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自己送上门

不是风吹的,是人的脚步声,还混着马蹄“嗒嗒”的响,听着人还不少。

我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凉凉的土,心跳得快冲出嗓子眼,脸色也越来越白:

中原这地方全是平原,连个躲的土坡都少,这要是被追上,根本没处逃。

“大哥!开门!胡人!来了!”

我顾不上藏了,爬起来就往土围子冲,扯着嗓子嚎叫。

土围子上刚才还探脑袋的人,这会儿连影都没了,只传来个急慌慌的声音:

“胡人来了还开门?恁想害死俺们啊!”

“求您了大哥!我和我弟弟就两个人,救救我们们!”

我死死攥着冉生的手,看着那道小口子,急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这时候洛阳周边的县城漕运虽断,但县城各自闭门自保,没接纳大量流民,粮食消耗可控,人性还没被乱世磨没,总能念点同族情分吧?

果然,没等几秒,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道小口被扒开了些。

“快!进来!”

我一把把冉生推进去,他也知道急,小身子一缩就钻了进去。

可轮到我时,怀里揣着的肉干包突然卡在了洞口。

那包肉干裹得紧实,又沉,我往前拱了两下,居然没挤进去。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个骑马的胡人已经拉满了弓,箭尖泛着冷光。

“妈呀!”

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扯肉干包,一手往里面扒拉土墙。

里面的人也急了,伸手拽着我的胳膊往回扯,肉干包终于“咔”地挤过洞口,我整个人也跟着往前扑。

就在这时,耳边“咻”的一声破空响。

我刚摔进土围子,那支箭就“钉”在了洞口的木门上,箭尾还在嗡嗡发抖。

我瘫在地上,怀里的肉干包硌得我生疼,后背全是冷汗,看着那支离我只有几寸的箭,半天没缓过劲来。

刚钻进土围子里堵上小洞,外面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就越来越近,震得脚下的土都发颤。

我趴在土墙后的门缝处往外偷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那些人穿的半甲比城里羯族兵规整多了。

城里羯族兵的半甲多是破皮拼凑,露着补丁褂子,可这些人穿的是整张黑牛皮半甲,胸口还缀着两排铜钉,连肩膀都裹着厚实皮护肩,手里刀鞘亮得反光,一看就是专门来清剿的精锐,比守城的散兵狠多了。

“怎么偏偏躲进他们的目标里……”

我咬着牙嘀咕,这运气也太背了。

刚缓过劲抬头,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土围子里挤着十几号人,个个面黄肌瘦,颧骨都凸了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怀里的包裹,那眼神冒着绿光。

显然是闻着肉味了。

我咽了口唾沫,声音尽量压得粗些,装出少年人的调子:

“大哥们……你们在这守了多久?饿了好几天了吧?”

之前那个叫张二的汉子叹了口气,搓了搓皴裂的手:

“守了快一个月捏。之前还好,匈奴主力都去打洛阳,这边只有些散兵,撑得住。可从没见过这么多轻甲兵来攻,今天这情况……”

他没说完,土围子里的气氛已经沉得像块石头。

我看着他们干瘦的脸,又摸了摸怀里的肉干。

反正都到这份上了,就算真守不住,死前让大家吃口肉也好。

我把包裹豪横地往地上一放,解开油布:

“肉干我分了,大家先垫垫。还有些生肉,要是能把他们打退,到时候烤了一起吃。”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眼睛瞬间亮了,却没人敢先伸手。

还是张二反应快,过来帮我分肉干,一边分一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兄弟,你这可是救了俺们的命啊!”

我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咬着肉干、连碎屑都舍不得掉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

这乱世里,吃一口肉都不容易。

我们正嚼着肉干,土围子上头突然传来“咻咻”的箭声,接着是兵刃碰撞的脆响。

汉族人的喊骂、胡人的嘶吼混在一起,乱得像炸开了锅,显然是打起来了。

刚才还捧着肉干的人瞬间变了脸色,眉头拧成一团,连嘴里的香味都顾不上了。

张二攥着手里磨得发亮的木棍就要往上冲,我赶紧拦住他:

他就穿件粗麻短打,连块护胸的破皮都没有,这上去跟送命没两样。

“张大哥,先等等!”

