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泗水侠隐(四)

晁褒贞大笑了数声,回头望向崔清鬓道:“崔姑娘,你怎么说,要不要跟咱们一起下山?”崔清鬓冷冷地瞧了眼躺在地上的袁锦臣,柳眉低垂,眼神暗淡,神色间透出一股冷漠,沉声道:“少来管我的事。”

晁褒贞“嗯?”了一声,回过身去走上前两步道:“你这人说话怎地如此不中听,我是看你一个妇道人家,只身上路,多有不便,这才想送你一程,你怎么…”他话还没说完,晁褒义已赶将上来将他嘴巴捂住,直往身后拖,嘴上不住赔罪道:“崔姑娘,我这兄弟性子率直了些,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只见崔清鬓一张脸上如罩白霜,双眼寒光大盛,叫人见了不禁有些发抖。

原来她最恨别人当她是个女流之辈,不将她放在眼里,晁褒贞方才说的话,实在是犯了她的大忌。眼看她神色间杀机尽显,顷刻间便要动手。孙哲走上前来,微微躬身道:“崔姑娘,这位晁兄弟实无恶意,只是素来仰慕姑娘侠名,想和姑娘亲近亲近而已。”

崔清鬓双眉略舒,眼神中似藏着一股迷雾,夕阳映照下正好投来一阵阴影,覆在她脸上,如蒙上一层黑纱,更是显得阴沉沉的,她侧头凝视着孙哲道:“你是仗着自己武功高,事事都要给人出头是不是?”

孙哲微笑道:“姑娘误会了,这两位兄弟都是行侠仗义,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在下只是不愿看见姑娘与他两位相斗而已。”

他们说话时,晁氏兄弟却已走得远了,晁褒义兀自捂着兄弟的嘴巴,略显尴尬的大声道:“几位!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啦!崔姑娘,你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咱们兄弟佩服的紧,将来你要来山西…”他一边说个不停,一边却拖着晁褒贞急步往山下走去,渐渐便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了。

刘纯原本见他两兄弟一副豪气万丈的模样,心想应是天不怕地不怕之辈,却不知这晁褒义为何对这女子如此畏惧,倒像是十分害怕触怒了她。心下不免觉得有些莞尔,开口道:“这位姐姐好生厉害,把两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崔清鬓眼光移动他身上,如一阵寒风袭过,刘纯不禁打了个冷颤,心想:“果然厉害!”只听她清冷的语声传来道:“你真是刘继的儿子?”

刘纯抱拳道:“家父确实是刘继,姐姐和我爹认识吗?”

崔清鬓冷笑了一声,道:“我自然认识这狗贼。”说着,举起长剑,将食中二指伸出,捏着剑身缓缓往上移去,轻声续道:“可惜不能手刃了他,替我崔家报仇。”语气极是悲怆,突然冲着刘纯,厉声道:“我既然杀不了他!杀他儿子也是一样!”

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孙哲两根指头也已移到她剑身之上,捏住了剑头,与崔清鬓的双指差着两三寸的距离。

那剑身上突然闪出一阵耀目的白光,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白光大亮了一阵,忽又转暗,过得片刻复又大亮,极是奇异。只见崔清鬓松开二指,捂着胸口,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稍稍喘息了一阵,低声道:“好厉害的内劲!”

孙哲撤指抱拳道:“姑娘不要见怪,在下并非持强凌弱,只是有句话想问姑娘。”

崔清鬓往后退了一步,手上长剑往地上一挥,眉目间一片寒霜笼罩,冷冷道:“还有什么好问的,你武功比我高,我今日奈何不了你,但你总不见得保这小子一辈子,早晚我便要来取他性命。”

孙哲叹了口气道:“在下本没几年好活了,这孩子将来生死如何,我是无能为力了。只是想问姑娘,这孩子跟你崔家有什么仇怨?你即便此刻将他杀了,也不过多添一条人命,你心里就能舒服一点了吗?”

崔清鬓冷笑了数声,神色间似隐隐有一股悲凉,忽然大声道:“笑话!杀了他我心里自然能舒服一点!谁叫他父亲八年前已经死了,我不找他报仇,还能找谁?”

