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观起于初唐太宗年间,据传说,创教祖师青慧上人原是山中樵夫,但天生聪慧无比,五岁时便能识文作诗,不到八岁文章已是大成气候。后在家中突然顿悟,弃文从道,自悟道统,山中枯坐二十余年,竟在道藏中悟得上乘武功。
青慧上人下山游历,修为冠绝当时,到得五十岁时,在青城山后山一山崖处清修,有一日心血来潮,在山崖尽头点一烛火道:“若此烛火不被山风吹灭,我便在此开宗立派。”
后那烛火果然不灭,兀自在凌冽山风中燃至蜡尽,青慧上人自知乃是天意,便在前山主峰仙霄顶建起道观,立派名曰“明烛”二字。
盛唐之时,皇家对道教极为扶持,明烛观一度十分兴旺,鼎盛之时,弟子达千人之多,主峰之上大起殿阁,宫观相望,楼台林立,气象非凡。
近些年来,明烛派声势渐趋衰微,弟子不到百人,算上火工、道童,也堪堪过百而已。门派之内人才凋零,多不堪大用。虽然观主玄微子本人武功超凡入圣,其师弟观云子也是一流高手,但下一代弟子中无一人能传衣钵,待观主驾鹤西去之后,便要后继无人,堂堂数百年基业的大派,恐怕就要在武林之中消声觅迹。
观云子此刻正领着独孤伤,穿过连接前后山的龙隐峡,朝着后山八大洞之一的朝阳洞而去。
明烛观观主玄微子,便在朝阳洞之中清修,距今已有二十余年。老观主年轻之时便是门内第一出类拔萃的弟子,以三十不到的年纪便得授镇派神功“醍醐劲”,几十年来的苦修早就将这门神功练至出神入化的境界。但他生性十分淡泊,素来不喜红尘之事,武林中听过他名号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这些年来,他每日只在太华洞中闭关,感悟无上大道,此时武功实已不知到了什么境界。
观云子自认出身后的年轻人,就是当年的刘纯之后,埋藏心底许久的火焰便又燃烧起来,独孤家藏宝图唯一的线索,便要着落在这年轻人的身上。但他心中一股疑团总是挥之不去,独孤伤这些年不知经历了什么?神态与过去大相径庭,竟连名字也一起变了,实出他心中所料,远远望去,在这年轻人的身上隐隐有一股叫人心悸的气势。
独孤伤刚才在前山之时,说出此行的目的,乃是要观云子传檄天下各派,召开以前承诺过他的武林大会。而召开这大会的目的,就是为了澄清独孤伤与藏宝图之事毫无关系。其实他当日之言,实为诱骗,殊无诚意,大会云云不过一时敷衍之词,不曾想独孤伤既然记到现在,今日还特地上山来要他兑现承诺。当日之事确实是他亲口所说,总不好当场抵赖,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带他去见掌门,陈情厉害,毕竟召开武林大会不是小事,若不通报观主实在说不过去。其实心里还存着心思,盼望一向淡泊的师兄,拒绝此事,他就能顺坡下驴,既保了面子,又不算对独孤伤失信,至于以后之事,独孤伤既然已经到了山上,他总有办法将他留下。
两人行到一处百丈铁索桥前,观云子有心试试独孤伤此时的武功,眼角向他一瞥,笑吟吟地说道:“刘…,独孤贤侄,这铁索桥年深日久已不太牢固,轻功差的人走在上头,可十分危险,你若是自己过不去的话,我只好将你抱着跃过去。”
独孤伤双手抱着后脑勺,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两只眼睛左顾右盼了一阵,用一种十分平缓而冷漠的语气说道:“世叔,这铁索桥长俞百丈,你要是抱着我过去,两个人的分量加在一起,岂不是更加危险?你只管自己过去便是。”
观云子微微一笑,右脚在柱子上一点,犹如大鸟一般腾空而起,往前跃出十余丈。落下之时,脚尖在铁索的扶手上轻轻巧巧地一触,人又立即向前窜出,几个起落间已落在对面的地上,身姿甚是潇洒。
甫一落地,他便回过头去,凝神看着独孤伤。一个人的轻功高低,与他的内功修为息息相关,轻功要练到三甲不入的境界,那内功必然也已超凡入圣。武林中,虽有一些人另辟蹊径,不靠内功补助,也能练成极为迅捷的身法,但却不长久力,纵欲之时脚底虚浮,全无稳重厚实之感,他即为宗师,自然能一眼看出来独孤伤武功的深浅。
只见独孤伤此时已闲庭信步般,向桥中间走去,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过桥之时还不忘四下里观看两旁的景色。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寻常人向下一望便难免生出恐惧之情,独孤伤却不为所动,脚步行得十分缓慢,两只手也不去拉扶手,那铁索桥竟然没有丝毫摇晃。
观云子走到钉着铁索的柱子旁,右手轻轻地按在柱子上,淡淡地说道:“贤侄,小心一些,这桥可不太牢靠。”
