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临深渊(一)

刘继领着刘纯走出树林,转入左首的岔路。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那车夫低着头看不清相貌。刘继也不与他说话,径自进了车内,又向刘纯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刘纯依言跳上车内,坐在刘继身旁。刘继向那车夫交代了一声,那车夫便扬鞭催马向南行去。

马车行了一阵,来到一山谷前。这山谷四周皆是峭壁,却不见入口在哪。两旁青草遍地,绿油油地将那山谷围了一圈。

二人下了车,沿着草地向北行。走了一顿饭的时间,见前头一个小湖,湖边木杨垂柳,岸上飞絮蒙蒙,却是个清静的所在。

刘继绕着湖岸走了半圈,停在那小湖上方。转头对刘纯道:“你随我下去。”

刘纯疑道:“下哪里去?”

刘继也不答他,纵身已跳入湖中。刘纯尚自迟疑,刘继整个人已没入湖中。眼下也不容他细思,“噗通”一声跟着跳入湖中。

那湖也不深,刘纯身子一沉,睁眼便可见湖底泥沙。侧头正好望见前头三丈外刘继的身影,便向他那方向游去。

游了约有半炷香的时间,见前头越来越暗,似入深渊,只隐约看见前方一个人影。刘纯心中生出一丝恐惧,人在水中又不能叫喊,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游去。

又游了一阵,眼睛几也不能见物,四周竟然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双臂划水时发出的声响。刘纯心中惧意更浓,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全然没有实感,如堕虚空一般。

如此恍恍惚惚地往前游去,又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前头现出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光线自那洞口处照进来,渐渐映出周遭的环境。

刘纯直到此刻方才看清,原来自己身处一个洞中。那洞生得极为狭窄,若是往左右挪个一尺,伸手便能触及洞壁。他抬眼见刘继仍在自己前头丈余外,心头惧意才渐渐褪去。

二人穿过那洞口,四周陡亮,刘继便向上游去,刘纯跟着他游至湖面上,头探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见似是已在那山谷之内。

二人上得岸来,湖边一块平地,宽俞数十丈,四周树木稀疏,山壁上老枝横生,又是十分荒凉之境。那平地尽头立着一间草屋,直倚着山壁而建,那屋子也不甚大,只得三四丈宽。

二人向那屋子行去,刘纯四处打量却不见有其他人迹。刘继走至屋子前,伸手将屋门推开,见屋子里头已坐着一人。

屋内一片昏暗,只隐约看出那人身材高大,却看不清相貌如何。那人见有人进来,“嘿嘿”笑了两声,站起身来道:“你可总算来了。”

刘纯一听那声音,便知这人正是身毒般勒。心头大惊,拔腿便要跑。刘继伸手将他按住,面具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这位身毒先生是爹的朋友,以前你们有什么过节,今天就一起揭过了吧。”

刘纯急道:“可是,可是他!”

身毒般勒嗓音嘶哑地笑道:“刘统领言重了的,我与令公子能有什么过节的,不过是些小小误会的,大家既然已经是朋友的,这些事以后就再也别提了的。”

刘继笑道:“听说当日在辽州城外,身毒先生为了犬子,可是吃了个大亏,今日无论如何总要叫他给你赔个不是。”

身毒般勒复又笑了数声,连连摇手道:“岂敢,岂敢。”,人却往前跨了一步,两只手交互握着置于胯前,挺直了身子,似是在等着刘纯给他赔礼道歉。

刘纯见他这般作态,心头登时来气,哼了一声讥讽道:“我可不敢得罪身毒先生,他要是有本事的话,就去找那姓孟的给他赔礼去。”

身毒般勒双眉一抬,脸上闪过一阵怒色,转而又笑嘻嘻道:“令公子少年英雄的,竟能结识了孟狂隐这位前辈高人的,我何德何能配叫令公子给我赔礼的。”说着,便背转身去不再看他。

只听“啪”的一声响,刘纯脸上已多个五个指印。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刘纯只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痛异常。他捂着脸看着身旁的刘继,神色间俱是难以置信之情。

身毒般勒身子又转了过来,神情狡黠地笑道:“刘统领这又是何必呢,阁下与令公子失散多年近日方才相会的,若是因为我而坏了二位的父子之情的,我可怎么担待的起的。”

刘继眼中神色极是古怪,冷冷地瞧了刘纯一眼,道:“这个逆子敢对长辈不敬,若不教训他,我刘景山岂不枉为人父?”