刘纯耳听她所言,心念略转,思忖道:“原来她以为爹已经死了,还好爹活着的消息没泄露出去,这女子武功不弱,若是我不慎露了半点口风,恐怕爹以后将永无宁日,今日就算这女子要杀我,我也不能泄露爹的半点消息。”他念及于此,神色间便有一份坚毅,当下挺起胸膛大声道:“你说得没错,我刘家就剩我一个了,你要报仇,尽管找我来便是。”

崔清鬓秀眉微颤,向着刘纯凝视了一阵,脸色逐渐转淡,片刻后,沉声道:“你今日有大援在此,才敢如此有恃无恐是吗?我看你又能有几天好日子过。”说罢,还剑入鞘,转身便行去。

只听孙哲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道:“在下还有一言相劝,还望姑娘稍待。”

崔清鬓半转了身子,冷眼望着他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哲躬身道:“在下是为姑娘的身子着想,这‘摧血无相刃法’,姑娘以后还是少练为好。”

崔清鬓脸色微变,似是吃了一惊,眼中一道寒光射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使的剑法?”

孙哲微微一笑道:“在下刚才以内力一试,便知姑娘武功的底细。这功夫威力确实不小,但每次运功时都需催动浑身血气走遍奇经八脉,久而久之血气凝结,阻塞穴道,实有性命之忧。”

崔清鬓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练的功夫更为凶险,还有闲工夫管旁人的死活,真是可笑。”

孙哲叹了口气道:“在下正是深知有些功夫所害甚深,才不愿旁人重蹈覆辙。”

崔清鬓回过身去,传来一阵无比凄凉的大笑,道:“我活在这世上本就凄苦,只要能报了仇,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说着,便渐渐远去了。

刘纯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情,不禁有些感伤,眼眶微微一红,将剑插回了剑鞘,叹了口气道:“是啊,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孙哲走至他跟前道:“活着就是活着,一切皆有定数。你不必烦恼,顺其自然就好。”刘纯抱拳道:“今日多谢大哥仗义相助,不想大哥竟是世外高人,小弟今日得睹大哥神技,真是三生有幸。”

孙哲拍了拍他肩膀,径自进屋去了。刘纯便跟着走进屋中。

他们这屋子被邵绝撞了两个大洞,山风自那洞口中涌入,便有一股凉意。刘纯皱眉道:“这屋子被撞成这样,还怎么住人。”

孙哲坐在桌前,笑了笑道:“幸好刚入秋不久,天气还不怎么凉,明日拌些水泥,将这洞补上也就是了。”

刘纯在他左首坐下问道:“我瞧大哥的身手,以前一定是位叱咤江湖的大人物,为何要屈居在此地?”

孙哲自去勺了半碗水,复又坐回桌前,喝了口水,叹道:“什么叱咤江湖,什么威震天下,为了些虚名每日争斗厮杀,终有一日害人害己,直到此刻,却已悔之晚矣。”

刘纯听他语气中充满了惆怅,似是曾经遇到过极大的变故,才会隐姓埋名甘于隐居此处。他心想这终归是孙哲的伤心事,此刻却又何必旧事重提,便不再相问。

孙哲放下了碗,出神地向着墙面望了一会,似是在回忆什么事情。隔了一会,忽然说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是非对错还去管他做什么。”

刘纯问道:“大哥所受那掌法之害,难道真的没有解救之法吗?”

孙哲道:“十年前我走遍天下,就是为了寻找解救之法,可惜到头来一无所获,可能这就是报应吧。”刘纯皱眉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孙哲微笑道:“生死有命,小兄弟无需挂怀。”说着,站起身来,便向屋外踱去。

此时夕阳已下,云雾中显出一轮淡淡的月盘,一阵山风袭过,便有一股说不出的静默在四下里弥漫开来。逐渐浓郁起来的夜色,似是给万物蒙上了一层冷清。

孙哲信步往一处山壁行去,刘纯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却不说话,如此沉默着行了一阵。

孙哲在山壁前驻足,悠悠说道:“你我有缘相识一场,我本该尽力保你周全。只是我命不久矣,也不知还能保你多久。刘纯啊,刘纯,那日你将姓名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太平日子算是到头了。只是此间还住着十几户民家,若是又有人找上门来,难免伤及无辜,我看这地方咱们是没法待了。”

刘纯心头微微一惊,问道:“孙大哥早知我的身世吗?”

孙哲道:“我虽隐居于此,但每过二个月就会有人来向我禀报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你们刘家的事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轰传江湖,我又怎会不知?”说着,顿了一顿,续道:“眼下之计,只有先离开此处再说,你可有什么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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