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比剑(2)

龙昭平拿定了主意,便向后撤了两步,脸上神色显得颇为郑重,说道:“独孤少侠,咱们有言在先,可不是一局决胜负的,我师弟既然胜不了你,那老夫只好来领教几招你的剑法,可不能说我们是欺负人吧。”

独孤伤此时周身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魄来,修为较低的年轻弟子俱感到一阵心悸,这老人言谈间却显得泰然自若,他这两句话说得中气饱满,信心十足,更是有一股必胜的自信。

独孤伤的身子转向了龙昭平,漆黑的眼珠中流露出一丝空漠,如一潭幽深的池水中泛起的死一般的寂静,他那双眼睛不知是在注视着什么,如同凝结了一般的气氛中,他的目光倏然在众人眼前划过,留下一条沉重的倒影。就在此刻,他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如同刺穿了云雾的雷电,瞬间洞穿了旁观者焦灼的心绪。

“规矩是我定的,你们只要有一人胜得了我,我就跟你们走。”

独孤伤深沉的声音,随着他身姿的变化响了起来。他的背脊微微地弯了下去,两只手抓住了剑柄,双脚分左右支开,与跟岳昭武相斗之时的姿势却又不同。

龙昭平乃是北宗长老一级的人物,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当年若不是出了个楚昭南,那宗主之位非他莫属,说到本门剑法上的造诣,实不在宗主之下。只是碍于资质有限,年岁又已不小,实在难以再有寸进,这才甘于师弟之后,饶是如此,他在蜀中却也罕有敌手,只是不如岳昭武般好斗,这才声名不显。

北宗门下却知这位师叔本事着实非凡,平日在麒麟峰上可不常见他施展功夫,他二人既已各自拉开了架势,众人立时便鼓噪了起来,心急的弟子已是喊道:“咱们这次能见识师叔的剑法,也算不虚此行了,我看这小子顶多也就能撑上十招。”周围顿时便响起一阵应和之声。

龙昭平神色平静,右手执剑横在肩头,站得四平八稳,丝毫不露强横之态,只这份敛气的功夫,已在他几位师弟之上,当下便客客气气地向着独孤伤说道:“独孤少侠,这就请进招吧。”眉宇间却有一丝轻视之意。

独孤伤眼中掠过一丝寒光,倏忽一闪,人已跃至半空,一道寒芒如落雷一般劈了下来,气势着实惊人,与他刚才灵巧的身法简直判若两人!

龙昭平心头略微吃了一惊,心思这小子剑法突然大变,不知又想玩什么花样,他的武功可比岳昭武要高出不止一筹,若想凭着剑招的变化,突施暗手,取巧而胜,那是自讨苦吃,当下不慌不忙地右手挥出一剑,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实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剑气所至,面前如筑起一道风墙一般,将独孤伤的剑势尽数挡了下来。

独孤伤脸上微露笑意,两人兵刃一触,便借势向后翻了个筋斗,落在龙昭平十步开外,右膝微曲立时便向前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几如一道闪电一般,堪堪奔至他跟前,忽而右掌在剑柄上一拍,那长剑旋转着飞至半空,进而向龙昭平右首划去,陡然剑路一变,剑锋直指他右肩,便似凭空多出一个使剑的人来一般。

剑势刚成,独孤伤随即跟上,右掌拍出袭向龙昭平左肩,两处攻势左右夹击,可谓风雷相辅,水火相济,配合的恰到好处。

龙昭平只觉剑势凌厉,掌劲却也绝非泛泛,两股劲风顷刻间已至身前,端的凌厉非凡!这招数他却并不陌生,心下大为诧异,手上却丝毫没有停顿,右掌翻了出来,巨剑在他掌间一阵圈转,隔开了右边的长剑,又将左边的掌势给逼退。

岳昭武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刚才独孤伤所使的剑法,正是他先前所用的招数,这玄罡倒魔剑法乃是北宗的上乘武功,若没有十几二十年的苦功,绝难练成。独孤伤刚才那招使得分毫不差,一看便是他北宗的剑法,但此人从未在麒麟峰上待过一天,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剑法?他此时心中的惊异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龙昭平一待逼退独孤伤,立时便大声问道:“独孤少侠,你这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独孤伤脸上笑意更浓,却不来答他的话,身影晃动,已至他左首,矮身向他小腹刺出一剑,龙昭平却已看出这是虚招,那剑势到了中途果然一变,复又旋转起来,自他身前划过,陡然袭向他右首。