刘纯心头五味杂陈,身子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难过而抖个不停,眼中泪珠不停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口中颤声道:“爹,你...你竟然...”

刘继目光射在他脸上,冷冷问道:“你还不给身毒先生赔礼吗?”

刘纯只觉一阵悲痛在胸口充溢,一刹那间世上一切仿佛都变得黯淡无光,刘继的话如同一把利刃一般插在他的心头,一阵阵的寒意似是要把他的身体也一起刺穿了。他眼中尽是凄凉之色,侧过身去,缓缓跪下道:“小子言语无状,触怒了长辈,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身毒般勒大笑道:“刘公子言重了的,快起来,快起来的。”

刘纯起得身来,做了一揖道:“爹,身毒先生,你们想必还有大事要谈,我去屋子外等你们。”

刘继将他拦住道:“不必,我与身毒先生所议之事,正与你有关。”

刘纯此刻早已万念俱灰,即便刘继说要一掌将他拍死,他心中也不会再起波澜。只是淡淡地问道:“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刘继向身毒般勒道:“身毒先生,王大人交代你的话,你这便说了吧。”

身毒般勒言道:“本来王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将令公子带去随州的,可是眼下他却改主意了的。”说着便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走了一会,他停下脚步,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直勾勾地瞧着刘纯,续道:“王大人眼下的意思,是要将令公子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的,不知刘统领意下如何的?”说着,便又去望着刘继,眼中神色极是狡狯。

刘继哼了一声,冷冷道:“我儿子还活着的消息一旦散布出去,这江湖上势必又要引出一场轩然大波。王大人此意甚深啊。”

身毒般勒道:“王大人也是心系大事,刘统领不会忘了跟王大人约定之事吧?”

刘继道:“王大人如此看重在下,与他约定之事在下自是信守不渝,身毒先生不必多虑。只是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儿子难免有性命之危,王大人倒是丝毫不念我二人的父子之情啊。”

身毒般勒道:“眼下知道他活着的人还少吗?咱们知道了的,明教的人也知道了的,他银枪效节卫也知道了的。将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要知道的,就算咱们不说,令公子活着的消息也瞒不了一辈子的。”

刘继看了身毒般勒一眼,目光游移不定,似是在思索什么,隔了片刻后道:“如此说来,这倒是势无可避之事。只是,王大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身毒般勒道:“那自然是让他江湖中人互相残杀,咱们好从中渔利。”

刘继冷笑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身毒般勒“嘿嘿”笑了两声,回道:“王大人所谋之事,我也不知道的,刘统领尽可自己去问他的。”

刘继眼中似有笑意,转过头来,望着刘纯道:“孩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刘纯眉头低垂,神情似是极为麻木,答道:“一切由爹做主便是,又何必再来问我。”

刘继微叹了口气,向身毒般勒道:“身毒先生,请你去转告王大人,他的意思我一定会照办。至于其他事,咱们日后再谈。我与犬子尚有几句话要说,这就不送阁下了。”

身毒般勒笑了笑道:“刘统领客气了的,那我就先告辞了的。”说着,向刘继拱了拱手,径自走出了屋子。

刘继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后,又叹了口气,去坐在身毒般勒先前坐的椅子上,淡淡地说道:“孩儿,你恨爹吗?”

刘纯回道:“我怎么会恨爹。”语气却是十分淡漠。

刘继两道柔和的目光望着他,温言道:“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刘家讨回公道。你希望爹平平安安地活着,爹听了很是高兴。可如果不将那些想害咱们的人尽数收拾了,咱们能平平安安地活在世上吗?”说着便低下头去,又是长叹了一声,待他再将头抬起时,刘纯见他眼中已是泪光莹然,接着续道:“那日...那日在我房中,我还以为你我父子再无相见之日了。我刘继性命可以不要,我儿子无端吃了这八年的苦,这笔帐说什么我也要向那些恶人讨回来!”

刘纯原本心如死灰,突然见到刘继真情流露,怎能无动于衷?胸口一股热血上涌,早将刚才那巴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到刘继跟前泣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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