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温渡躺在时汀怀里，突然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伤痕。

那伤痕很重，即使他穿的衣服袖子可以盖住，也还是被温渡看见了。

“时汀，你手臂怎么了？”

温渡忍不住将时汀的手臂翻转过来，看他的手。

时汀的目光有些躲闪，将手臂向后伸了伸。

“让我看看。”

温渡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时汀了解温渡，这是生气的语气，她生气的时候语气就会平静。

“谁弄的。”

其实温渡能猜到，除了那个爹还能有谁。

她总是以为成年了经济独立了就可以远离他，后来证明她错了，他还是会三天两头过来闹，即使被送去拘留了，出来了也还是缠着温渡，从来没有放过她。

“是他吗？”

“时汀，我问你，是不是？”

温渡的语气有些激动，时汀只好沉默的应答。

“时汀，你疯了，上了一天班，挨了打不去医院，还陪我去医院，一天了，你手伤了，不告诉我也不治？”

时汀看着她，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过了许久才说道：“温渡，我也不完全是被打的那个。”

他想告诉温渡，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弱。

月亮投进窗户里，冷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温渡心里也很冷，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时汀，除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人这么关心我了。”

时汀抱着温渡，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样失控的温渡。

“阿渡，别怕，如果你只有我了，我会付出十倍的关心和照顾，让你和别的女孩子一样。”

温渡不知道没什么，回想起来这些年的时光，似乎是这样的，代替父爱，兄长的关心，和来自青梅竹马的爱，每一种他都做到了，可以说完美，也无微不至。

高中的时候时汀转了音乐系，因为很有天赋，他就很少用心在音乐上了。

大多数时间，温渡都被时汀的爱包围着，因为是艺术生，他比她下课早，他就每一次都在冷风里等好几个小时接温渡，给她带上她爱吃的零食。

学业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他也会解答，他似乎一直过于早慧，充当着很多很多的角色，不知道为什么，温渡想起来还是有些难过。

“时汀，我没有把你当哥哥，我们结婚，合理合法。”

温渡清楚两人的心结也是在于此。

“是阿，合理合法是我的幸运。”

时汀望着温渡，必须得承认，确实是这样，每一次他望着她，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引着她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他已经习惯了充当着照顾者的角色，甚至是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也没有血缘的亲人。

当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这种感情变质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那时候他很忐忑，害怕被温渡发现，更害怕的是，如果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会不会，被拒绝了就再也没有理由呆在她身边，照顾她了。

他们似亲人，友人，爱人。

将这些情感糅合在一起，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温渡，如何面对自己那颗逐渐变质的心。

第一次，是温渡主动吻他，可是时汀僵住了，比起狂喜，他更多是后怕。

怕自己做不到完美，怕她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自己，某一天后悔了，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被动的承受着那个吻，不可置信，窃喜，难以言喻的反应，畏惧，慌乱，极尽克制，隐忍，痛苦。

那一瞬间的吻，那种感觉时汀一辈子都记得，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把他最珍爱的人拉入了深渊。

“你的手，我帮你处理一下吧，明天再去医院。”

“好。”

时汀回复着温渡的话，心里又翻起阵阵的涟漪。

爱一个人，给予一切都犹觉不足。

这是时汀最大的感受。

“阿渡，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哥哥很下流。”

他有些忐忑的问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

“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我答应你，一直好好照顾你，可是后来，我喜欢上了你，还多了很多很多欲念。”

温渡看着时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喜欢一个人，是很有勇气的事情，如果以喜欢的理由为借口满足自己的私欲才下流，所以我不那么觉得。”

“时汀，你很好，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

时汀手攥着床单微微发抖，想了很久，才对上温渡的目光，问道：“阿渡，真的喜欢哥哥吗？是对男人的喜欢，而不是一个一直照顾你的人。”

