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湘坐了一整天的动车，跨越大半个中国才回到安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顾妈给她煮了泡面，还专门煎了一个蛋，一碗下肚，一点油水都没留。
顾妈收碗筷的时候笑她，“在车上没吃啊？”
顾湘啧啧嘴，“五十块一份，我舍不得。”
“哟，你还知道心疼钱啊。”
“再说了，车上的饭也不好吃。”顾湘左哼哼，当然不会告诉她妈因为自己要存钱去买爱豆的演唱会门票。
隔天她睡到大中午，顾妈念在她刚回家，不跟她计较，做了饭给送道床前。
顾湘翻个身，继续睡。
顾妈把碗放在桌上，去拉她的被子。
“几点了还不起床？你昨晚又几点才睡？”
“吃过饭就睡了。”
“我信你个鬼。”顾妈朝她被子打了一巴掌，说：“快起来了啊，大中午了都。”
顾湘在温暖地被窝里又腻了会，终于恋恋不舍地爬出来。
看看桌上地稀饭咸菜，顾湘不满地撅嘴，“怎么给你宝贝闺女儿吃这个啊。”
“你想吃啥，起来自己去买菜，晚上我给你做。”
“哼。”顾湘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睡太久的结果就是脸有些水肿，看起来很没精神。
她学校放假迟，春节的车票也特别不好买，好不容易才抢到一张回家的车票，再等两三天，就是春节了。
这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快，一年比一年没有年味。
“你们下学期是不是要实习了？”顾妈问。
“是啊，”顾湘含了口漱口水，仰起头咕噜咕噜。
“学校给你们找？”
“都可以，自己找的也行。”
“你怎么想的？”
“还没想。”顾湘吐出漱口水，“到时候再说。”
她接了杯温水，仰头喝了几口。
“是这样，我听你江姨说，你江冉哥哥今年要调到东城工作，你们反正都是同一个专业，要不到时候让他帮你找找？”
“咳咳—”顾湘一口水呛在喉咙口，拼命咳嗽。
谁？江冉？
“他不是在国外吗？”
“今年调回来啦，一年期满了。诶，你们年龄也没差多少，就没联系过？”
顾湘盖上水杯盖子，不看她妈，淡淡地说：“没。”
顾妈一边晾衣服一边说：“人啊，要经常交流才有感情，不然啥都会慢慢变淡，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跟着人江冉屁股后面跑吗。”
“谁说的！”顾湘哼了声，抱着碗喝稀饭。
“哟，还不承认了。”顾妈笑她，“不过啊，你以后就是想跟着人屁股转也不行了。”
顾湘莫名其妙觉得心脏一紧，她抬眼，“怎么了？”
“听你江姨说啊，这回过年会带女朋友回来呢，见家长了，你说接下来该怎么的。”
顾湘不小心把碗摔在桌上，刺耳得很。
顾妈回头看她，“你激动个啥，想吓死我啊。”
顾湘憋着嘴，“我饱了。”
顾妈说：“待会去菜市场，顺便买一打鸡蛋回来听见没。”
“哦。”顾湘走到玄关换鞋。
“别忘了把门口的垃圾提出去扔了。”
“好。”
顾湘拿着钥匙，提着垃圾出门。
这个时间，菜市场人已经不多了，她买了些排骨和鸡蛋，然后选了一些家常小菜。
路过三楼，顾湘停下。
江姨他们就住在三楼，门是暗红色，临近春节，对联都贴上了，门上一个楷书的倒福。
顾湘掏出手机，点开支付宝的扫码，开始扫福，万一集齐了，没准儿演唱会门票钱就够了呢。
谁知门锁忽然一响，从里面打开。
顾湘一慌，想收手已经来不及。
江冉打开门，看到她站在外面，非常意外。
“湘湘？”
明明只是一年多没见，却好像已经隔了三五八年，满是陌生的情愫。他剪了短发，越发成熟了，要是换上西装打上领带，就是一个典型的社会人模样了。
顾湘收了手机，淡淡地移开视线，提好东西上楼。
“顾湘？”
“干嘛？”顾湘没好气地回过头，不耐烦地问。
被凶了的某人居然没生气，反而低头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望着她：“吃饭没？请你吃东西？”
“你看看现在几点？”
“下午一点。”江冉煞有介事地看了看手表。
顾湘一副“废话下午一点了我当然吃过饭了”的表情。
江冉低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你又知道我以前什么样了。”顾湘小声bb
