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居,一轮残月悬于天际。
皎洁的月华透过叶隙铺满地面,淡淡的竹叶清香飘荡于整个住所。
青砖乌瓦,古色古香,典雅清净,一派隐士之居。
青玉竹有淡淡的聚灵作用,虽弱,不过聊胜于无,对于那些刚刚开启仙途的外门弟子倒是大有裨益。
翠竹居因其住所生长着鳞次栉比的青玉竹而得名。
然而,位列群竹环绕的中央,有一座屋子,却一反常态地门窗紧闭。
一片金碧辉煌,尽显奢华的房屋内。
金丝楠木的家具,雕刻着精致的图案,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金元宝漫不经心地将一只手曲在桌面,另一只手,半枕着下巴,眼神空泛,明显在思索着事情。
沾灰的鞋底踩在精美刺绣的地毯上,落下一块灰。
作为富家子弟,金元宝向来习惯了用钱铺路,对于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他从不吝惜。
虽然,修仙界中金银的价值远不如凡世,但对于那些修仙无望、渴望在凡世中享受荣华富贵的人来说,金钱的吸引力依然巨大。
迷离地雾气在竹林中穿梭游荡,将原本翠绿的竹叶染上一层朦胧的银白。
深夜,青玉竹的聚灵效果达到顶端,呈井喷式泵发。
林曾,作为金元宝的同乡子弟,凭着这份情分与金元宝交好。金元宝也念及旧情,时常帮助林曾用钱打通修仙道路上的障碍。
他的住处与金元宝相邻,虽然青玉竹的数量不及金元宝的居所,但聚灵效果也远胜于一般的外门弟子。
不过今天这次打架,两人纸糊的感情也彻底闹崩了。
本来都是修仙人士,外门弟子,天赋又相齐,谁也不比谁差,甚至林曾的天赋比金元宝还要好上一筹,毕竟他可不是花钱进来的。
修仙世界算得上最是公平平等的一个地方了,同时也是最为不平等参差落差大的一个地方。
以天赋修为看人,凡间权势地位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一捧就碎。
现在两人之间房窗紧闭,若是平常林曾还要在金元宝这逗留一会儿,闲嗑几句,相互通通情报。
紧闭的门前,精致的法阵纹路闪着华光,若有若无的一层灵气屏障。
青玉竹的灵力聚成水雾,窗前布置的聚灵法阵快速运转,形成一个个漩涡,汲取着灵气。
金元宝有钱,也不吝于投资自己。
离家之前,其父千叮咛万嘱咐,修仙舛测,万事小心。
那门前所置的法阵,就是金元宝花费大半月钱与灵资所布置。
屋内,金元宝越想越觉得邪门,本来只是想打那个丑八怪一顿,结果没成想却变成了这样。
这些日子对于林曾的投资约莫于竹篮打水一场空,人钱两空。
金元宝越想越不甘心,觉着那丑八怪晦气,冲了他的运道。
他面色狰狞,手上青筋冒起,拳头甩向桌子,瞬间木屑齐飞,整张木桌已被毁成沫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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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鹭峰,一座凋零陡峭无多少植被人烟的小峰上,仅存一座空荡荡的主殿和一间落魄的茅草屋。
峰巅之上,云雾缭绕,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然而,当云雾散去,露出的是一片荒芜的景象。裸露的岩石和贫瘠的土地,构成了望鹭峰的主色调。
荒芜萧瑟之处,一个小黑点格外的鲜明。
外表坑坑洼洼的主殿,破烂得不似一个主殿,到处是凹陷漏风的缺口,勉强用石块和茅草填充。
主殿内住着一位年龄约莫40左右的男子,头发全白,气息颓废,身上弥漫着酒气,看上去莫名又老了几分。
修仙本可以驻颜,除非修为降下去了才会慢慢显露老态,也就无法考量男人的真实年龄。
一袭素衫缁服,洒脱不羁地装扮,偏偏他眼底的愁绪好像要溢出来了。
偏浅的眼底,空泛泛地,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侧躺在卧榻上,手上抱着酒,随意的灌入口中。
披散的墨发随着身体动作飞扬,明明是不会醉的凡间酒,却莫名看出几分醉意,少许愁意。
男人气质儒雅,五官俊秀,哪怕是此刻颓唐依旧可以看出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本是这望鹭峰的峰主,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可却在突破元婴期的时候,遭人暗算,留下了暗伤,功力寸不得进,甚至在不断后退,哪怕是利用资源填充修复,也不过才勉强维持了金丹中期的修为。
仙途无望,且渐渐人老体衰。
修仙界“弱肉强食”便是一条根本准则,一旦态度软弱下来,露出一点颓势,便会被群狼窥伺,誓要从这咬下一块肉来。
真真对应了那句古诗,“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
望鹭峰本种植了大批灵花灵草,灵气浓密,美轮美奂,好似那远古大能留下的秘境。
现在却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望鹭峰光秃秃的,连灵株都抜根而起,再不见任何灵植。杂草遍生,灵气稀薄,与那人间无甚区别。
