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故人)

翌日众人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殷常宁醒来的时候只见风雨潋正站在窗户前望着窗外。

殷常宁悄悄地来到窗户旁,他在风雨潋身后突然来了一句:“雨潋哥哥,在看什么呢?”

风雨潋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哆嗦了一下后,回过头来看向了殷常宁。

随后,他转过身来,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他才说出一句话来:“予,风?予风,风,予,风?风,予......”

殷常宁道:“你结结巴巴嘀咕我的名字干什么呢?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要和不死心的韩贤再去看看他兄长住的地方吗?现在准备一下我们就马上出发吧,这雍城可不是什么好的久留之地。”

说完,殷常宁就去叫躺在巴哈多家里的各种地方,此时还没有醒的各位起床。

风雨潋愣了一下,随后他垂眸轻轻地笑了一下,回应道:“好。”

几人醒了过来后,他们开始分剩余的干粮当早饭吃。

巴哈多将家中的信鸽全部带到后院放飞了,回到屋中后,他将那颗白色的发光水晶收回怀中。

离开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自己在此地住了十年的房子,随后,他转头就跟着大家一起赶往韩卉家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都是一片寂静,左右两边全是荒废的房子,而到了韩卉家时,众人眼前看到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卉衣行,而是一家已经破败不堪的寿衣店。

腐烂的牌匾摇摇欲坠,众人推开本就半开着的吱吱呀呀响的大门时,不断有灰尘被抖落下来。

只见屋子中放着一把红木椅子,一具腐化得已经快变成白骨的尸体正半躺在红木椅子上面。

尸体前的地面上有一个本来应该挂在腰间的玉佩,韩贤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刻着“韩卉”二字。

一瞬间,韩贤在韩卉的尸体前跪了下来,一串串眼泪夺眶而出。

其他的人皆是站在韩贤身后动也不敢动,大家就这样看着韩贤跪在自己兄长的尸体前哭着。

半晌,韩贤死死地攥着玉佩站了起来,他默默地说道:“我想安葬我的兄长。”

过了好一会儿,巴哈多才回应道:“我们一起去院子里安葬你兄长吧。”

众人也回过神来,几人在寿衣店里随意扯了几块布,把韩卉的尸体给包了起来。

尸体包好后,几人就抬着韩卉的尸体来到了后院里,大家一起拿起了在一旁已经搁置了有十年的满是灰尘的锄头和铲子,开始在土上挖坑。

大概过了快一个时辰,众人将韩卉给安葬好了。

韩贤从院子角落里的一些石块中拿了个长的,放置在了韩卉的坟头前。

紧接着,他就头也不回的和大家一起离开了这里。

也许,韩贤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兄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吧。

一路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在巴哈多的带领下,从最近的路走,由城南走到了城北。

出城之后,看着快要下山的太阳,众人才发现此时已是酉时了。

雍城的北门外有一个瓮城,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人商量好后便登上了瓮城的城台,决定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

黑夜中,死寂的雍城里只有呼呼的风声,点点星光在空中闪烁,借着月色,殷常宁走到城台的城墙边,俯视着下方。

正当殷常宁思绪万千时,身后突然有一人问道:“怎么不去休息?已经赶了一整天的路了,明日还要早起继续赶路,不休息身子会吃不消的。”

殷常宁转过身来看着风雨潋,嘿嘿笑了一声,道:“就是在这里俯视着下面,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罢了,不过难得潋哥这么关心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殷常宁就往大家休息的地方走去。

风雨潋跟在殷常宁的身后,他缓缓道:“一觉年华春梦促。往事悠悠,百种寻思足[1]。”

殷常宁愣了一下。

他回头笑道:“对诗吗?”

他道:“烟雨满楼山断续。人闲倚遍阑干曲[2]。”

风雨潋也微微愣了愣,他刚想说些什么,但又生生忍住了。

翌日,众人将所剩无几的干粮都分了当早饭吃,随后就出城继续赶路前往弦鸣宗。

行了大半日后,众人来到了一个叫长乐镇的地方,见此地一片祥和之景,便决定先在此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

几人来到一家客栈中点了一些饭菜,这几日都在路上,吃的都是干粮,现在终于能吃一些热菜了。

一桌子人吃得正香,突然客栈外传来激烈的叫骂声和打斗声。

凤溪起身来到客栈外察看情况,只见四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正在推推搡搡地争夺着一个白色的香囊。

富家弟子甲死死攥着香囊道:“都说了,这是白璇姑娘给我的,你们三个抢个什么劲儿?”

