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子见陆承嗣一干人等已持刀而立,袍袖一拂,朗声问道:“陆大人是一定不肯交人的了?”
陆承嗣拱手回道:“下官身为行伍,长官之托,敢不死命?道长乃是世外高人,前几日在营中也已亲口答允将这孩子交与大人,如今却又来反悔,如此行事,岂不堕了道长的威名?”
观云子被他这几句话一挤兑,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当下便叹道:“贫道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刘纯乃我故人之子,贫道早已发誓要将他养育成人,当时在营中,也是一时从权,如今想来,确是有违信义,却也无法可想..”
陆承嗣道:“既然如此,道长不必多言,今日只要将我等一干人尽数杀了,这孩子自是交由道长带走,否则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一时间,众人剑拔弩张,一战在所难免。
突然西边林中一阵怪笑,一条人影从林中窜出,身法之快,简直匪夷所思。笑声尚在林中回荡,那人已在数丈之外,腋下挟着刘纯,飞奔而去。
众人见状大惊,陆承嗣翻身上马,疾追而去。观云子随即运起轻功,朝那人所行方向奔去。
观云子内功精湛,一阵急奔,已赶到陆承嗣前头。前面那人轻功也是端的了得,腋下挟着个人,脚下却也丝毫不慢,观云子无论如何追赶,总是差着三丈有余。
时间一久,那人内力不济,逐渐被观云子赶上,后头陆承嗣却已不见踪影。
又赶了一阵,两人之间只差丈许,那人回头喊道:“牛鼻子当真了不起!老子可要跑不动啦!”
两人驻足,相隔仍是丈许,却已身处一悬崖之处。
看那人容貌,眼小而眉短,鼻梁塌陷,一撮鼠须挂在嘴边,形象甚是猥琐。却穿一身灰布道袍,看着竟也是个道士。
观云子心中奇怪,这人既是道士,哪有喊别人牛鼻子的道理,这岂不是自己骂自己吗?
那人声音尖细,听着倒像是捏着嗓子说话一般,只听他说道:“牛鼻子,你莫要再追,否则老子将这小孩往崖下一扔,大家一拍两散,谁都讨不着好!”
刘纯听他说话,猛然想起当日刘府内那尖细声音,那人当日在府中时说话时,语气便咄咄逼人,一想之下父亲之死多半是和这人有莫大关联,心头怒气顿生,嘴上不住喊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观云子听这人说话粗鲁,全不像是修道之人。脸上不动声色,口诵道号,一揖道:“尊驾是谁,为何要虏这孩子?”
那人哈哈一阵大笑道:“牛鼻子当真明知故问!虚伪至极!你又为什么找这孩子?”
观云子见这人语带不善,心中有气,沉声问道:“尊驾是那座道观的,还未请教?”
那人嘻嘻笑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窃香散人何不好就是老子,道观老子是待不了的,这妓院,嘿嘿,老子倒是常去。”
观云子心想这人名字倒是古怪,这“好”子拆开不就是“女子”二字嘛,这名字的意思明明就是何不好女子,当真是人如其名。
他心下已有计较,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垂首问道:“如此说来,阁下既然不是修道之人,为何又身穿道袍?”
何不好脸上神色甚是不耐烦,不知这老道士问来问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大咧咧说道:“老子今天扮道士,明天扮和尚,后天还要扮大姑娘呢。你这牛鼻子管得着吗?”
观云子眼中带笑,负手抚须道:“阁下风雅别致,不拘一格,贫道倒是受教了。”
何不好听他话中明明有讥讽之意,心想老子向来如此,用的着你这牛鼻子在这说三道四了,当下也不以为意。
忽听马蹄声自东而至,由远而近,不多时便至两人身旁,却是陆承嗣也已赶到。
陆承嗣见何不好手挟刘纯,背靠悬崖,当真危险至极,忙下马劝道:“阁下有话好说,切不可冲动,此子干系重大,万万不可伤了他性命!”
何不好冷笑道:“正是如此,尔等不可再追,让老子带了这小子去了,老子自能保他无恙。”
观云子讥笑数声,嘴里念道“保他无恙...”突然喝道:“陆大人,救人要紧!”
