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沁阳风波(七)

孙哲走入囚室,法慧正闭目盘坐,崔清鬓斜倚在墙角,二人手上俱有镣铐。

法慧神情甚是委顿,似是已经中毒,见有人走了进来,便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看俯于孙哲肩头的刘纯,便道:“施主,你怎么来了?这位施主又是谁?”

刘纯道:“大和尚,我们在客栈外头,看见你被外面的官兵带走了,这就来救你了!”

法慧叹道:“贫僧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外面那群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抓了来,囚禁于此。又差人来点了贫僧的穴道,还喂我吃了两颗药丸,贫僧现在浑身无力,当真难受的紧。”

刘纯斥道:“大和尚,你怎么这么糊涂!空有一身本事,竟白白让他们摆布?”

法慧合十道:“贫僧乃是出家人,怎么好妄动干戈?再说外面那群人都是做官的,贫僧一旦动起手来,势必连累了少林寺。何况那位女施主身上有伤,贫僧怎能弃她于不顾?”

刘纯眼下心绪激愤,哪有心情与他理论,指着他怒道:“你...你现在这样又救得了谁了!还害得我大哥受伤,你这个糊涂透顶的和尚!”

崔清鬓冷冷道:“这节骨眼上,你们还要斗嘴,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孙哲将刘纯放了下来,缓缓走至法慧跟前,两只手拉住法慧手上镣铐的两端,使力一挣,那镣铐便断为了两截。又去将崔清鬓手上的镣铐也挣断了,便道:“二位跟在我后头,孙某今日要最后做一次英雄了。”

法慧眼见孙哲的脸色晦暗已极,两颊如同染了墨一般乌黑,情知他剧毒已入脏腑,蹙眉道“施主,你......你......”

孙哲微微一笑道:“无妨,我时间不多了,咱们快走吧。”

三人跟在孙哲后头跨出门口,人人脸上神色萎靡,或中剧毒,或有内伤,皆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屋子外头已是围满了兵卒,四周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刘继立于人丛中大声道:“将我儿子留下!本座也不来为难几位,几位尽可自去!”

崔清鬓从孙哲身后绕了过来,缓步走上前去,脸上浮现出一股极为可怖的神色,颤声道:“你......你说,谁...谁是你的儿子?”

刘纯凄然道:“崔姑娘,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那个戴面具之人正是家父。”

崔清鬓回头望着刘纯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庞,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了这样的线索:这绝不是谎言,他崔家真正的仇人,正站在她的对面。

崔清鬓的脸上逐渐现出了扭曲的笑意,那可怖的神色片刻间已覆满了她的脸,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脸上的任何一块肌肉无不充斥着这股笑意。自从父母惨死之后,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打心底里想笑。

她颤抖着的右手举起了手中的剑,柔声细语地说道:“刘继,原来你还活着啊,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呢。”

刘继阴森森的目光射了过来,冷笑了一声道:“姑娘是谁?我可不记得有姑娘这么一位红颜知己。”

崔清鬓一步步向刘继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怪异,那神色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绪,愤怒、狂喜、痛苦、哀怨,不一而足,将她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庞塑造得格外诡怖。她阴沉沉地说道:“你还记得十年前的崔远吗?”

刘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是在回忆过往之事,片刻后便出声道:“崔远?此人是被朱温所杀,可赖不到我的头上。”

崔清鬓的笑声响了起来,却殊无欢愉之意,凄然道:“赖不到你头上......,赖不到你头上......,我崔家一十三口人命不是你害的吗?”

刘继哼了一声道:“本座不过是奉命行事,你想怎么样?”

他的话音还未落,崔清鬓人已跃至半空,无数银丝,如漫天细雨般落了下来,底下无数双眼睛,都被这奇异景象所震慑,一时间场上竟寂然无声。

银丝刺穿人的眼睛所溅出的血液,在空中泼洒开来,倒地的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众人一惊之下,才回过神来,脸上都生出了惧意。

刘继大喊道:“快退!”

法慧急道:“这女施主怎么突然动起手来啦!她伤势还未复原,如此强行运气,这可要糟啊!”

场上兵卒密密麻麻几有千余人,崔清鬓手上幻化出的银丝盘旋往复,周而不绝,如活物一般在人群中游弋,半数的军士已被她扰得人仰马翻,混乱不堪。她人如鬼魅一般,窜入人群中,直往刘继身前扑去。

刘继见她眨眼间已至身前,已是骇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人急往身后倒纵出去,顺手抓起身旁的两名军士,便往崔清鬓掷去。忙大声喊道:“雾隐众!快来救我!”

