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嫚夫人那日的“拜访”,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寝殿之外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绷,无形的结界似乎又加固了数层,连那面映照外界的魔力光幕都显得黯淡了几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凛月来得更少了,即便出现,身上也总是带着未曾散尽的肃杀之气,有时衣角甚至沾染着不易察觉的暗红。她不再与沈清弦多言,往往只是沉默地检查她经脉的恢复情况,输入一道精纯魔力助她温养,然后便匆匆离去。那双向来冰冷的绯瞳深处,似乎沉淀着越来越重的阴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沈清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再试图从凛月口中探听什么,只是更加专注地利用这难得的“安宁”,竭力恢复着实力。续魂莲的药效已被她吸收了七七八八,新生的经脉虽然依旧脆弱,但已能缓慢运转周天,凝聚的仙元也从萤火之光,渐渐汇聚成潺潺溪流。
她甚至开始尝试冲击凛月留下的那道禁制。那禁制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她气海核心,封锁着她大部分的力量。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禁制的反噬,那滋味绝不好受。但她必须这么做。她不能永远将希望寄托于凛月那莫测的心思之上。
这夜,月黑风高,魔域的暗红天幕仿佛被浓墨浸透,透不出一丝光亮。殿内只有定魂香一点幽微的光,映照着沈清弦盘膝而坐的身影。她正引导着体内那股细小的仙元溪流,再次向着气海深处那道坚固的壁垒发起冲击。
就在仙元即将触碰到禁制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魔宫外围传来,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兵刃交击的刺耳锐鸣、以及无数魔物临死前的凄厉嚎叫!
整座寝殿剧烈地摇晃起来,殿顶簌簌落下尘埃,那面魔力光幕疯狂闪烁,映照出外界冲天而起的各色魔光与混乱的能量乱流!
敌袭!
沈清弦猛地睁开双眼,强行压□□内因外界剧变而险些失控的仙元,霍然起身。她快步走到光幕前,只见外面已乱成一团,无数魔影在夜空中厮杀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不断撞击着寝殿外围的结界,荡开一圈圈扭曲的涟漪。
袭击者目标明确,攻势狠戾,直指魔宫核心区域。而其中几股最为强大的气息,分明正朝着她所在的这座寝宫方向突破!
是阴嫚夫人?还是其他觊觎者?亦或是……仙道中人得知消息,前来“清理门户”?
无论哪一种,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危机!
殿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结界的光芒在密集的攻击下开始明灭不定。沈清弦能感觉到,布下结界的凛月似乎正被强大的敌人缠住,无法第一时间回援。
不能再等了!
沈清弦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深吸一口气,不再顾忌可能引发的反噬,将体内所有能够调动的仙元尽数凝聚,化作一柄无形利锥,狠狠地朝着气海深处那道禁制刺去!
“噗——!”
剧烈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溢出唇角。那禁制剧烈震荡,反噬的力量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入她的神魂!但她不管不顾,咬紧牙关,再次催动仙元!
一次!两次!
禁制之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纹!
就在此时——
“咔嚓!”
寝殿外围的结界,在承受了不知多少次猛烈的轰击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如同琉璃般碎裂开来!狂暴的魔气与杀意瞬间涌入!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穿透破碎的结界,出现在殿内!为首者身形高大,覆盖着狰狞骨甲,手中巨斧缠绕着猩红的电光,正是七杀殿主!他身后跟着数名气息强横的魔将,目光贪婪而残忍地锁定在沈清弦身上。
“果然在这里!”七杀殿主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带着嗜血的兴奋,“仙道的女人,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沈清弦擦去唇边血迹,站直身体,尽管体内气息翻江倒海,经脉如同被撕裂般疼痛,但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嘲讽:“就凭你们?”
她手中并无兵刃,只是并指如剑,周身那微弱却精纯无比的仙元流转,在身前划出一道清亮的光弧。虽势单力薄,但那属于仙道魁首的威仪与气度,竟让几名魔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找死!”七杀殿主怒吼一声,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裹挟着猩红雷电,朝沈清弦当头劈下!斧风凌厉,将殿内的空气都撕裂开来!