何不好听他突然大喝,忙抬眼去看陆承嗣,忽听风声劲急,似有暗器袭来。要待闪避,已经不及,只觉右臂天府穴一阵酸麻,突然无力,腋下刘纯立时脱手。
原来观云子早已盘算好用言语先哄骗住何不好,待陆承嗣一到,他伺机发声,分散何不好注意力。他手上早已捏了一锭银子,见何不好眼望陆承嗣,挥手便将银子往他右臂天府穴掷去,这何不好果然中计,一击即中。
他见刘纯从何不好手边滑落,立时抢上便要拿人。那想这何不好见机极快,见观云子离他身前已不足三尺,侧身左手探出自下而上一招“倒悬天绅”直往刘纯颈上抓去。
刘纯对他本已恨极,见他五指成勾抓将过来,背上长剑出鞘,直往他左手手腕削去。何不好没想到这少年电光火石间竟能出手反击,眼见长剑离他左手不及三寸,仓促之间一脚踢去,正中刘纯胸口!
刘纯大喊一声腾空而起,如断线风筝般直往崖下坠去。观云子与陆承嗣同时惊呼。
眼见刘纯身子渐渐没于崖顶,观云子一声清啸,往崖下跃去,左臂暴涨伸手勾住崖边一块突起的岩石,右手探出正好抓住刘纯一片衣角。
此时形势真是千钧一发,观云子往这崖下一看,少说也有四十余丈,若是摔下去任你轻功再高,也必定粉身碎骨,背上不禁冷汗直冒。
崖上陆承嗣发了声喊,挥刀直往何不好砍去。
何不好惊魂未定,右臂又甚感酸麻,见陆承嗣袭来,也不敢应战。喊道:“直娘贼,忒也狡猾,老子去也!”纵身而起,片刻间已去得远了。
陆承嗣轻功与他相去甚远,也不去追赶。奔至崖边探头望去,见观云子兀自抓着刘纯不放,忙道:“道长莫急,我这就救你们上来!”
观云子在崖下喊道:“先将刘纯救上去,我自有办法上来!”
陆承嗣应了声,急将身上腰带解下,把腰带一头往崖下抛去,向刘纯喊道:“小兄弟,快抓住腰带,我拉你上来!”
刘纯听他崖上发喊,便挺腰伸手去抓那腰带,手伸到尽处仍是差了寸许。观云子右手发力想将他往上提半寸。
哪想一个上面手上使力,一个下面挺腰使力,两股力道一重这衣衫不牢,“撕拉”一声便裂了开来。
观云子大叫:“不好!”欲伸手再去抓他衣服,已经不及。
刘纯惊呼一声,直直地便往崖下坠去。观云子见他身影越坠越深,渐成一黑点,那喊叫声仍然在崖边回荡...
他见刘纯已然坠崖身亡,长叹一声。右足在崖壁上一点,左掌借力一拍,人已跃了上来。
崖上陆承嗣仍跪在崖边俯身往崖下望去,似是不敢相信。
观云子叹道:“人各有命,天意如此,人力岂能违之...”神色甚是落寞。说罢,拾起刘纯落在崖上的长剑,缓缓地去的远了。
陆承嗣站起身来,半晌不语,闭目叹道:“小兄弟,你的命太苦,这又何尝不是解脱呢。”说罢,上了马也渐渐去远了。
却说刘纯坠崖,满以为自己必然要去地府报道了。不曾想真是命不该绝,他下坠将至崖底之时,身子撞在崖壁上伸出的树枝上。
第一下撞去,那树枝立时折断,身子又往下坠。这崖壁边上枝桠极多,轮番阻挡,下坠的力道便被卸去大半。
他摔下去的地方,又正好是个小湖,“噗通”一下掉入水中,竟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崖低。
他从湖中游上,见这崖低甚为空旷,四周怪石林立,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他见身上衣衫尽湿,便脱了下来,放在石头上晾干。怀中所藏族谱也已湿透,便一并取出放在石头上晾晒。
这书本需打开逐页晾晒,却见每张湿页上均隐隐有字迹浮现。每句下皆有一行小字,第一行上写着:“古来淬体皆重养气,殊不知凝魂抱魄守元归一之理。“
第二行上写着:“人身之本在于五行调处,固针药不足以固其源,四情可以伤其根。“
他一页页翻去,却见每行上所记字句,都似是在讲某种炼体之法。可这法门似是极为深奥,他一时之间不能尽解。只好囫囵吞枣将其尽数背下,如此背了一日有余,只记得一字不漏,这才把书收了起来。
刘纯见衣物渐干,腹中又饥饿,这崖低毫无动物踪影,湖水清澈却没有半条鱼,心想总得先寻些食物才好,便穿衣往崖外走去。
如此行得半日有余,不远处偶见一村庄,他便想进村讨点吃食。不想村内狼藉一片,十室九空,村民都不知去了哪里,挨家查看竟无半点米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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