“其实我有话想跟你说，喝咖啡，去吗？”
“我们什么关系，没啥好说的。”顾湘冷冷地说：“没什么事，我上楼了。”
江冉却突然走出来，关上了门。
顾湘疑惑地望着他，
“老情人之间，不能叙叙旧？”
2
顾湘觉得江冉这家伙非常欠揍，非常非常。
如果眼神是火，江冉现在烧得连灰都不是，直接就湮灭了。
叙旧，叙你个大头鬼啦！
顾湘回到房间，猛地扑到床上装死。
她不是没想过再见到江冉的场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再见前任，她没洗头，没化妆，没穿漂亮的衣服，除了那高傲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眼神，其余都发挥不太好。
可是江冉这家伙居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
老情人？
这个混蛋。
她掏出手机，约桃桃出来喝咖啡。
这两年，安城变化的也快，望着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偶尔都会觉得陌生。
桃桃到了，老远给她招手。
知道江冉那个混蛋回来了，桃桃眼珠都快惊讶地掉出来。
“你们旧情复燃了？”
“燃个屁。”顾湘瞪她一眼，“听我妈说，他带了女朋友回来，准备谈婚论嫁。”
“靠！”桃桃一拍桌子，比顾湘还愤怒，“他不知道你一直在等他回来吗！他居然敢劈腿！我就说这丫不靠谱，谁知道你当初一颗心就死在他身上了……”
“谁说我在等他！我疯了吗我！我才没有！”顾湘咬牙，死不承认。
“我是真好奇。”桃桃清清嗓子，问：“你们当时真的分手了吗？”
分了吗？
顾湘搅着咖啡杯里的勺子。
她和江冉在一起时是个夏天，那年她刚高中毕业，毕业聚餐那天她喝多了，在手机上跟江冉告白了。
初一那年，她搬到江冉家楼上。有一次下楼丢垃圾，她摔倒了，有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哥哥扶她起来，那天盛夏的阳光从楼道的窗口钻进来，洒在小哥哥脸上，顾湘像被下了药，完全被吸引住了。
家距离学校不远，两个街区，需要经过两个红绿灯。
顾湘很怕过马路，她担心来往车辆，可是自从发现楼下的邻居小哥哥之后，她一点都不害怕了。
上学的时候她会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过马路。
但江冉走得很快，顾湘总是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
直到某天，江冉已经走到对面，而顾湘还站在马路中间等待下一个绿灯。
顾湘第一次叫他，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了一声喂。
一声不报希望的喂。
没想到江冉听见了，他疑惑地回头，看到了她。
等下一个绿灯的时候，江冉向她走来，牵住她的手腕。
第二天，顾湘吃过早饭下楼，看见江冉站在他家门口，见她下来，笑着说：“一起走吧。”
从那天开始，他们便开始一起上下学。
后来顾湘想，如果那天他不回头，她后来一定绝对肯定不会对他有多余的感情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初二的时候，顾父顾母吵架闹离婚，放了学顾湘不想回家，就在国旗下坐着，坐到夕阳西下，门卫叔叔走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不回家。
她离开学校，却不知道应该去哪，只能跑到河边坐着。
早秋晚上还挺冷的。
她坐在岸边丢石头玩。
她觉得自己就算不回家父母也不会关心的。
直到，她听见有人叫自己。
回过头，穿着球服，手上拿着篮球的江冉出现了。
他似乎刚打完球，满头大汗，凑近一点，男性荷尔蒙气息非常强烈。
“怎么还不回家？”他蹲在她身边，摸摸她的小脑袋，“走吧，哥哥送你回家。”
顾湘埋着头没动。
“你怎么了？”
很多时候，一个人其实是哭不出来的。
而一当有人问自己，怎么了？反而会委屈的哭出来，根本不受控制。
顾湘讨厌这样的自己。
但是这眼泪根本没有办法止住。
江冉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女生哭的这么惨烈，有些手足无措。
