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淑韫醒来时,已是明月高悬,她身上略有一些酸痛,还未睁眼时,就听见了翻书的声音。
杨清源声音随之传来。
“醒了?”
她睁开眼,见杨清源身着里衣,更深露重,便披了一件锦袍,正斜倚在榻上。他手中握着一本书卷,靛色书封上隐约见到“中道妙法莲华经”这几个字,书旁有批注,看厚度,他大概刚读了一半不到。
矮几上暖色的烛火映着他的侧脸,旁边的白茶升腾着雾气,他另一只手边正放着茶盅。
她在心底喃喃“赌书消得泼茶香”之句,而后才想起来这是悼念亡妻的词,有镜花水月、不得善终之感,类比到她与杨清源身上,实在不吉利,呸呸呸,谶语不作数。
雷淑韫顿了顿,起身看见窗外月华,心中咯噔,不由得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杨清源温声答:“大概刚过亥时。”
“那是有点晚了……”她有些懊悔,美人误事啊,她本打算偷偷去一趟李家村,找赵娘子再问问李翠玲的事儿,怎么一荒唐就亥时了。
雷淑韫又闷声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杨清源蹙眉:“可是耽误了事?早知如此,便不让你睡了。”
他是怀着清清白白的心说的话,但落在雷淑韫耳朵中,就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撩拨。
雷淑韫赶紧换了个话题,可不知怎的,一开口又拐到了这事儿上:“清源,我还没有问你呢,昨夜院子里的紫雾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突然变成了那样。”
杨清源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看向了床上。
他受第三纵目之中封闭的情毒影响,才会突然轻薄于她,这话自然不能说,只是他却忍不住惴惴不安,考虑起来雷淑韫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对他不满意么。
杨清源这样想着,便也这样问了:“你若是不喜欢的话……”
雷淑韫瞪大眼,见他凤眼微垂,显得委屈,她哪里舍得,于是马上道:“不不不,我没有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杨清源追问。
“我……”她憋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喜欢”。
杨清源见她闹了害羞,噗嗤一声笑了,算是放过了她,又拾起放在桌上的书,继续向下读。
雷淑韫败下阵来,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叶公好龙,她正是这样的“叶公”。
那日在柳树下初遇杨清源,美人如花隔云端,她一股脑地就上去了,当时还想着“无论如何我得睡了这位帅哥”,如今真睡了,她又害羞的要命。
雷淑韫鄙夷自己,她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怎么能比古人还保守。
思及至此,她大胆地做出了举动。
雷淑韫往里面挪了几分,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床。就这样强行撑起了她的范:“喜不喜欢,我还没品出滋味,你,你得再服侍一回,我才知晓。”
杨清源微微睁大眼,有些不可思议,愣了愣之后才说:“……那确实是我之过,你稍等。”
稍等个什么啊……
她还没来得及瑟缩,就见杨清源款款而来,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可半晌没等到吻落下来,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才再度睁开眼,便看见杨清源弯弯的笑眼,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察觉到自己被捉弄,雷淑韫恼羞成怒,说了句:“我要回自己房间睡!”
