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少林之行(四)

这三人刀法各有千秋,正反上下相得益彰,若是单打独斗或不及余仲鸿,一旦同时施为,竟互为增补,一时间竟无破绽可寻。刘纯越斗越是心惊,眼下只能勉力抵御,顷刻间便险象环生,更无还手的余地。

正无计可施之时,孙哲的声音忽然又传来道:“刘兄弟,他三人的刀法似是得过高人指点,进退之间,都暗合八卦的方位,那是玄门正宗的路子。你试着从坎位出再从离位入,攻那位萧兄弟的右腿。”

刘纯早已将那易经背得滚瓜烂熟,经中所涉八卦之法自也记得一字不差。只是他那时毕竟年幼,不明其中玄妙之处,不过囫囵吞枣地尽数记在心里。此时虽仍是一知半解,但于那八卦的方位却记得甚熟,他耳听孙哲所言,脚下便自然转到离位。

那萧楚正在这一侧,忽见刘纯身法陡然一变,侧身已闪到他身旁。他此时心中却有些慌乱,刚才孙哲所言,似已道破他们阵法的玄机。但此刻实在不容他有半分迟疑,眼见刘纯身子往左首移去,便要去攻坎位,手上长刀忽快忽慢地连刺一十六下,直罩住刘纯上身一十六处大穴,意欲将他逼回他原来所处的乾位。

刘纯见他刀招之间次序井然,快慢兼营,实是极高明的招数。心下不敢大意,手上长剑舞得灿然生花,只听霎时之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他两人已互相拼斗了十余招。

此时曾景通早已贴地滚来,手上长刀如旋风一般划出一条白练,将他下盘尽数封住。他三人步法一变,八卦之数便已易位,王辕已绕至他身后,反手刀直往他背后袭来。

刘纯被他三人攻得一阵手忙脚乱,只得纵身倒跃了出去,站定了身子,便去瞧他三人脚下步伐的移动方位,想要看出些端倪来。

只听孙哲叹道:“这阵法想来他们已习练日久,阵中破绽稍纵即逝,你若不能一击得手,恐怕难以取胜。”

一旁余仲鸿大声道:“姓孙的!你们说话可要算话,说好了一对三各不相帮,你一直出声提醒是个什么道理!”孙哲被他斥得一时语塞,眉头不禁垂了下去,只好沉默不语。

崔清鬓冷笑道:“谅这小子能有多少斤两,还想给本姑娘出头?若不是那日和你比拼内力,伤了筋脉,这些饭桶哪里是我的对手。”

孙哲叹道:“崔姑娘,在下那日早就告诫过姑娘,你这功夫凶险异常,不练也罢。你即便没有被在下所伤,早晚有一日也要血气逆行,就算没有死在旁人手上,也难逃走火入魔之祸。”

崔清鬓侧头发了一阵呆,转而阴恻恻地说道:“你还有闲心担心旁人,这小子一时三刻间便要败在那三个饭桶的刀下,到时看你如何自处。”

孙哲闭目长叹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愁云笼罩,更是显得憔悴,悠悠说道:“这孩子都是为了相助姑娘,才与那几人相斗的,姑娘如此说话岂不是太过绝情了吗?”

此刻刘纯早已与那三人又战成一团,场上形势毫无改观,却比刚才更为凶险。这三人生怕孙哲又出声指点,手上攻得更急,将生平所学使得淋漓尽致,只要将他尽速击败,以免前功尽弃。

刘纯手上虽显得颇为狼狈,心下却不住盘算这三人步法移动之间的八卦运转之势。突然心头一凛,想到这八卦方位虽然变幻无常,却难脱阴阳之数,天地大道。他此刻之所以被他三人阵法所制,乃是困于八卦中的生灭之数,万物有盈必有亏,若是只取一节,便不合谦豫之道。他越想越是着迷,竟于刀光剑影之中神游物外,神思逐渐恍惚,手上便慢了下来。

曾景通见他神色呆滞,不禁也有些起疑,但见他招式竟而凌乱,心想机不可失,便向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倏忽间他三人杀招陡现,却已不是原来所使的刀法,三人的身影在刘纯周围迅速无比地旋转起来,快得如同形成一个光环,将光环里的空间渐渐压缩,向刘纯逼了过来。

孙哲见势大叫道:“小心!”

余仲鸿见他三人使上了杀招,只要一近得刘纯的身子,便能将他手上长剑搅去,一时间脸上喜色大盛,大声道:“好啊!咱们赢啦!”