陡然间,六七十名黑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这群黑衣人个个俱狠戾至极,眼神中闪着如野兽一般的光芒,身上中剑也如毫无知觉一般,只是将崔清鬓缠在原地,不让她再往前走半步。

刘继头也不回地,早已奔得没了踪影。

刘纯大喊道:“崔姑娘!快走吧!保住命,以后才能报仇!”

崔清鬓癫狂的声音传来道:“滚!你们都给我滚!”

孙哲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快没有时间了。”说着,便纵身跃入黑衣人群之中,气劲到处,如平地响起一声闷雷一般,直震得丈余内所有人都往后摔去。

孙哲出指如电,疾向崔清鬓点去。崔清鬓侧身小步一转,手上数条银丝射了出来,身姿甚为灵巧,剑锋已罩住孙哲身上数处大穴。本来这招足以逼退孙哲,哪知孙哲竟然不闪不躲,拼着硬捱她数剑,右臂如同忽然暴涨了数寸一般,已点中了她右肩上的穴道。

崔清鬓顿感上身一阵酸软,轻呼了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立时便晕了过去。孙哲右臂扶住了她,抽身便往后跃了出去。

他甫一站定,便道:“快走!”

刘纯与法慧跟着他,往镇子后边的山上行去,身后大批兵卒紧紧尾随,丝毫不得放松。

三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奔行,刘纯与法慧身上俱有伤患,实在跑不快。身后不远处叫嚷声不断,又伴着阵阵敲锣之声,十余丈外兵刃攒动,已有几十人追了上来。

山道狭窄,追兵人数虽多,却无法一拥而上,排成了一条长长的蛇形,当头的数十人也只得两人一组挤着身子追来。

刘纯见追兵已近,便对法慧说道:“大和尚,你先跟着孙大哥走,我来挡他们一阵。”

法慧急道:“施主,这怎么使得!”

刘纯厉声道:“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难道让你这蠢和尚来挡他们不成!”

法慧叹了口气,只得又往上行去。刘纯往下跨出几步,大喝道:“不怕死的就上来!”

王彦章手下军士,早已得了严命,若不将刘纯抓回来,人人都要问罪,此刻谁敢后退?挥舞着兵刃便杀将上来。

刘纯见两根长枪刺来,身子一转已闪进两枪之间的空隙,骨碌碌地转了数圈,人已离那两个军士不足一尺的距离,手上长剑挥出,已将那两名兵士的手臂斩了下来。

那两个兵士惨呼着向后跌去,人砸在后头的兵士身上,又砸得数人往后仰倒,人群中一时响起一阵叫骂之声。

立时又有数个兵士跨了过来,挺枪便刺!刘纯矮身一窜,长枪自他头顶掠过,手上长剑“嗤”的一声刺出,霎时挽出几点剑花,那几个兵士应声而倒,哼都没哼一声,便已气绝。

刘纯刺死了几人,立时便有其他军士补上,一时间竟成源源不绝之势,众兵士脸上虽然凶悍,心下却不免揣揣,上面严命活捉,他们便不敢下杀手,只想将刘纯的兵刃格去,或者将他刺伤便了。又斗了一阵,山道上已抛下了二十余具兵士的尸体,刘纯忽觉胸肋之间一阵剧痛,原来刚才被身毒般勒所踢的一脚着实不轻,此时恶斗了一阵,伤势便发作起来。

刘纯情知自己已无力再斗,心思孙哲应已走远,虚晃了一招,便往上头奔去,身后兵士呼啸着又追了上来。

如此又奔了一阵,不觉已至山腰处,却不见孙哲与法慧的身影。那山腰向外延伸出一块平台,刘纯往那平台边沿奔近了几步,身后兵士已围拢了过来。

刘纯叫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便跳下去!”

众兵士面面相觑,心思大人要抓活的,若把他逼得急了,真跳将了下去,倒也无法交代。只得站定了脚步,将他四周都围紧了,不让他走脱。

刘纯身上一阵剧痛,弯下了腰咳了几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吐了出来。人群中立时便有人喊道:“他娘的,这小子受伤了!兄弟们一起上吧!”话音刚落,便另有人声骂道:“上你的娘!咱们一上,这小子就要往下跳!你不怕掉脑袋,老子可怕!”

刘纯心思,事已至此,只好拿我这条命赌上一赌,长剑往颈上一横道:“都给我让开!否则我可要抹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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