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凉风冲过茅草屋的隙缝漏洞进入里屋,一阵清亮的鸡鸣声随之而起。
木板床上的少年伸了一个懒腰,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
“多生,你怎么又这么早叫我起来啊。”
少年抱过羽毛颜色鲜艳的鸡,动作温柔地薅了一把它的翅膀,神态眷恋的抱着这头肥嫩的鸡,珍惜它所传递过来的温度。
稚嫩的嗓音轻轻向下压带着一点严肃认真。
这鸡显然被少年不要脸的状态给惹着了,明明靠着它汲取温暖,偏偏没有一点有求于人的态度。
多生振动振动翅膀,从少年的怀抱中飞出。
修仙界养大的鸡就是不同凡响,哪怕是普通的鸡,但长期以来生活在有灵气的环境中,沐浴灵气,也多了几分狡黠。
望鹭峰虽然灵气稀薄,但还是比凡人界多出许多。
多生飞得很高很远,自得悠闲的振动彩色小翅膀去往杂草丛中觅食。
多生,其名如其表意。少年取名字就是希望这只鸡能够多生鸡蛋。
这望鹭峰贫困,贫困到何种地步。连米都要在山上自己种植,高层早已经断了望鹭峰的资粮,任由其自生自灭。
杜旦本是金丹期可以直接辟谷的,但由于渡劫所引起的内伤所致,无法长时间维持辟谷状态,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过活。
凉风习习拂过少年削瘦的脸庞 ,段小狗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泼在脸上,清清凉凉的,瞬间就清醒了。
乌黑顺滑如绸缎的发丝上不小心沾染了一点水珠,又迅速滑落。
少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丑的地方,带着丑陋胎记的脸,粗糙的皮肤,瘦骨嶙峋硬咯咯地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吓人的身形,除了这头浓密的黑发有些许可取之处,其他地方连最为寒碜凄惨的乞丐都不如。
灵气本该无意识的滋养凡人的体魄,可是那具饱经沧桑的身躯,早在后天便已被畸形改造定了型。
长期食不饱被虐待的经历,骨骼狭小,胃部发育不全。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世人皆崇仰仙人,望修仙长生。」
段小狗想,这仙人与凡人所说之魔有何区别,同样是伟力归于自身,魔作乱,而仙人亦作乱。
好人是活不长久的,正如峰主,正如收养他的老人家。
段小狗永远记得那一天,天降火星,烧毁庄稼,平民愚昧,封建迷信于一身,将段小狗唤为“灾星” ,将一切事由都赖在他的身上。
他们拿着斧头镰刀对他喊打喊杀,想要烧了他献祭给仙人,以平息上天的怒火。
爷爷为了保护他,自己独自一人引开了村民,力竭而亡。
后来段小狗才知晓,原来是上方有两个修士在斗法,闹出来的动静大了些,不小心烧毁了庄稼。
修士的眼中没有凡人,自然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表达歉意。
段小狗恨吗,不恨。那些庄稼被烧毁了,村民就得面对饥荒,也活不太长久,也活不下多少人 。
在被杜旦收养后,段小狗曾悄悄下山去看过,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岁相饥,人相食。”
母食子,分妻而食之。
家不成家,人不成人。
他恨那个修仙者吗,不恨,他区区一个凡人怎敢对修仙者产生怨恨。
他的命是爷爷换来的,必须得好好活着。
段小狗拿出火折子,走近那几块大石头围成的不规则圆形的灶。
天空一碧如洗,干净澄澈。
修仙界一般是没有雨的,因为宗门阵法的缘故,可以隔绝掉降雨云。
除非有大能渡劫,才会难得的出现雷鸣电闪,风雨交加的奇观。
而渡劫向来是几年才能出一个,偶尔才能看到珍珠大小的雨滴儿打在叶片上,落在发尾。
段小狗也就省心省力的没有用木质材料在石灶上再搭一个简易的小帐篷遮风避雨了。
石头灶里面还有一些易燃烧的碳,他拿起扫把将掉落的干枯的竹叶子扫进灶中,点燃火折子。
橙色耀眼的火光暖洋洋的,映衬在身上很舒服。
段小狗拿出一根长长的木棍,轻轻地撩拨出一个洞,将不大的马铃薯戳放进灶内,又将从多生的窝里拿出的两个鸡蛋放进去。
在摘了几片野生野长的茶叶一同放入燃烧。
这样烤出来的食物不腻且会多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很好闻也很好吃。
当烤的差不多的时候用小木棍把里面的东西给弄出来,段小狗快速的抓起一个土豆,放在已经掀起的衣抉上,慢慢的将烤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了,不过手上也多了一层黑漆漆的碳。