甚至有好事的弟子把这当藏宝地,时不时偷偷来打秋风一下,寻找有没有遗留下的仙资。
一旦发现,便有可能一飞冲天,那群弟子自是一寸寸搜寻,不放过任何一点角落,恨不得挖地三尺,将望鹭峰勘察个遍。
望鹭峰峰主杜旦名下有五个徒儿,三男两女,花费大量资源心血培养,个个天赋绝顶,武力高绝。
按理来说,哪怕杜旦功力后退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可一遭杜旦落难,这几个好徒儿便带头提早分剐了望鹭峰丰厚的资源,转投他峰。
若是望鹭峰还存个担当门面的继承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只能整日以酒消愁,解酒取梦。
杜旦倒是想过收段小狗为徒,再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奈何段小狗全身筋脉堵塞,凭着他现在不断后退的修为,根本无力解决这件事情。
偌大的主殿冷清空落,连那刻着法阵的大门也被好事弟子搬到别处去卖了。只剩杜旦身下的那张卧榻,碍于金丹真人的颜面,与杜旦在玉清门的功绩才给留下了。
连杜旦手中之酒,也是拿段小狗平日干些杂活所得的月俸攒下来买的。
一老一小,平时就吃山上种的野菜,偶尔打些野畜尝尝鲜,自给自足。
段小狗平日的钱大多都被买了那酒,只为给这孤寡老人取醉消愁。
而主殿旁那间矮矮的看着风一吹便要倒的茅草屋便是段小狗的住处。
里面也无甚精美的家具,只是粗略的木打的家具,几块板子搭成的木床,上面蜷着一个人,瑟瑟地抱着烂了大洞的棉花被。
脸上那一块大大的红斑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可怖。
白日的辛劳,段小狗一般是较早睡的,更何况明日还要早起去璇玑殿打扫。璇玑阁内置空间扩展的阵法,本就占地面积极广,内部便更是广阔。清理起来甚是麻烦,一天也仅仅是整理一个小分支的书籍。
对于白日所发生的离奇情况倒又显得没心没肺,也没太注意。
睡着了,便暂时感受不到冷了,这会儿正缩着身子浅浅的打着鼾。
缺了一只腿的木桌子底下,一直大肥鸡窝在茅草垫中打着鼾,它本想飞奔上床,给少年暖暖身子。
奈何鸡是直肠子,控制不住便意。
每次它一上前,就被少年赶下了床,次数多了,多生也只会乖乖巧巧地窝在木桌子底下。
一峰,一茅草屋,一老人,一少年,一只鸡,便是望鹭峰的全部景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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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朗,万里无云。
一道神识扫过,将整个望鹭峰都过了一遍。
杜旦饮酒的动作微微生涩顿了一些,紧接着又笑眯眯眼含醉意地拿起酒葫芦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酒,喝酒,醉了就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了。”
珺辰背靠在玉璋树干上,阖着眼眸,依着神识查量着周围的情况。
雪色衣抉飘荡,衣袍上绣的精致法阵散发流光,繁杂祥瑞的图案流转,默默的收敛气息与存在感。
神识一扫而过,没有留下半分波动。
这些日子,珺辰差不多了解玉清门的情况了。
未来的天下第一正道宗门,现在净是些歪瓜裂枣,恶犬败类,找不出几根好竹子。
现在的玉清门与其说是正道宗门,不如说是伪装成正道的魔门。
整个玉清门从上到下,沆瀣一气,差不多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不过是一个九流小宗门,实力不济,偏偏还实行养蛊式的教导方式,门内师徒各有私心。
除了望鹭峰因为实力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其他地方多多少少沾了点阴私东西。
偏偏这唯一一个看上去好一点的望鹭峰的境遇也着实凄惨,听门内弟子私下议论,这望鹭峰峰主杜旦好歹是为宗门打拼贡献数十年之人,一朝功力反噬后退,宗门并没有很好的安抚措施,默认门下之人所作所为。杜旦相识之人要么反叛,要么疏远。
珺辰微皱了皱眉头,看着手中的流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于玉清门的前途实在是担忧。
害怕还未等到魔头出现,玉清门便自取灭亡。
这门中子弟行为举止恍若魔头,玉清门该如何存留。
蝉鸣鸟叫,万籁俱寂,仙人仰望叹息。
“师父,该当如何是好?”
珺辰抬眸,望向天边明月,遥望未来,喃喃自语。
好像希望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皎洁的月光铺撒在鸦黑的长发上,点缀些许银光首饰,不似凡尘人,更胜天上仙,清冷孤寂。
羽睫翕动间,恍若仙人垂眸,怜悯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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