刘纯心头一惊,如一阵闪电划过心头,仿佛听到有人喊叫了一声,却全没听清,只觉耳中“嗡嗡‘的一阵响声,霎时间周遭事物似乎全都没了踪影,此刻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虚空之中,只隐约传来”嗤嗤嗤嗤“的声响,却不知那声响起于何处。他心头逐渐澄明,只觉自己所思所想,乃至八卦阵法的破解之道,都愚昧至极,心中悠悠念道:”天地之道哪有什么道理可循,全他妈的是胡扯,只有顺应自然,才是无上大道。他们用刀砍我,乃是逆势而为,一招一式间处处都是破绽,又何必执于一处?“

他心念到处,顷刻间竟然恍然大悟,人平平地躺了下去。长剑“忽“地一声倒刺了出去,剑光一闪,左首一人的脚尖已被他剑刃刺伤。

那人正是曾景通,他原以为本方已然胜券在握,心下正自窃喜。忽然见到刘纯就地躺了下去,一道剑光竟然贴着地面刺了过来,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怪异无比的剑法,一时间猝不及防,欲要闪避已经不及,脚下一疼已然受伤,惊慌之下一屁股坐倒在地。

刘纯顺着他坐倒之势滚了出去,人竟不站起,右手反手持剑横在他脖子之上,左手将他掉在地上的长刀拿了起来,背身掷将出去。这一下横剑掷刀甚为利落,却又极是怪异,曾景通尚未及反应,人已被他所制,气为之大馁,只好闭目认输。

萧楚见曾景通陡然间坐倒在地,心中一阵惶急,飞身便要去救,忽见一道刀光向自己射来,只好挥刀将飞来的兵刃格开。只差得这么一瞬间,竟又有一道白光飞至,他一时间措手不及,急忙又去挡架,忽觉拿刀的右臂一沉,竟然抬不起来,欲要去挣脱,那道白光已飞至面前,此刻即便挣脱了那制住他右臂的力道,却也不及再去挡开飞来的兵刃,陡然间面如死灰,只好弃了刀闭目待死。

那道白光飞至他面前两寸处,突然停了下来,发出“峥“的一声轻响,一阵森然寒气便自他鼻端掠过,他睁眼一看,刘纯的剑刃正横在他面前,一只右手从他背后弯了过来,握住了剑柄。

他心知自己背后这只手就是刘纯的,原来刚才刘纯掷刃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自己趁他挡架之时,已悄无声息地移到他背后,按住了他的右臂。待长剑飞至,他惊慌错乱之际,又伸手将长剑接住,如此又成了将长剑横在他脖子上的架势。

这几下鹊落兔起,说时迟,那时却是极快,刘纯掷刃接剑又是一瞬之间的事。曾景通三人虽然武功精强,却从没见过如此怪异至极的招数,一时间方寸大乱,故而处处受制,待回过神来之时,本方两人已然落败。

王辕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俱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呆呆地望着刘纯,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纯撤剑让到一旁,拱手道:“这位大哥,还要比吗?“

曾景通灰溜溜地爬起身来,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说道:“还比什么,小兄弟的剑法如此神妙,咱们甘拜下风。“

萧楚也拾起了刀,走至曾景通身旁道:“曾大哥说的是,这位小兄弟的剑法,我生平仅见,实在让人大开眼界。“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续道:”在下早年曾在天山无始剑派修习剑法,原以为天下剑法难出我天山门楣之右,今日一见,才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眼光短浅至极。“忽然又显得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继而说道:”或者是我学艺不精,所以才有今日一败。可惜,可惜...“说着,便去望着天上,似是想起了某人,不禁悠然神往。

王辕倒转了刀柄拱手道:“既然两位大哥已认输了,我还有什么好打的,我也认输便是。“说罢,便去走到曾景通身边。

刘纯欣然道:“多谢三位英雄承认,小子今日不过侥幸获胜,三位的功夫,小子也是佩服之至。“

曾景通三人又向着刘纯抱了抱拳,便走回了余仲鸿身后。余仲鸿自是满脸懊恼,但刚才早已有言在先,心想自己终究是盐帮少帮主,若是食言,岂不让武林中人大为耻笑。只好甚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毒盐的解药,扔到刘纯手上道:“我说话算话,这解药可交给你了,你让那妖女每日服一粒,七日之后毒性自解。“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刘纯忙唤住他道:“余少帮主,那你与这崔姑娘的仇...“

余仲鸿转过身来道:“我姓余的说话向来一诺千金,她不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去寻她晦气!“说着,又去恶狠狠地瞧了崔清鬓一眼,转而冷然道:”我与这妖女之仇,不共戴天,你可别以为打赢了我们几个,就能轻轻巧巧地将这仇怨化去了。终有一日,我要叫她血债血偿!“说罢,便大步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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