他抱住顾湘，轻拍她的背，“不哭不哭啦，哥哥给你买雪糕。”
那晚，顾湘真的吃了很多雪糕，一边吃一边哭。
后来父母总是会吵架，甚至深更半夜，吵架声直接把她从梦中吵醒。
顾湘拿出手机给楼下的江冉发消息，本以为他已经睡了，谁知道不出三分钟，有人在敲她这边的窗子。
顾湘下床，打开窗，往下一看，便看到江冉的凑出来的脸。
“去不去兜风？”
“去哪？”
“你出门。”
江冉偷偷顺走了江爸的小电驴钥匙。
夏末安城的夜晚，静谧而凉爽，耳边的凉风吹起顾湘的长发，她伸开双臂，激动地尖叫出声。
“舒服吗？”江冉喊。
“爽！”
“想不想再爽一点！”
“好啊！”
江冉加速，风更大了，尖叫声更大了，笑声也更大了。
初三毕业那年，顾父顾母还是离了婚，顾父搬出小区，去了城南，很快有了新家。
虽然家里极力隐瞒，但中考前，顾湘还是知道了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中考发挥一般般，没能考上本校的高中部。反正江冉这年考上了大学，就算她读本部，他也不在，所以说起来，她并没有多伤心。
江家办了升学宴，顾湘和妈妈一起去蹭饭。
来了好多他的同学，大家都认识她。
谁不知道，江冉大帅哥有个像亲妹妹一样的可爱邻居小妹，总是跟在他后面转。
吃到一半，大家敬酒。
顾湘倒了果汁，对江冉说：“你要常回家看看哦。”
那眼神，别提多可怜了。
江冉摸她的头，“你好好学习。”
聚完餐，孩子们转场，晚上是江冉带她回来的。
这丫头居然趁他不在喝酒了，顾妈气的要死。
谁知道顾湘却抱着江冉的脖子不撒手了，看得顾妈都尴尬，好不容易才把人哄上床。
3
没有江冉的高中生活是极其枯燥的。
她总是期盼过年，这样就能见到江冉了。
上大学以后，他总是很忙。而顾妈换了工作，没时间照顾她，顾湘开始住校，也不能玩手机，只有周日的时候可以聊聊天。
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江冉回来还给她带了礼物，一大袋巧克力，特别甜，就像这么久的思念。
那年，她坚定了一个信念，她要考他的大学。
分科的时候顾湘选了理科，但物理特别不好，她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以这个理由和江冉说话。
果然，江冉告诉她，需要笔记的话，直接去他房间找。
那还是她第一次去他的房间，墙上贴着科比的照片，桌上有手办，笔记本整齐的摆在柜子里。
她拿着笔记宝典看，像是虔诚的教徒。
每次放假回来，江冉都会给她讲课，完全免费，顾母不好意思，所以总是会做很多好吃的犒劳人家。
高考前一个月，顾湘的状态特别不好，很焦虑，很着急。
江冉给她打电话，说：“这样吧，高考完以后，你可以许一个愿望，怎么样？”
“你能帮我实现？”
“当然。”
“好。”
4
都说喝酒壮胆，谢师宴那晚，她坐在大街上，左手拿着啤酒，右手拿着手机，这个憋了很多年的秘密终于说出了口。
然后那边安静了。
顾湘发誓，这种感觉比高考还紧张。
过了半晌，顾湘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那边似乎是笑了一下，“我知道。”
“你……”
“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O′|┛嗷~~！
顾湘承认，自己被撩到了。
“本来打算明天等暑假我回来跟你说的。”
“你好像抢了我该做的事。”
顾湘觉得，自己可能醉酒了，笑得像个傻子。
5
高考成绩很理想，她去了江冉所在的大学，那年他大三，正站在人生更重要的抉择路口。
他们认识很多年，但在一起的时间却不超过半年。
后来顾湘每每想起，江冉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恋人，他很疼她，或许潜意识里会把她当妹妹照顾，会打理好一切事情。就算再忙，只要她有事，他都会去找她。
可时间不对。
分手是因为他要出国。
顾湘觉得他欺骗了自己，因为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要出国的人。
就像很多年前，知道父母早已离婚的消息。
