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跟我去医院看看吧,阿渡。”
时汀一直都很担心温渡的病,所以总是问她要不要看医生,但是大多时候温渡都有些逃避,她的身体顿了一秒,最后才微微低声说了句:“好。”
周末的早晨,时汀陪着温渡去了医院,医院里满满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压抑,恐惧,蓝色的梦境。
这是温渡眼里的那个世界,好像是一扇紧紧关闭的窗子,而时汀是那里唯一还有生气的活物。
在医院的人群里,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温渡感觉身体发抖,有些想作呕。
时汀把温渡拥在怀里,用尽量让她感觉舒适的力度拍了拍她的背,一次,又一次,温渡眼中带泪,没办法承受的躯体化和那种脑中压抑的感觉又占据了上风。
明明时汀就在身边,就在她眼前,可是还是缓解不了病痛折磨的万分之一。
整个过程中她都是窒息的,但她也很清楚,自己必须要治疗。
最后,听着医生的声音,温渡走了过去,空旷的,冷冽的。
她低低的攥紧了手,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的熬过去,最后,精神恍惚而胡乱的回答着医生的话。
走出了医院,那种感觉还是没办法消散,温渡觉得快要被那种情绪吞噬了,抑郁症,是一种无声静默的折磨。
身体四肢的无力感还在蔓延着,感觉到腰间有一双手将自己凌空抱起。
温渡的视力明明不差,这种时候还是眩晕的几乎看不清马路上的灯牌。
时汀了解温渡,她又开始无力了。
于是把她轻柔的圈在怀里,用柔和的声音说道:“阿渡别怕,哥哥在。”
马路上的鸣笛声,夜里的璀璨,交织着如同花火的灯光,路灯下的影子,微冷的空气,这些,都看的不那么清晰了,温渡的眼中,只剩下时汀。
她挣扎了一下,攥紧了拳头忍受痛苦,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时汀,我可以自己……”
脑子变的迟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时汀将怀里的人换了个更舒适的方式抱着,等温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她仿佛听到时汀在耳边说着:“我知道,温渡是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子,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要一个人面对一切的,有时候,你或许也可以靠靠我。”
他想,他愿意永远让她依靠,只要她转身,他就会在她身边。
“我知道,对你情绪不好,但是生病还是需要看医生的。”
额头感觉到了一阵微凉,接下来是密密麻麻的眼泪。
时汀哭了,是因为心疼温渡而哭。
每一次她难过的时候,时汀只能以这种保护安抚的方式陪伴着温渡,却减轻不了太多痛苦。
她真的很坚强,有时候时汀看到温渡被病痛折磨的呼吸不畅,她也只是在夜色中捂着胸口,用脆弱的声音对时汀说:“不要担心,我会熬过去的,我很厉害的。”
时汀其实能明显感觉到温渡在发病前和发病后,每一次都要用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熬过那种脑中的煎熬。
他查了很多资料,帮她约了最好的医生,却依旧没有办法替她痛苦。
所以时汀觉得很痛很痛,因为,他想,生病的如果是自己就好了。
他想把温渡的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想她此生都无忧无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坚强,可这种坚强让他难过。
很小很小的时候,温渡家里没钱,却从来不跟他说,只是想着自己尽量解决一切问题。
有一次时汀去温渡家里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喝醉了的男人,他就那样醉着,一遍说胡话一遍丢下酒瓶在屋子里。
时汀家里虽然也没有人,寂静无声,可却不会那样压抑。
他走进房间里,昏暗的灯光,没察觉到有人,轻轻的唤她。
看到几岁的温渡坐在桌子上,一个人一边擦泪,一边吃老干妈拌饭。
米饭很干,温渡的眼泪流进了米饭里,一遍哭一遍动筷子。
时汀发誓,那是他一辈子觉得最痛苦最无助的画面,他把她拉到家里,给她做了些简单的饭菜,才知道那时候的温渡,家里已经穷到只能吃的起白米饭了,可她没告诉他。
走进那个让人畏惧的老房子里,看见厨房里,是几根火腿肠。
他后来问温渡,温渡遮掩了很久还是告诉了他,那是她用手里最后的几块钱买的,一共二十根。
每一次,她都会用热水壶烫几根吃,饿的忍不住了,就吃几根。
直到被时汀发现,捡进了家里。
从那以后,时汀开始学做饭,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温渡过那样的日子。
