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伤来到前山,一干大小道士果然都在练剑,人人见了他脸上俱有忿色,白子慧更是低下了头去,脸上红晕隐现,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独孤伤抱膝坐在一旁,看了一会,便甚觉无趣,竟然打起了哈欠来。
“你这傻子!不是我观内弟子,怎能偷看我们练剑!快给我滚!”远处传来赵子卿的喝骂声。
“好,好,我走,我走。”独孤伤懒洋洋地回道,一张屁股从地上缓缓抬了起来。
“等一下!”赵子卿的声音又急急地传来。
“这位道兄,还有什么指教?”
“独孤兄弟既然来了,不如切磋一下,师父既然这么看重你,想来你必定武功不凡。”
赵子卿的脸上,明显带着一种戏弄的神色,眼睛里放出一阵恶毒而又轻蔑的光芒,昨天晚上他和白子慧的幽会被独孤伤撞破,今日便想借机教训一下他,若能就此假装错手杀了他,那自是再好不过。
独孤伤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苦笑道:“这位道兄要跟我比武?”
“是又怎么样?”赵子卿的嘴唇,阴恻恻地动了几下。
独孤伤叹了一口气,说道:“比武在我看来,乃是生死相搏之事,没有所谓切磋一说,阁下若是想取我性命,那就进招吧。”
赵子卿嘴上说着“胡说八道”,长剑一挺,果然是要出招的架势。突然心头一凛,瞧见众人的目光正齐刷刷地看着他,心思此举未免有些此地无银,收起了架势道:“你这小子不敢比就不敢比,说这种话挤兑我有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一剑将你杀了不成!”
独孤伤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头便又往后山行去。
周子安走上前来,小声俯耳道:“赵师兄,我昨日领教过这小子的手段,确实有些邪门,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赵子卿哼了一声,冷眼向他瞧了一眼,自顾跟白子慧练剑去了,周子安自讨个没趣,只得悻悻然退开了。
明烛观内,通知各家各派召开武林大会的文书,已由一干弟子分别送往,四川、云贵、河南、河北、陕西等地。不出数日,地处邻近的几个门派已收到了消息,本来约定两个月之后聚齐众人,在山顶孤鹤峰上召开大会。有些性急之人却按捺不住,已上得青城山来询问来由了。
这一日紫霞观观主赤云真人随同峨眉山碧瑶洞的宗主,上得青城山来面见观云子。知客道人将二人引进慈云阁的偏厅之内,不多时,便有道人奉上茶水,二人见这室内,布置精美,一尘不染,又有一股清幽脱俗之感,心下便生出几分赞叹。
这赤云真人身穿一袭赤红色的道袍,极是鲜艳,面庞却生得有些黑乎乎的,一缕长须垂到胸前,神态甚是威严。碧瑶洞的宗主,却是位三十多岁,皮肤白净的道姑,一身白色道袍极是素净,姿容甚是端丽,浑身散发出一股出尘脱俗之气,此时脸上却有一股淡淡的忧愁漂浮着。
片刻后,观云子走进厅内,向二人作揖道:“两位掌门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还请两位见谅。”
二人各回了一礼,赤云真人便道:“道友客气了,咱们二人此次前来,实在有些唐突,还请道友别见怪才是。本来说好了,两月之后在贵派孤鹤顶召开大会商讨刘家遗孤之事。只是贫道向来性子急,寻思这两月之期还差得老远,若是当中有什么变故,却不知贵派要如何处置?这才约了碧瑶洞的慈慧上人,上山来相助道友一臂之力。”
观云子微微一笑,回道:“两位掌门不辞劳顿,愿舍万金之躯,来我青城山大义助拳,贫道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本门份内之事,却要两位外人插手相助,他日传了出去,我明烛观恐要遭武林同道的轻视。”
赤云真人脸上登时变色,一张黑脸更是显得比平常更黑了三分,皱起了眉头,冷冷说道:“道友这么说,可真是太见外了,我等俱是道门一脉,向来同气连枝,什么事都该守望相助,又何必分彼此?”
观云子神色一滞,眯眼瞧着赤云真人,转而又笑容款款道:“真人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贫道了。两年之前,贵派门下十名弟子一夜之间连杀成都倪家七十八口人命,阁下却不曾通知敝派助阁下一臂之力,倒也有些见外了。”
赤云真人大怒道:“胡说八道!”,一掌便往身旁的茶几上拍了下去,登时将那茶几拍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随即站起,高声道:“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岂能随便相信!阁下这么说,是要毁我门派清誉不成!?”