沈清弦瞳孔微缩,正欲拼着经脉受损强行施展身法避开,一道比七杀殿主的斧光更快、更冷、更暴戾的玄色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陨星,以无可匹敌之势,骤然从殿外射入!
“锵——!”
金铁交鸣的爆响震耳欲聋!
那柄势大力沉的巨斧,竟被这道玄色流光硬生生从中斩断!断裂的斧头旋转着飞出,“咚”一声深深嵌入远处的墙壁!
七杀殿主惨叫一声,虎口崩裂,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飞出去,撞碎了一根殿柱才勉强停下,惊骇欲绝地望向殿门方向。
凛月的身影,如同从九幽血海中踏出的修罗,缓缓从破碎的殿门外走入。她玄衣之上沾染了大片暗红的血迹,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墨发有些凌乱,几缕沾湿了血,黏在苍白的脸颊侧。那双绯色的眼瞳,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沸腾的血海,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怒。
她甚至没有看倒在地上的七杀殿主,目光直接越过众人,落在嘴角染血、脸色苍白的沈清弦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确认她无恙后的细微松懈,但更多的是被触犯逆鳞后滔天的戾气。
“本座的地方,也是你们能闯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砸在在场每一个入侵者的心上。
剩下的几名魔将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
“现在想走?晚了。”
凛月抬起手,五指虚握。
霎时间,整个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无数道细如发丝、却锋锐无匹的黑色丝线凭空出现,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那几名魔将和刚刚挣扎着爬起的七杀殿主!
“不!尊上饶命……”七杀殿主惊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黑色丝线猛地收紧!
“噗嗤!噗嗤!噗嗤!”
如同熟透的果子被捏碎,几声沉闷的爆裂声接连响起。那几名实力不俗的魔将,连同七杀殿主在内,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原地炸成了一团团浓稠的血雾,形神俱灭!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将殿内原本清雅的定魂香气彻底掩盖。
凛月看都未看那些血雾一眼,她收回手,一步步走向沈清弦。每走一步,周身那恐怖的魔压便收敛一分,但眼底的血色却并未消退。
她在沈清弦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染血的唇角,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她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但在即将触及时又顿住,指尖微微蜷缩。
“受伤了?”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沈清弦摇了摇头,压下喉间的腥甜:“强行冲击禁制,些许反噬而已。”她看着凛月衣袍上的血迹,以及她略显急促的呼吸,“你……”
“无妨。”凛月打断她,语气生硬。她环顾一片狼藉、血气冲天的寝殿,绯瞳中闪过一丝厌烦,随即抬手打出一道魔诀。
暗色的流光扫过殿内,那些血污与碎肉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迅速消失不见,连弥漫的血腥气也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驱散。破碎的结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断裂的殿柱重新凝聚。
做完这一切,凛月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呼吸也沉重了些许。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沈清弦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沈清弦心头莫名一紧。
“待着别动。”
留下这四个字,凛月身影一晃,再次化作流光,冲出寝殿,投入外面依旧未曾平息的战局之中。她必须去收拾残局,镇压叛乱。
沈清弦独自站在迅速恢复原状的殿内,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袭杀只是一场幻梦。只有空气中残余的一丝能量波动,以及她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经脉,证明着方才的真实。
她抬手,轻轻抚过唇角已经干涸的血迹。
凛月方才那不顾一切回援的姿态,那瞬息间爆发的、近乎失控的怒火与杀意,以及看向她时,那强行压抑却依旧泄露的紧张……
这一切,真的仅仅是为了保住一个“有价值的对手”吗?
殿外,魔域的血色破晓,正悄然降临。
而殿内,沈清弦心中的迷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色,冲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其后更加汹涌、也更加难以辨明的暗流。
她走到那面重新稳定下来的魔力光幕前,望着外面依旧混乱的天空,眼神复杂难明。
凛月,你救我,护我,甚至不惜为此清理门户,掀起腥风血雨。
你布的这盘棋,赌上的,究竟是谁的生死?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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