的影子。
他心想:“这坛主不愿带我去相认,难道我不会自己去吗?即便有什么差错,也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连累他明教。”如此思虑了半晌,脚步停下时,已站在那房子门前。心下却已暗自决定,要独自去与父亲相认。
他既也决定,便不愿有片刻耽搁,连那房子也不进了,径直往宅子外走去。
他在这宅子中也来来回回地进出了几次,于那宅门倒也有些印象,不像上次那般到处乱撞,顺着记忆摸索了一会,便已走到宅门处,见并没有人把守,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宅子外这条街道上行人甚少,倒不时有官兵经过。刘纯于这城中道路不甚熟悉,倒不知这将军府在何处。他原想只要寻到那将军府所在,日夜在那蹲守,早晚会见到父亲。只是若是贸然去询问别人将军府建在哪里,不免让人生疑,心中便有些迟疑。
如此在街上胡乱走了一阵,见已走到一个人烟密集之处,耳边尽是售**价之声,似是一个市集。两旁小贩自顾呼喊,招揽买主。
刘纯见左首一个小贩摊子前,似是没什么人。那小贩卖的是一些泥人布偶之类的物事,做工倒是颇为考究,他走到那摊子前拿起一个布偶,左右端详了一会,倒也觉得有些有趣。
那小贩哈腰道:“客官若是喜欢,不妨买两个去,五文钱一个,童叟无欺,包您满意。”
刘纯见那小贩极是殷勤,便道:“你这有多少货样,我全都买了可好?”
那小贩张大了嘴巴,似是不太相信,不住上下打量刘纯,问道:“客官,您不是开玩笑吧?当真要把我的货都包了吗?”这后半句里却已露出十分期许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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