慈慧上人口诵道号,缓缓说道:“两位都是修道之人,如此动怒,大违我道守真笃静之意,道友可否听贫道一言?”语声轻柔,叫人听了大是受用。
观云子眼瞧着赤云真人,拱手道:“上人淡泊名利,虚静至极,贫道向来是佩服的,自然洗耳恭听。”这几句话,显然是有意要挖苦他一下。
慈慧上人没去看他,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轻声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贫道身居山中清修,这俗世之事本不该管。只是贫道听赤云道友所说,那孩子事关重大,武林中已为他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所以贫道深忧我蜀中道门将因为这孩子而陷于一场浩劫之中,这才勉为其难出山相助。”说着,便去向观云子瞧了一眼,眼中露出歉色,低声续道:“观云子道友刚才所言,也却有些道理,我二人此次前来,实在有些唐突,倒是把明烛观给小瞧了。玄微子师兄,乃是我道门领袖人物,有他坐镇,又有哪个无知宵小敢来惹是生非?”
慈慧上人语声娴清,说话之时神色恬淡中和,两臂白袖飘飘,脚下仙步轻移,一派祥和之气散发开来,叫两位男子心中由衷地对她生出一股赞叹来。
慈慧上人接着说道:“道友别怪贫道多嘴,贫道只是觉得这孩子处处遭人觊觎,多留在你山上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依贫道看来,武林之中只有少林寺能主持此事,不如将此不祥之子,送去少林寺交由方丈法源大师处置,这样既能免了贵派召开大会之苦,又能保那孩子性命安全,岂不两全其美吗?”
观云子正欲回答,慈云阁外忽然响起一阵笑声,过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从正门走了进来,脸上仍是挂着刚才意犹未尽的笑意。
赤云真人脸色又是一变,定睛看着眼前走进来的年轻人,脸上挂着一股希冀中带着几分犹疑与不安的神色,问道:“就是他?”
观云子见独孤伤突然出现,心下也是吃了一惊,听到赤云真人问起,只好无奈点了点头。
独孤伤笑道:“我无意中逛到这里,听到门外有个女人在说我的事情,越听越是觉得好笑,所以就来看看,你们只管聊你们的,我就随便听听,图个乐子。”
赤云真人哼了一声,斥道:“没大没小,你个晚辈说话怎么如此无礼,我们刚才的谈话又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了。”
独孤伤回道:“你们这些道士,难道一个个都是我的亲爹亲娘不成?想将我送去哪里,就将我送去哪里?可有问过我的意思?这青城山是你们买下的?我就爱住在这里,你们还能赶我走不成?”
观云子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独孤伤方才所言,显然是不想离开,这倒省了他一分口舌,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人留下便可。
慈慧上人一道慈祥的目光望到独孤伤脸上,叹道:“小兄弟,不是我们有心要摆布于你,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你若是不去少林寺,不只是你,整个青城山的人或许都会有危险。”
独孤伤的笑容里倏地起了一阵邪气,额头上似有一股阴沉沉的云气笼罩,嘴角夸张地向两旁咧了开来,双眉竖成倒八字的形状,一双眼睛里蓦然透出一股叫人见了心悸的光芒。
“你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独孤伤冷酷的声音传了过来,如凌冽的北风拂过身畔,众人俱觉心头掠过一阵寒意。“大胆!你这小贼的说什么鬼话!你爹好歹也是做官的,怎地如此没有教养!”赤云真人登时咆哮道。
观云子神情冷漠地听着赤云真人责备独孤伤,却不发一言,隔了半晌,才冷冷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独孤伤侧头瞧向他,脸上转而成了一副调笑的神色,似乎是在戏弄他一般说道:“别啊,我就爱听世叔说话,那是句句金玉良言,胜过旁人多读十年书。”
观云子强抑心中怒气,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冷然道:“现下我在招待贵客,你身为晚辈不得传唤,怎能私自来打扰我们说话,快下去吧。”
赤云真人见独孤伤挖苦观云子,心下倒有几分快意,捋须冷笑了一声,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晚辈就有什么样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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