他一直不敢问她，喜欢，依恋……她真的可以分清楚吗？

小时候他承诺过会照顾好温渡的，她没有父母教育，他应该引导她，不要误入歧途。

他害怕，怕听到不想听见的答案，有时候时汀想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不好吗？

他们已经在一起几个月了，是彼此的初恋。

就藏一点私心，把温渡留在身边就好。

毕竟她离开，和要了他的命没什么两样。

可很快的，他又觉得，怎么可以这样，真是太坏的念头了，等了许多天，今天，他才终于敢问她这个问题。

“时汀，我对你是喜欢，不是依赖。”

听到想要听到的答案，时汀心跳很快很快，就这样被温渡的话炙烤着，他的手攥的又紧了些，身体绷直，心里念头太多太多。

感觉到唇边凉丝丝的，他心头一颤，向后仰，头靠在栏杆上，用手抓住床单，找到一个支点，又将温渡抱在怀里。

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听见温渡说：“你的手臂，没关系吧。”

时汀单手撑在栏杆上，眼神有些无措。

“阿渡会期待和我的未来吗？”

温渡感觉时汀虽然总是照顾着自己，但是内心其实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贴的很紧，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会，因为你，我才觉得未来可期。”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凌晨三点，时汀还是没有睡着，看着怀里的人睡的很香，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夜里淡淡的微笑，只要想到她，就觉得很幸福。

他不敢惊醒她，其实一直都不敢告诉温渡，抱着她在怀里，他经常会失眠。

有时候是因为思念，有时候是因为距离太近了。

温渡或许不懂，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挪动，他害怕温渡发现他的变化，也害怕她知道他的失眠是因为她。

所以总是偷偷的看她，望着她很久很久才睡的着，这些，温渡都不知道。

在温渡眼里，也许他总是那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吧，温柔的很。

他也很清楚，温渡有些讨厌男人，所以这种恐惧被放的越来越大，时汀一点都不敢表现的主动一些，他害怕她畏惧自己就像畏惧她的父亲那样。

即使有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是就算是那样频繁的接吻，也已经是克制后的结果了。

有时候时汀在想，他是不是疯了，如此疯狂的迷恋一个人，从年少走到成年又到现在工作，从未感到厌倦。

他的爱越来越深了，深的连自己都有些害怕。

人怎么可以爱一个人爱的那般虔诚，就像是跪拜在神像前的信徒一般。

很多话，他都不敢和温渡说，可是他自己却很清楚，所以他才觉得自己有罪，过度的情，也许会让她感到恐惧吧。

大学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看宿舍的人谈过恋爱，似乎分分合合都很轻易，也没见过周围的哪个男生像他这般痴迷一个人。

虽然有过一个暗恋了十多年的朋友，可却也没他这般疯狂，有时候他真的很困扰，害怕被她知道，害怕温渡觉得自己是一个偏执狂。

时汀推开门进了浴室，对着花洒淋了许久的水才冷静下来。

他只是想要冷静下来，她的一句话，就让自己燥热到现在也睡不着，真是，很没出息。

对着镜子看了许久，头发有些微微的湿润，镜子里的男人，肌肉纹理分明，不过于瘦也不过于强壮，还是那样温柔的模样。

这些年他很注意锻炼身体，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知道温渡喜欢温柔的人，就刻意把自己的性格变的温柔和善。

小时候，时汀是有些微胖的，所以才去报了跆拳道，除了因为想保护她，还有，想把自己塑造成她喜欢的样子。

有一天温渡对他说，她喜欢高领口的毛衣，韩剧里的长风衣，他就去用了女生用的穿搭软件，发了帖子，让女网友帮他建议。

后来，他的穿搭进步了很多，也终于变成了她的理想型，温渡总是黏着他，他很高兴。

可是也很害怕，这些，她全部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被她知道她的喜欢都是因为自己的蓄谋已久，她会不会失望呢。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将手撑在洗手池的瓷板上，对着满是迷雾的镜子发呆，看着镜子里的人，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时汀，你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你可以照顾好她吗？

时汀，你真是处心积虑又下流。

时汀，你敢面对自己的心吗？敢面对自己如此痴迷的喜欢吗？

时汀，现在这副躯体，温渡会喜欢吗？会满意吗？

镜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响起，像是魔咒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