她一溜烟地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夺门而出,冲进了对面金桂树下的厢房中。
两声门响之后,院子中静了下来。
杨清源脸上的笑容才敛去了,院子中的哮天犬进来,呜呜咽咽地虚咬着他的手。
杨清源摸了摸它的头,低声说:“我现在就回去一趟。”
哮天犬是雷淑韫刚睡下没多久回来的,彼时他也察觉到神君忽然离开了清源崖,看着神力的方向,像是往蓬莱沧海去的。
什么事情这样着急,能叫杨戬从清源崖离开?那蓬莱沧海又有什么东西值得神君特意去这一趟……
杨清源稍微思索了一下,还真想到了一个东西。
蓬莱沧海,有一片冰莲田,那冰莲最适合宁神静气,以杨戬被情丝缠磨的地步来看,能让他必须走这一趟的,只能是为了那几朵沧海冰莲了。
只是,倘若杨戬的情况这样严重,为何没有将血泪析出,反而直接去了蓬莱沧海呢。
若说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只有一件事,就是他中了封在第三纵目之中的情毒,然后与雷淑韫……行了鱼水之欢。
是以,他方才虽然意动,却并未再缠着她,他得确认一切无误,才能放心地与她在一起。
东西厢房的灯都灭了,杨清源悄然去了清源崖,雷淑韫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起身,去赵娘子家里等她睡醒再谈。
明月高悬,两人兵分两路走,匆匆忙忙地分别去了两个方向。
清源崖这边,杨清源一路细细查看过去,书房、卧房,都与寻常别无二致,看不出有什么线索,哮天犬冲他汪汪两声,带着他往清源崖的瀑布方向过去。
杨清源跟着哮天犬往那边赶,果然在瀑布这边,狼藉一片。
他望着潭水,有浓厚的神力残余还蕴藏其中,他本来想过去细看,忽然衣摆被哮天犬咬住,他才发现这潭水边竟然还有结界的残余。
幸好哮天犬机警,否则他触动了结界,定然会叫杨戬感知到。
他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哮天犬,想了想,学着雷淑韫的样子表扬它:“乖狗狗。”
狗子费解地歪了歪头。
明明是同样的三个字,但主人说出来就是让哮天犬觉得有点怪,但它最终还是克服了心里的别扭,高兴地“汪汪”两声。
毕竟这个主人还会夸夸它,那个主人只会冰块儿似的,对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杨清源使了个术法,将谭中水取出了一些,果不其然,发现是冰魄心决,这种法决专用于静心,可从前二十年,杨戬即便被折磨得最痛苦的时候,也未曾使出过这样的术法。
他看向哮天犬,可惜狗子眨巴着大眼,同样很好奇,显然并不知道什么内幕。
但是有一件事却可以搞清。
杨清源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杨清源不急不缓地补充说道:“如果是上午,就叫一声,如果是下午就叫两声。”
哮天犬:“汪汪!”
杨清源懂了,是下午?他几乎整个下午都和雷淑韫在一起。
所以杨戬突然去采沧海冰莲,很可能与他们二人亲近之事有关。
杨清源想了个办法,他在附近放了一道水镜法决,这术法不难,与冰魄心决同源,他与杨戬又是一体两面,神力术法都如出一辙,杨戬不一定能如此敏锐地发现。
下次再与雷淑韫亲近时,他再试试,这样便知道杨戬究竟是不是为此而失控了。
布置好了这些,杨清源才带着哮天犬再次离开清源崖。
李家村中,雷淑韫躺在赵娘子的房顶上,望着头顶众星拱月绚烂的银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所以,清源还是没有告诉我,那紫雾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皱着眉。
再想想他养的狗,笑笑灵巧得不像凡间俗物。
杨清源脸上原来神秘的面纱,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
那她到底要不要继续等着杨清源主动交代,还是她想办法查清楚呢?
查清楚也简单,把狗子骗出来就行了,狗子虽然听得懂人话,但没什么心眼,只要它会点头摇头,那就没什么是骗不出来的。
她打了个哈欠,还没拿定主意,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次日,晨曦初露,她被日头照醒,伸了个懒腰,转头一跃到了赵娘子的院子里。
这院子和上次她来时比起,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乱草丛生全部被清理干净,墙面有新补上去的泥,嘎吱嘎吱的门已经修好,院子右边开垦好,已经种了菜,左边垒了鸡窝,里面传来咕咕的声音。
还没敲门,堂屋的门已经被打开,赵娘子从里面出来,看见她站在院子里,马上扑倒跪下,激动地喊了一句:“神仙!”
“嘘,别惊动了旁人。”雷淑韫制止她,抬手示意她起身。
“哦哦哦,好!”
赵娘子身上穿着布衣,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方才正要将晾衣杆拿出来,打算将被子晾晒一番。
雷淑韫目光穿过她身后,看见堂屋中原本破旧的窗户上贴了新的窗花。
她一挑眉,赵娘子果然能干。
赵娘子身上有着超乎寻常生命力,哪怕之前还想以死证明清白,但只要生活还有盼头,她就能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想想那个李求学,也能看出赵娘子是什么风格。
雷淑韫朝她笑了笑:“我来是想问你几件事,不知道你方便可否?”
赵娘子点头如捣蒜:“当然方便!”
雷淑韫还没开口,赵娘子就进去给他拿了桌椅出来,一人宽的木桌子,她两手合抱便抬起来,轻松地送到院子里去了。
桌椅摆好,她又从腰间抽出抹布,将桌椅拾掇整齐,对雷淑韫热络道:“神仙快请坐,来的这样早,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煮两个鸡蛋,昨天家里母鸡刚下的。”
雷淑韫:……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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