她觉得，他们怎么都这么擅长离开她啊？怎么一点留恋都没有的啊？怎么都不会提前跟她打招呼的啊？
她记得，说分手那天是个暴雨天。她和江冉撕破脸，说再也不想见他。
江冉抱住她，被她推开，她歇斯底里，像是一个小妖怪。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是她给江冉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语成谶，后来，他们就真的再也没见过。
现在，她大学快毕业。而他已经工作一年，回到安城，再次见到她。
但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要谈婚论嫁的人。
6
“湘湘，你江姨让我们下去吃饭，收拾一下出门了听见没？”
“好。”顾湘喝了口可乐，穿上外套出门。
江家很热闹。
江爸江妈都在，顾湘进去，叫了人，就坐在客厅看电视。
江冉在卧室听到有人便出来，打了招呼，看到她坐在沙发上，就关上卧室门，走到她身边来。
莫名其妙的，顾湘有点紧张。
她还很疑惑，怎么没有见到顾妈说的另一半？
顾妈去厨房帮忙，几个人在厨房聊天。
江冉走到她身边坐下。
顾湘下意识往旁边挪。
察觉她的动作，江冉也往旁边挪。
就这样，挪到头，顾湘动不了了。
她转过头，本想生气，看到江冉那张带笑的脸，气瞬间就消了。
他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啊……
顾湘不想和他说话，拿出手机玩。
江冉就拿着遥控器调电视。
客厅太安静了。
连厨房的说话声都能听见。
“诶，江冉那孩子的女朋友呢？不是说要带回来？”顾妈问。
“哎呀，不说就不来气，这孩子都是骗着我们玩的，哪有什么女朋友，完全就是怕我们催瞎编的一个……”
顾湘忽然转头，看了江冉一眼又很快移开，然后又转头，死死地盯着他。
……
…………
………………
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三分钟。
江冉轻咳一声，说：“你还扫不扫福？”
顾湘不说话。
江冉伸出手，手心向上，问：“要不，扫扫？”
本来还压抑的小心脏忽然就轻松了，顾湘暂时不想去管这种感受。
她沉默地点开支付宝，对着他的手心扫描。
结果——
还真集齐了最后一个福！
顾湘一瞬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江冉，然后开心地叫出声来。
顾妈在厨房听到，伸出一只脑袋，“嘘，你吓叫什么呢！”
顾湘不管，原地跳了两下，说：“你们喝不喝饮料，我现在去买！”
说着就往门外跑。
江冉站起来，叫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7
“湘湘……”
“干嘛？”顾湘没好气的站住，回头看他。
江冉清咳一声，“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你说呢？”忽然换了一种气氛。
外面天气很冷，顾湘裹紧了衣服。
“马上就要毕业了吧？”
“快了。”
“有男朋友了？”
“关你什么事？”
“诶！”面前过去一辆车，江冉把她拉到里面。
“看来是没有。”
“你又知道了？”
顾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江冉就笑，不说话。
从小卖部买了饮料，回去的路上才发现下雪了。
安城几百年不下雪，没想到今天给碰上了。
顾湘站在路上，不走了。
江冉抱着饮料。
顾湘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软软的，凉凉的。
她今天的心情真的非常好，特别好，不能再好了。
见状，江冉拍拍她的肩。
顾湘抬头望他。
江冉诚恳地说：“我能重新追你吗？”
顾湘傲娇地抬起下巴右哼哼，顿了一秒，才说：“我考虑看看咯。”
她转身跑了。
江冉在后面喊：“诶，等等我啊！”
顾湘回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跑得更快了。
她绝对不能让江冉之后，她确实在等他回来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