我拽住他,“之前胡人都是怎么攻的?”

张二愣了愣,大概是看在肉干的份上,实诚地说:

“还能咋滴?射箭呗!俺们这土围子虽矮,但他们爬不上来,靠射箭才撑了一个月。就怕他们带投石器。”

“放心,小土围子不值得他们搬投石器。”

我打断他,指了指剩下的生肉,“但这次来的羯族兵装备好,得用火攻才能击退。得把这肉的猪油熬出来,再找些破布来!”

张二把我引到土围子里的小灶台,一脸纳闷:

“都开打捏,熬油干啥泡饭吗?又没心情吃?”

他边说边往嘴里塞着肉干。

我拿起块布往箭杆上缠,一边缠一边说:

“布蘸了猪油,一点就着。用火折子点着箭,射向领头的骑兵。他们穿的半甲里有麻布,一烧一个准,只要吓退他们,下次就不敢轻易来了!”

听完我的想法,张二愣了愣,接着“嘿”地笑出声,拍了下大腿:

“这法子俺咋没想到!”

他不等我多说,将肉干全塞进嘴里,转身就往灶台跑,烧火、切肉熬油,动作利索得像换了个人。

眼看帮不上忙,我顺着木梯爬上土墙。

上面守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听声音应该是出声的那个李大哥。

他见我是刚进来的生面孔,立马皱起眉:

“恁快下去!上面箭乱飞,太危险!”

我赶紧把他往梯子边拉了拉,凑到他耳边把我的法子低声说了一遍。

李大哥眼睛瞬间亮了,拍了下我的胳膊,立马转身招呼其他人按法子准备。

城下的羯族兵很好认。

跟草原长相的匈奴人不一样,他们皮肤偏白,五官更显深邃,是史书里记载的羯人模样。

而且羯族素来骁勇,论单兵战斗力,比匈奴兵还要狠上几分,这也让土围子上的气氛更紧张了几分。

“不玩狠的根本吓不退他们!”

我跟李大哥补了句,让他赶紧把周围的稻草捆成束,绑在箭杆上。

火折子“呼”地引燃稻草,箭一离弦就带着火星朝城下飞。

前排扛着梯子的羯族兵正往上冲,箭尖精准扎在他们的半甲上,稻草裹着火星粘在布甲上,加上夏天士兵身上出汗出油,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好!接着射!”

李大哥看得眼睛发红,扯着嗓子喊。

一时间,带着火苗的箭一支接一支飞出去,城下火光乱蹿,刚才还叫嚣着要攻进来的羯族兵,这下全慌了神,没人敢再往前冲。

我扒着土墙往下看,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这还是我第一次直面战场,看着那些退散的敌人,竟莫名生出点兴奋来。

火攻的效果比预想中好,就算没怎么用猪油,稻草点燃的火星也足够吓人。

我们的箭射程不算远,只能做防御性反击,但就是这带着火苗的箭,愣是把羯族兵逼退了,他们退到远处的树林里,远远地盯着土围子,没再往前冲。

我赶紧招呼大家下来休整,把剩下的肉干分了,熬油剩下的肉渣也拌进米汤里,能填点肚子是点。

刚才打退敌人时的兴奋还没散,有人攥着木棍的手还在抖,嘴里念叨着“第一次把这么精良的胡兵打退了”。

可兴奋劲儿没撑多久,气氛就沉了下来。

李大哥蹲在地上,用木棍划着土:

“这只是暂时的,他们没走远。咱们这些平民,没朝廷的兵来救,再守下去,要么被俘虏,要么就死在这土围子里……”