龙昭平乃是北宗宿老,他自己门下的剑法岂有不识的道理,独孤伤使的第一招的确是他正宗蜀山北宗的剑法,可这第二招却有些似是而非,北宗向来讲究一力降十会,剑招俱以刚猛沉毅著称,绝没有使虚招的道理,独孤伤却以虚而入,中途又变成他门下的路子,着实古怪。

他心中虽然惊疑不定,但出招仍是从容不迫,此时他剑交左手,右手双指在独孤伤袭来的剑身上一点,真气贯指,那两根指头已硬如铁石,与独孤伤长剑一触,发出“铛”的一声金铁相撞之声,长剑已被他震开。左手剑倏然一颤,竟挽出无数朵剑花来,将独孤伤四面八方罩得滴水不漏,如同兜头落下一阵铁雨一般。

巨剑宽大沉重,普通人使此巨大兵刃俱以挥击为主,但龙昭平却能以轻驭重,使出轻巧的变化出来,那自是仗着内力深厚,但剑法却也至随心所欲的进境,有北宗之质,却不拘于北宗之形。

独孤伤虽然身法快绝,但龙昭平剑气覆盖之面甚广,随手一击,四周俱是一阵阵的劲风,想要还击,却丝毫无机可乘,除了后跃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龙昭平意在以武功胜了独孤伤,却也无伤他之意,故而到现在为止,俱是以守御为主,脚下却是一步都没有动过,自是要让他明白强弱之差,好叫他知难而退,也算是自重身份之举。眼见独孤伤果然向后跃开,便微微一笑道:“独孤少侠,你不是老夫的对手,咱们也不用再比了吧。”

独孤伤冷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说道:“龙前辈,你当自己十拿九稳了吗?我要胜你,只需三招。”

龙昭平听他语气狂妄,心下也不免有气,哼了一声,问道:“你这少年真是大言不惭,你若三招之内胜不了老夫又如何?”

独孤伤笑了笑道:“我若三招之内胜不了你,那就算是我输了,你们自可将我带走。”

龙昭平目光如炬一般定睛瞧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思这小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真有什么一招制敌的绝技不成?可他刚才数招试探之下,已对独孤伤武功的底细了然于胸,自忖凭着自己的修为,要胜这年轻人绝非难事,可独孤伤奇招迭出,却也有些叫人吃惊,心头还记挂着他怎会北宗剑法这件事,心下却也不敢过于托大。

当下便又说道:“老夫刚才那几招可是手下留了情的,少侠以为三招之内便能胜我,岂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吗?”

独孤伤笑道:“你这老狐狸,别想来套我的话,能不能胜你,待会自然见分晓。”说着,又脸带狡黠的问道:“我若是胜了你,你又怎么说?”

龙昭平冷然一笑,心头怒意更盛,将巨剑往地上一插,凛然说道:“你若胜得了老夫,老夫也无颜再回去见宗主了,今日死在这里便是。”

他们这一席对话,听得围观众人无不骇然,独孤伤言语狂妄已极,别说北宗门下,便是明烛观的道士也不大相信。可他言辞灼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又叫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听得龙昭平说出自裁的话来,众人心头俱隐隐生出一丝担忧,明烛观自然是怕和北宗结下仇怨,北宗却也害怕自己这位师叔真有个什么闪失,可双方却又都觉得强弱悬殊,这份担忧似是又有些多余。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十分疑惑,一时间俱是交头接耳之声,私下里议论着独孤伤究竟要如何出招。

岳昭武最是按捺不住,大声道:“我看这小子是失心疯了!师兄不必手下留情,不让他吃点苦头,他就不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他心中不只是恼怒于独孤伤小觑了北宗剑法,更是恼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北宗剑法,他向来自傲于本门剑法精深,旁人便是想偷学,也是难窥要领,盖应剑法固然深奥,但剑招本身若不辅以本门心法内功,终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更有走火入魔的凶险,这剑招还能偷看几眼,内功又能去哪里偷看?况且他修习这套剑法已有十几年的功夫,那一招一式对于他的意义正是一生成就之精华,岂容他人随意亵渎?故而此时心中,对于独孤伤的愤恨之情实在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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