富家弟子乙道:“什么叫白璇姑娘给你的?明明是她从楼上抛下来,谁抢到就是谁的!”

富家弟子丙道:“我为白璇姑娘花的银子比你们都多,你们和我抢都不嫌丢脸的吗!”

富家弟子丁道:“我们也为她花过不少银子,怎么?你不就是次数多了一些吗,多一些是你自己的事情,关我们的脸面什么事儿?。”

“什么白璇姑娘?她在哪里?!”

四人突然听到这一句话,下意识循着声音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容貌秀丽的红衣男子正焦急地看着他们,四人盯着凤溪看了好一会,富家弟子甲才回应道:“你是从别的什么乡下地方来的吗,居然连白璇姑娘都不知道。”

富家弟子乙道:“她可是长乐镇东边聆乐楼的头牌,她的琴技我敢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富家弟子丙道:“迟早有一天我要娶她为妻,像这样不可多得的美人我可不愿意让她再为了除我之外的人抚琴了!”

富家弟子丁道:“你可拉倒吧你,也不看看白璇姑娘的身价,你要娶她?先把你的宅子卖了先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其他三人对富家弟子丙的嘲笑声中,凤溪跑回了客栈,他拿起了琵琶背在背上后便和其他人说道:“我现在要去一趟聆乐楼,你们先吃吧!”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等几人反应过来时,凤溪已经跑远了。

小六奇怪道:“聆乐楼?”

巴巴克道:“一听就知道是个不错的地方。”

殷常宁道:“不行,人生地不熟的,不能让这稀碎一个人去。”

说罢,殷常宁也跟着跑了出去。

风雨潋道:“我也去看看,要不然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就不好了。”

于是,风雨潋也追着殷常宁着跑了出来。

凤溪一路往东,他顺道还问了问路人聆乐楼的位置。

很快,他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座青楼样式的大院,走进一看,大门上的牌匾正写着“聆乐楼”三个字。

此时聆乐楼的二楼平台上正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她的头上簪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此时她正慢慢地将头上的花一朵一朵摘下来。

她把手中的花转了转或是亲了亲,随后就把花一朵一朵往楼下抛。

聆乐楼下皆是在抢花的男子,甚至有的人为了抢一朵花而大打出手,直接在一旁互相扭打起来。

那女子正抛花抛得起劲儿,忽然间,她在栏杆间隙中瞥见了凤溪。

她微微一怔。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抛花时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在她眼中倒映出的,是凤溪一脸对她愤怒与不解的神情。

她赶忙解下腰间的一个红色香囊,随后扬手猛地一扔抛向了凤溪。

凤溪一把接住了那红色的香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大群男人便向他跑来。

他们边跑边喊着:“第二个香囊!这是白璇姑娘抛出来的第二个香囊!”“啊啊啊啊啊香囊是我的是我的!”“追追追!追追追!”

见此情形,凤溪慌忙死死攥着香囊就往来时的地方跑。

殷常宁在这时正好撞见凤溪,只见一群男人追了上来后就开始抢凤溪手上的香囊,殷常宁连忙上前大声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他!”

几个男子转过头来看到了殷常宁,他们都对着殷常宁不怀好意地嬉笑起来。

男子甲道:“哟!小娘子真漂亮!是这混账的娘子吗?他出来偷吃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男子乙道:“哈哈哈哈那个香囊是白璇姑娘的,他一把就抢到了!”

男子丙道:“都知道白璇姑娘向谁抛出香囊就是看中谁了,抢到香囊的人就可以凭香囊去和她共度良宵一晚!”

男子甲道:“哈哈哈哈哈小娘子这么漂亮快别和他这混账过了,来和我过吧!”

说罢,那几个男人就跑了过来要想要抓殷常宁。

只见一把白色的剑从殷常宁的身后“嗖”的一声飞了过来,稳稳地插在这几个男人面前的地面上。

“殷常宁!”

一个愤怒又急切的声音在殷常宁身后响起。

一时间,不只是殷常宁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殷常宁?”

“他在哪里?”

“他不就是那个三年前把苏家给灭的只剩一支旁支的毒王吗?”

“什么旁支啊,明明就是苏家本家人,以讹传讹真可怕。”

“唉,先别讨论这个了,先说说这殷常宁的事情吧。”

“怎么回事,难道殷常宁现在在这儿吗?”