他的手是极其粗糙的甚至有些变形,上面布着一层厚厚的茧,黑色煤炭的一些细小颗粒已经钻进了肉里,一看就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
两只手各拿着衣抉的一边,腿麻利的朝着主殿的方向走去。
“峰主,吃饭了。”
他将烤熟的两只马铃薯和两个鸡蛋放在嵌形粗糙的木桌上,上面还有一些小木刺。
原先的桌子是五百年寒冰玉打造而成,对于修炼冰系功法有一定的提神作用,还可以提神醒脑,暂时性提高悟性。
这是杜旦偶然一次闯秘境的时候发现的材料,专门送了一口灵果酒请炼器师打造而成。
不过那件寒玉桌也早已被那几个逆徒给搬走了,用于换取修炼资源。
主殿上所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些不值钱的无灵气的凡间物品。
抹了一层黑色外皮的马铃薯还有烤的稍稍炸开的鸡蛋。
杜旦淡定拿起一只土豆,金丹的体质倒也不惧那一点温度。
修长光滑的手指轻轻地剥开了土豆的那一层外皮。
虽鬓染风霜,眉目依旧俊秀,似那挺拔之松,正直而不失刚骨。
……
*
冷风抖擞,清晨的风吹的人心灰意冷,打个哆嗦。
懒而肥的大胖小子,今日早早就从床上起来了。
金元宝越想越生气,这小子身上绝对有些许古怪。
他眼底带着淡淡乌青,金元宝敢肯定自己那一拳就是朝着段小狗而去,怎么会打在林曾身上。
虽然知晓段小狗仅仅是一个凡人,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做出那档子事情,但人在生气之中总是倾向于找一个发泄口,而段小狗就是那个发泄口。
金元宝一大早上就撒了一大笔钱,邀了一大伙人聚集,气势汹汹地来到望鹭峰地找段小狗算账。
他直接一个金刃术,拆了那张破烂的由树皮拼凑而成的木门,这样还不够解气。
手指一弹,使了一个最基础的火弹术给破烂的茅草屋给烧了,便离开了。
虽然没有揍到人,但是看着烧着了的茅草屋,望着自己的杰作,金元宝心中涌起几分扭曲的快感。
茅草屋燃起浓浓黑烟,一呛又一呛的,很是醺人。
离开之际他瞥了一眼主殿的位置,眼神紧绷,不过立马就舒展开来。
一个修为停顿不全几乎半残快要死了的老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凡人而找他算账呢。
而且金元宝打听过,宗门早就打算好了,等望鹭峰这个老不死的死了之后,就重新将望鹭峰修整出来,赏赐给某个真传弟子当做私人领域。
望鹭峰虽然现在灵气变得稀薄了,不过地还是一块好地,下面可是藏着一块下等灵脉。只要再种上一些聚灵的植物,又是一块修炼圣地。
在宗门眼内软弱可欺的老废物,那就更加地不需要担心和害怕了。
他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翠竹居继续修行,练习法术,说说笑笑聊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消息,好似这一遭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还是有些额外的事情发生,至少心境改善了一些。
浓烟弯弯绕绕的在空气中飘荡,茅草灰随着风的吹拂到处乱飘。
段小狗伸出宽厚略显畸形的手掌,接过其中的一片草木灰。
手指轻轻地一点点动作,随着风一吹,草木灰落叶归根,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他抬头向殿外望去,携带着厚重烟尘的浓烈的火光让他的眼睛睁不开。
那火光的位置恰巧是他住了四年的茅草屋的方向。
草鞋沉重的踏在地面上,乌发随着奔跑的动作飞扬。
当段小狗来到茅草屋前时,那本就简陋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已经烧的只剩下一个依稀的架构。
“那些顽劣的外门弟子。”
杜旦拖着晕晕沉沉的身子来到段小狗的住所,昨日,他喝的有些多了。
凡酒本不会对仙躯造成很大影响,但杜旦想醉。
他故意的使了一些法子,运行功法,让酒意流入五脏六腑。
空气中呛人的烟味,无端地让人恼火。
杜旦甩臂一挥,金丹的躯体,哪怕不用上法力,也能够在地上造成一个巨大的凹陷裂缝。
“小狗,要不要峰主为你报仇出气。”
“能护着你一天算一天。”
杜旦低下头,那张儒雅隽秀的脸上带着难以祛除的沧桑,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却跌落至如此境地。
低沉带着沙砾的字节,莫名的苍老了几分。
就好像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想要拼死燃烧出一点光亮护住自己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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