在转音乐系之前,他很努力很努力,没日没夜的学习。
因为他觉得总有一天,当时汀变的强大了,就可以保护温渡了。
可现在,他有钱了,可以让她吃很好很好的饭,可她却病了,病的那样重。
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了温渡的脸上,她伸手替他拂去,很是温柔的道:“时汀,答应我,就算这辈子我们都很苦很苦,也一定要走出去,走到最明亮的地方,好不好。”
“你不要哭了,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明明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时汀想起来还是心里发痛,他用力把温渡揽在怀里,用很是有力度的语气说道:“阿渡,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永远都不想。”
那力道,仿佛要把温渡揉进骨子里一样。
温渡很少看到明面上时汀脸上的脆弱,他总是温柔成熟的样子,可有时候私下抱着她的时候,她又真的能从他的动作里感觉到那种不想失去的小心翼翼,和泪水混杂着的痛苦。
她想时汀也许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坚强吧,他需要她,爱她,也觉得她很重要。
明明是堕落在黑暗里的两个人,却总是紧紧相拥,告诉对方永远也不要分离。
温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车上,他的外套轻轻搭在自己胸口,就将那件外套收了起来叠好,对时汀说道:“还记得那片厂吗?我想再去看看。”
“好。”
时汀放开温渡,开着车,到了一处废弃的地方,四处的机油味道很浓厚。
这样一个地方,确实他们很小的时候就一起约定好的。
“时汀,我很喜欢这里。”
时汀听着温渡的话,注意力却都在她那双鞋子上,很白净的鞋子,落在地面有些脏了,他不想她的鞋子被弄脏。
时汀望着废旧的工厂,夜里,这里有一些让人害怕,小时候他们常常一起在这里写作业,温渡很想逃避那个父亲,就很少很少回家。
有时候她会钻进时汀怀里颤抖着问他:“时汀,为什么,妈妈不在了,为什么他们要生下我。”
“生下来又不管,这就是大人的责任吗?”
那时候的时汀心里发痛,只能用尽力气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还有哥哥,哥哥在的。”
温渡会一遍一遍的重复:“真的永远都会在吗?”
他也一次一次的确定,让她感觉到一些安定,才会停下。
那块空旷的地方有两个小凳子,是他们常常一起用的,互相检查作业。
两个人的成绩都很好,彼此核对的时候也非常默契。
他总能只看几分钟就找到她的问题,温渡也是。
然后敏锐的互相交换,又告诉对方,该怎么做的更好。
初中的时候还有文化课,那时候时汀还没有转艺术,他们又进了同一个学校。
时汀总是会对温渡说:“阿渡,我们平时互相帮助,但也是对手,你要记得,和我争锋相对,我们一起比较。”
因为在榜单上,他们总是前三名,偶尔波动,温渡就与他比较。
她们不仅仅是下课互相指导,在考试的时候,也是绝对不会让步的比较名次,一次一次的看着对方进步,默契的追逐彼此的步伐。
冬天冷的时候,会转进室内,温渡看了看那里,卷帘拉着的门,还有一些满是灰尘的杂物,空气里是稻草的味道,旧的回忆好像带着泛黄的色彩,都已经废弃了,记忆却很清晰。
她转身面对时汀说道:“我会永远记得的,永远记得你那时候和我说的话,也永远记得那时候的自己。”
“温渡,一直都会很坚强的。”
虽然病情不可预料,但是温渡一定会带着病情走下去,不会做个软弱的逃兵。
如果喜欢当逃兵,那时候的温渡就不会连生病了都还不忘记看书,经期痛的厉害的时候,也坚持做题了。
她时常在想,温渡值得一个光明的未来,会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永远永远都是个很有韧性,绝对不会低头服输的人。
转过身来,是时汀朝她伸手,望着那双手,平复了很久,她才开口道:“回去吧。”
有些人的青春里是疼痛文学,是一些看起来很惊心动魄的爱情,但是温渡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
她要的是和时汀永远闪耀发光,并肩前行,而不是成为他的陪衬,变成一个衬托他优秀的背景板。
所以,她永远不会放弃追求自己想要的梦想,也绝对不会因为不好的人的追求而跌落谷底。
清醒,贯彻了温渡的少年时期,她绝对不会做菟丝花,即使那时候她的家庭完全符合一个堕落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可,那又怎样。
温渡会做自己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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