“听说之前被苏家联合过的几个门派通缉悬赏他了,通缉悬赏了三年,现在抓到他可以领二百两银子呢!”

“二百两?!他在哪?!他在哪?!”

趁着众人还在讨论此事,风雨潋将剑拔出后一把拉过殷常宁的手,两人和凤溪一起偷偷跑出了人群。

七人在客栈汇合了之后,凤溪感慨道:“雨潋哥哥你可真行,居然用殷常宁的名字来震慑他们。”

小六看到了凤溪手上的香囊,问道:“凤溪哥哥,这个是你的香囊吗?怎么之前没看到你挂出来呀?”

凤溪艰难地解释着:“这个不是我的香囊,这个是......我......”

小六追问:“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啊?”

巴巴克道:“该不会是在聆乐楼里从哪个漂亮女子手里拿到的吧?”

凤溪连忙反驳:“才不是!这个是......这个是......”他面色十分不悦:“......这个是我师姐的......”

小六道:“你师姐?”

巴哈多不解:“师姐?”

巴巴克疑惑道:“你还有个师姐啊?”

“......怎么会这样啊,师姐怎么会来这里的青楼当头牌了啊?”

凤溪捧着那红色的香囊越说越难受,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见状,巴巴克和巴哈多赶紧上前去安慰凤溪,小六在一旁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韩贤则在一边继续默默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殷常宁此刻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抛下一句:“我累了,去找个房间休息一下。”

随后他便离开了饭桌。

风雨潋也丢下一句:“我也累了,你们慢慢吃。”

随后他就紧跟着殷常宁一起离开了饭桌。

......

房间里,风雨潋将殷常宁一把摁在墙边。他恶狠狠地问道:“殷常宁,三年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殷常宁推脱道:“什么殷常宁?我不是那个通缉犯,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好吗?谢谢你用这个名字来震慑那些混账,让我们两个逃出来了。”

风雨潋道:“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你真的就打算就这样活着吗?”

殷常宁道:“我现在不挺好的吗?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风雨潋道:“从当年你向我求医时就一直嘴硬到现在,怎么,如今你还要这么嘴硬下去吗?”

殷常宁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向你求过医了?我真的不是殷常宁,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啊!”

风雨潋道:“那你为什么给我写信?既然你已经不想当殷常宁了,那为什么还要用殷常宁的字迹来给我写信!”

殷常宁愣了一下:“什么信?”

风雨潋道:“在雍城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信啊,写给我的,巴哈多把信放在桌子上了,有好几封信呢,估计是都还没来得及装好送出去就赶来帮我们破除幻境了,你写的那一封信旁边还有一张估计是巴哈多用来标记客人是谁的纸条,上面写着‘殷常宁’被我看到了。”

说完,风雨潋松开殷常宁一只手后从怀中拿了一张卷成一卷的信,信展开后,上面正是殷常宁的字迹,但署名却是廉予风。

殷常宁惊道:“怎么会......”

风雨潋道:“你脖子上的玉坠,是你天武门的师尊送给你的吧,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师尊是不是姓顾?还有,这话是你亲口跟我说过的,你说你师尊担心你复仇心强,练武容易走火入魔,就让你戴着这护心玉,你还记得,你是在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吗?嗯?”

一时间,殷常宁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记忆犹新的画面,他的脸颊微微泛红。

这时候,风雨潋又向殷常宁凑近了一些:“想起来了吗?”

此时,两人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了。

殷常宁心中一阵慌乱。

风雨潋又道:“你为什么给自己起名叫廉予风?”

殷常宁慌忙道:“就......就随便取的。”

风雨潋道:“随便?那可真是太随便了,廉予风这个名字倒过来念,是不是读起来和风雨潋一样?”

殷常宁道:“这个......我......”

风雨潋微怒道:“你连给自己起的新名字里都含着我的名字,却不愿意来和我相认告诉我你就是殷常宁!”

殷常宁自嘲道:“我......我想来找你,我想陪在你身边,可那些毒在我的体内阴阳相冲,让我变成了如今这副女子的样貌,可男子该有的东西我也有。现在的我就像个妖人一般......很恶心吧,我只是不想恶心到你罢了。”

风雨潋带着不解和难过微怒道:“恶心什么?这有什么恶心的?不管你是男是女是妖人,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我只是想要你这个人罢了,你是男还是女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殷常宁愣住了,半晌,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风雨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再次问道:“小宁,三年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注释:[1]、[2]蝶恋花·翠苑红芳晴满目(宋·欧阳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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