铁索桥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被大风吹拂一般,倏地往左右晃出数丈之高,站在桥上,就如同被大力向两旁甩去一样。
观云子一瞬之间,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这年轻人行走在桥上的身影,让人生出一丝飘渺不实的感觉,仿佛是一片落叶般随风飘舞。
铁索桥不住地摇晃,独孤伤的身子随着那桥的摇晃,向两边不停地摇摆,但他仍是一副毫无惊恐的表情,手也未去拉着扶手,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在桥面上行走。
铁索桥的摇晃之势,逐渐缓和了下来,观云子右手从柱子上挪了开来,独孤伤此时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光芒在闪动。
观云子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那年轻人目光中闪烁的光芒,仿佛已经洞彻了他心中所有的念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用一种审慎的眼光小心端详着独孤伤。
独孤伤刚才在桥面上所展露出来的手段,绝非寻常轻功可比,这是一种将自身定力练至化境,才能一窥门径的功夫,所谓炼虚还真,也不过如此。观云子自己尚且不能,恐怕只有自己的师兄,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可这独孤伤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可能练成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他心中的疑团又大了一分,此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二人过了铁索桥,行了一阵,眼前现出极为壮阔的密林,片片浓雾在林间漂浮,极是神秘。一抹清潭在日光照耀下,泛出片片瑰丽的光彩,悠悠地在广袤的绿意间辉映。
玄微子所处太华洞乃八大洞之首,传说古时曾有仙人在此地修炼,洞中云气缭绕,终年不散,洞口后面一块宽俞数百丈的山壁屹立,四周一片绿树环绕,几株古松的枝桠垂在洞口,更添几分清幽。
观云子领着独孤伤走到洞口,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打扰师兄清修,我有事情禀报。”
洞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观云子又是在洞口拜了一拜,才领着独孤伤走了进去。洞内四面上石壁苍然,几根蜡烛点在东南西北四角之上,一名身穿青灰色的道袍的老人,坐在正面石壁之下,背对着他们。
这老人身材看着并不高大,一团银白色的头发在晦暗的洞穴中,看着极是显眼,一件道袍极是破旧,似是许久没有换洗过了。
这老人缓缓转过身来,面上须眉如雪,却无一道皱纹,两颊光滑,透出片片红润,饱满的额头上隐约有一小小的红印,满脸的慈祥之色。
观云子见了那老人额头上的印记,急忙跪下道:“师兄莫非已练成了清虚印?”
这清虚印乃是道家无上法印,内丹大成之人方能有此印记显现,行功之时,如同身入梦境,奇妙无比,更能脱世间一切烦恼,即不怒、不恼、不求、不执、不贪、不苟,得此印者已窥大道,将来便飞升有望。
玄微子微微睁眼,脸露祥和之色,如一团雾气笼罩一般,嘴唇微动,言道:“小小印记何足挂齿,心不著空,即超无□□,离此三界,神居仙圣之乡,已在清虚之境。你执念太深,故而不能得此大道,今后更该修心养性,以图悔改。”
观云子拜道:“师兄教诲万不敢忘。”
玄微子又转头去瞧着他身旁的独孤伤,眼中忽而一闪,露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倏然又消逝无踪,只见到他眼中浑然现出一股朦胧,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瞧不清楚了。
玄微子低头叹道:“老道苦修多年,还道此心已能不染片尘,不想还是差了半步,小友命格奇特,万中无一,因是我师弟一直挂念之人吧。”
独孤伤笑嘻嘻地走到玄微子身前,支着下巴打量了这老道士一番,说道:“你到说说,我这命格怎么个奇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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