话没说完,没人接话,只有风刮过土墙的声音,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就被这现实浇凉了。

第二天,羯族兵的第二轮猛攻很快就到了。

我们提前把猪油涂在布条上缠紧箭杆,就盼着能加远射程、烧得更久些。

冉生也在土围子的塔楼上搭弓射箭,眼神绷得发紧,手臂却稳得没晃一下。

他瞄准往梯子上爬的羯族兵,一箭接一箭射出去,竟真的射中了两个,箭簇扎进半甲缝隙里,那两人惨叫着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之后我拉着他胳膊问,刚才射箭怎么这么准。

冉生抹了把脸上的灰,声音有点闷:

“以前跟着家里人习过几年武,练过箭法,没想到今天能用上。”

难怪他力气这么大。

第二轮冲锋总算被我们勉强击退,可谁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天一夜紧绷着神经,我早就撑不住了。

李大哥把我往梯子里推:

“小兄弟,下去歇半个时辰,这儿有我们盯着。不管咋说,多亏了你这小军师,咱们昨天才没垮!”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暖,转身就找了个角落躺下。

可刚眯了不到半小时,土墙上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尖叫。

那声音里满是恐惧,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慌忙爬上去,刚探出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一个羯族兵用刀挑着个小孩的肩膀,把孩子挡在身前往梯子上走,那小孩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迷。

射箭的王大哥正对着他们,手却抖得连弓都握不稳,嘴里不停发出绝望的尖叫。

紧接着,那羯族兵脸上露出狞笑,猛地把小孩往土围子里一甩,不等我们反应,刀已经捅进了王大哥的胸口。

我像着了魔似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

高头大马上坐着那个男人,他嘴角噙着冷笑,那双泛着寒光的灰眸,像淬了冰一样扎人。

是他!那个城楼上的羯族男人。

羯族果然找来了领头的狠角色,也只有他们才想得出来用孩子当挡箭牌的阴招!

旁边的人还在发愣,我一把抓过地上的环首刀,趁着剩下的羯族兵没反应过来,狠狠朝他砍过去。

其他人见状也猛地回神,纷纷抄起木棍、刀矛围上来,一起把爬上来的羯族兵砍翻在土围子里。

我往前跨了一步,低头往下一看,心瞬间沉了下去:

所有冲过来的羯族兵身前,都挡着一个汉族平民俘虏,有老人也有妇女,被刀架着脖子,一步步往土围子逼来。

我攥紧了手里的刀,转头看向旁边的李大哥,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血性,只剩一片灰败,像在说:

这下,真的完了。

旁边一个不知名的大哥突然发出一声哭嚎:

“娘!”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娘正被一个羯族兵架着脖子,在俘虏群里挣扎。

那大哥哆嗦着嘴唇,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土往下掉。

战争的脸冷酷无情。

接下来的时间,像坠入了地狱。

羯族兵推着俘虏步步紧逼,我们手里的刀举了又放,谁也不敢伤了自己人。

最终,土围子还是被攻破了,有人打开了门,选择了投降。

我没有阻止。

我知道现在只是乱世前期,还没到他们屠戮百姓的地步,至少先活下来,才有以后。

……

女人被先押着往远处走,哭嚎声、啜泣声顺着风飘过来,我攥紧拳头,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根本不敢想她们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年纪小、个子矮的孩子单独成队,远远看着像一群受惊的小兽。

我穿的是男装,被归进了男人队伍,手腕被麻绳勒得生疼。

这具身体在古代女性里算高的,可放到男人堆里就显矮了,毕竟只有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郎。

我心里琢磨着,大概是要把我们拉去做徭役,打仗毁了那么多房屋城墙,总得有人去修。

我们被步兵押着往前走,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生疼。

突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前面过来,刚好停在我身边。

紧接着,一个冷冽的男声响起,尾音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笑,像冰碴子裹着刺:

“我以为你们,往南跑,没想这么,听话,直接送进了,我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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